燈火通明。
張驕口中噴來的燈火方一落在香頭上,便將其燒的通紅,發出滋滋的作響聲。
原本刀砍不損、火燒不紅的香頭,瞬間被這從凡人手中收集來的燈火點燃。
香頭開始燃燒起來,卻不似普通香燭點燃后那樣呈亮紅色,而是微微閃爍五色光華,在香頭上擴散成一圈五色迷離的光暈。
一縷縷乳白色煙氣頓時從金香上緩緩升起,在空中凝而不散,尤為神異。
盤坐在金香前的張驕望著空中的香氣,微微抬起頭,抽動鼻尖。
“吸!!!”
灰霧彌漫的洞窟中,頓時傳來一陣低沉的吸氣聲。
一股無形的吸引力立刻從張驕口鼻處擴散出去,朝著眼前凝而不散的乳白色香氣卷去。
無形的引力立刻牽引著香氣往張驕身邊飛去。
泛著光暈的乳白色香氣立刻飛了過來。
香氣凝而不斷,在空中拉出一條長長的絲線,好似線繩一樣。
張驕眉心方天敕令閃爍,身后的四臂無面邪物已然浮出。
它四臂伸展,手指作拈花狀。
長長的頭發下,無面的臉龐高高揚起。身上灰白霧氣化作的長袍上,滴滴鮮血不斷淌下,化作一個個古怪扭曲的文字。
迎面飛來的香氣立刻穿過張驕的身體,落在了他身后的四臂邪物身上。
一縷一縷,一層一層。
綿延不絕的香氣不斷的蔓延過來,被邪物吸納進入身體當中。
“淤泥源自混沌啟,三陽一現盛世舉。灼灼耀陽照我身,掃清邪魅蕩乾坤。”
“三陽臨凡塵,救世又渡人。”
“世間皆苦,眾生皆難,唯我三陽,濟世救民。”
無數繁雜吵鬧的禱告聲立刻在張驕腦海中不停的回蕩起來。
一瞬之間,他身體里所有的感官,都在給他傳達著祭神香中所蘊含的種種三陽會信徒們的期盼、信念與愿望。
張驕立刻就被這股仿佛無窮無盡的香火愿力所淹沒。
他的嗅覺、聽覺、感覺、視覺、觸覺,以至于冥冥中的第六感都在無數信徒的呼喚中開始產生變化。
“禮贊三陽,渡我眾生。”
他口中情不自禁的喊起了三陽會的口號,身后的四臂邪物更是在腦后緩緩浮現出三輪青白紅交替輪轉的光暈。
一股淡淡的香蠟火燭的味道從他身上緩緩散發了出來。
張驕與身后邪物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股慈悲安詳的神色,緩緩有五色光華在身上流轉。
初看之下,只覺得這光華五彩繽紛,煞是美麗。但若看的久了,卻又會覺得這些光華好似污水溝上漂浮的油漬一樣,斑斕之間,越發的讓人感到油膩惡心。
洞中不知日月,插在香爐中的金香緩緩的燃燒著。
連綿不斷的香氣不斷的被張驕身后的邪物吞噬一空。
它腦后的三輪光暈越發的明亮起來,輪轉晃動之間,有無數信眾禱告的光影從中浮現出來。
“禮贊三陽。”
“禮贊三陽。”
灰白長袍上的血色字跡早已變成了無數蘊含三陽之意的禱文,散發出淡淡的五色光華。
邪物身上散發出來的邪意在這萬民的香火愿力中,不斷的轉化為一股邪意的神圣氣息。
既讓人心生恐懼的同時,又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向祂跪拜與祈禱。
石窟的大廳中,原本圍繞在周圍的近百號張驕早已拜服在地,朝著中間的自己不斷的高呼著。
狂熱的呼喊聲中,閉目端坐在正中央的張驕越發顯得神圣起來。
邪物腦后三輪光暈越發轉的快速起來,隱隱有合而為一之勢。
青、紅、白三色緩緩交織在一起,逐漸變作一道清亮無色的光華垂落下來。
光華閃爍,彌漫在張驕身邊的霧氣已經開始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光垂下,瓔珞滿地,奇異的香氣撲面而來,好似仙境神國一般。
在這如夢如幻的仙境神國中,插在香爐中的金香開始飛速燃燒起來。
頃刻之間,便已燃燒殆盡。
無窮無盡的乳白色香氣立刻涌了過來。
張驕在這香火愿力化作的香氣中,緩緩起身,卻是雙掌合十,低聲誦道。
“世有終末,萬物有劫。憐我世人,苦難實多。吾今立教,濟世救人。”
輕吟之間,他一臉慈悲憐憫的看向拜倒在地的自己。
青紅白三道光芒不斷的從身后的邪物身上散發出來,將整個黒澗寨徹底籠罩住。
遠遠望去,只見黑山寨所在的山峰如同琉璃一般,不斷向外散發著三色光芒,煞是壯觀。
與此同時。
北地,長旗郡,烏山陽乾峰上。
一座宏偉壯麗的高山建筑群坐落在山峰之上。
仔細瞧去,就能看出整座建筑群由大殿、香亭等十二座大型建筑物組成。
它們依照山勢錯落有致的分散在山峰的各處。以照壁、南神門、山門、香亭為中軸,左右對稱,南低北高,層層遞進,可謂是布局極為嚴謹細致。
山峰高聳入云,僅僅站在這座宏偉壯觀的建筑群山門前,就能令人情不自禁的產生一股渺小感,忍住想要膜拜。
連綿如云的石階上,數百名精壯的三陽會弟子分散在各段路口,嚴密的監視著自己所屬的方位。
這里就是三陽會的總壇,也是北地無數三陽會信徒想來朝圣的地方。
只是在此刻,頂峰雄偉壯觀的三陽殿中,三道分別為男女童子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大膽邪祟,膽敢竊我三陽之力。”
怒吼之中,云頂的宮殿中。
供奉在大殿最中央處的一尊詭異扭曲的神像忽然睜開了六只眼睛,朝著黒澗寨的方向望去。
只見這神像左邊為赤紅色的男相,右邊卻是純白的女相,交織在胸口上的雙手還托著一通體青色的童子。
整座神像就像是將三尊正常的的神像強行拼湊到一起一樣。
五官扭曲,肢體錯亂。
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令人終身難忘。
但盤坐在大殿中的信眾們似乎早已習慣了祂的模樣,聽聞神像怒吼之后,立刻神情癲狂的嘶聲大吼起來。
撕心裂肺的吼聲中,端坐在大殿里的神像詭異的活動了一下。
祂左搖右擺,如同老人一樣顫顫悠悠的爬下供臺。然后隨手抓起一個正在怒吼著教義的信徒,將他扯到自己面前。
一聲吸氣聲喘過后,祂的手中立刻便空無一人,唯有一間麻布長袍掉落下來。
祂搖了搖紅白二分的腦袋,卻是張開了三張大口。
“哈!!!”
大殿當中,立刻安靜了下來,散落一地的衣物當中。
祂左右兩邊以及胸口處的嘴巴同時喊道,“那都是我的!我的!”
一道三色交雜的光輝立刻從乾陽峰上飛出,直直落在黒澗寨里。
黒澗寨中。
張驕踏著瓔珞滿地的大道往外走出,身后的邪物寶相尊嚴的浮在他的上方。
正當他剛剛踏出洞窟,準備改變這個世界,重鑄三陽盛世之時。
一道三色交雜的光輝忽然自天空而降。
紅、白、青三色交織的光輝里,那尊詭異扭曲的身影悄然浮現。
祂望著張驕身后漂浮著的邪物,頓時勃然大怒。
“邪祟,竟膽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當誅!”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語氣中卻是充滿了驚喜之色。
紅、白、青三輪圓日立刻從詭異神像上浮現出來,然后各自顯化妙法。
赤紅之日率先化作一只紅艷艷的火鳥,一聲長鳴,朝著邪物腦后的光暈扯去。
眼見火鳥飛來,張驕卻是不閃不避。
他看著眼前的詭異神像,慈悲莊重的神情立刻變為一片猙獰。
“大膽,爾等弟子,見到本尊為何不拜?”
怒聲當中,邪物立刻松開作拈花狀的手指,一扯散落在臉龐的長發。
黒澗寨的地面上,頓時生長出無數的黑色長發。
長發擺動,立刻將飛來的火鳥纏住,就要將它絞殺。
只是這火鳥卻絲毫不在意纏在身上的黑發,瞬間化為一道紅光,便飛到邪物腦后的光暈上,鳥喙立刻啄下。
咔!!!
一聲脆響,漂浮在邪物腦后的光暈立刻一陣晃動。
張驕瞬間一陣暈眩,連同邪物怔在原地。
火鳥立刻瞅準機會,雙爪抓住邪物腦后的無形光暈,雙翅一展,竟然將其拽了下來。
漂浮著張驕身后的邪物頓時一聲慘叫,彌漫在周身的五色光華立刻消散了下去,其形更是有些渙散。
張驕隨之癱倒在地上,眉心中的方天敕令也變得暗淡起來。
另一邊,眼見火鳥將這輪光影重重的光暈奪了下來。
神像左邊邊的赤紅臉上,立刻一片笑容。
祂呼喚著自己的寵物飛了過來,正要將其收下時,旁邊的白陽卻化作一株蓮花,將這飛過來的火鳥困在其中。
白芒閃爍間,卻已是將火鳥磨滅。
“咯咯咯!三陽降世,白陽為尊。爾為何不懂尊卑?”
清冽嬌媚的女聲忽然自神像右邊響起。
只見一白皙的女子手臂從神像右邊伸了出去,握住飛回來的白蓮。
左邊的赤紅男相當即一聲大吼,“那是我的。”
祂卻是一掌抓住了右邊白色的臉頰,掌中紅光閃爍,如燒紅的烙鐵一樣,將其嫵媚誘惑的臉龐灼為稀爛。
“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誰說是你的?”
稀爛的女相立刻在神像的腦后浮現出來,嫵媚動人的臉上卻是一片惡毒。
白陽如輪,卻是一瞬間就割掉了赤紅男相捂在右邊的手臂。
男相的手臂立刻斷裂下來,在還沒落到地上之前,就已經化為灰燼。
卡擦卡擦的聲響這,卻是一條帶著血污的赤紅色手臂長了出來。
男相當即怒道,“賤婢,吾乃赤陽,方為三陽之尊,爾等皆應聽我之令。”
女相當即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怪笑。
卻是化作一怒放的白蓮,蓮葉上長滿了鋒利的鋸齒,然后從腦后往前的吞掉男相。
咔擦咔擦。
白蓮包裹的腦袋中,立刻傳來了一陣咀嚼聲。
男相立刻發出一陣怒吼。
“賤婢,找打。”
怒吼聲里,一直沒有動靜的青色童子當即找準機會,如同長蛇出洞一般,整個腦袋瞬間竄了出去,一口咬住包裹著光暈的白蓮,將其吞入口中。
正惡斗在一起的男相女相立刻停下了爭斗,兩條赤紅與白皙的手臂同時朝青色童子抓去。
一只手抓住上顎,一只手捏住下顎。
只聽見呲啦一聲撕裂聲,仿若鑲嵌在胸膛上的青色童子立刻被撕成了兩半,無數油污淤泥般的黑色血肉瞬間濺落出來,將地面浸染成一大團泥沼般的惡地。
兩只赤白不一的手掌立刻伸了進去,死死的抓住那團無形的光暈撕扯開來。
三色重疊的光暈立刻閃爍起來,瞬間化作一團乳白色的香火愿力,融入神像當中。
神像的臉面上,左右兩邊的男女相同時大怒,瞬間碰撞在一起。
嘴唇互咬,眼睛互瞪。
遠遠望去,卻仿佛一對戀人在親吻一般。
只是這種美好的想法也只能想一想,碰撞在一起的男女相立刻交錯糅雜在一塊,仿佛異類鬼怪一樣。
男女兩相伸入的胸膛當中,卻是有一青色的童子面孔恢復過來。
祂怨毒的朝腦袋上望去,口中長出森森利齒,卻是大肆咀嚼起這雙手臂。
嘎吱嘎吱的聲響中,神像卻是緩緩消失在了原地。
趴在祂腳下不遠處的張驕,立刻化為了飛灰。
日升月落,隨著太陽照射在大地上。
死寂一片的黒澗寨洞前。
地面上突然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土包。
一只土黃色的小鬼蹦蹦跳跳的站在土包上,隨手一抓,就將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從土包中擠出。
張驕望著倒落一地的山賊們,卻見他們原本一模一樣的臉龐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原貌。
他心里頓時一陣后怕。
“那尊鬼東西到底是何物?三陽會拜的就是那種東西?還是那就是三陽會的三位天尊們?”
張驕半躺在地上,腦海中不斷回蕩著自己當時好似化作三陽神尊的感受。
好半天后,他突然說道,“怪不得要用香火鑄神,卻是比邪物還要恐怖。”
“三陽會的三位天尊要是真的借助香火愿力修行的話,那變成那個樣子也不是說不通的。”
“香火果真毒也。”
他一邊猜測著,一邊揚起手掌。
只見一輪微弱的紅日忽然自他手中升起,隨之轉為白色,又變成青色。
在他身旁,四臂無面的邪物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浮現出來。
略顯虛幻不定的面孔上,半是邪意半是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