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之內,燈火通明。
密集的木魚敲擊聲夾雜著陣陣梵唱,向外遠遠的傳出。
定遠和尚滿目慈悲的看著面前的三尊銅鐘,口中連連嘆息。
“世間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
他看著銅鐘表面上不斷浮現出來的煙火之氣化作一個個猙獰痛苦的臉龐,當下低喝了一聲佛號。
“我佛慈悲。”
“三位道子,為何還不肯放下呢,卻要執著于今世之苦,不得解脫呢?”
聽得他的話語,銅鐘之上的卻是面孔越發癲狂起來,無數扭曲的面孔瘋狂的咒罵起來,恨不得將眼前之人扒皮抽髓、生吞活剝掉。
但寫在銅鐘表面的《金剛經》在眾僧的梵唱中大放光明,如同一道天塹般,將他們死死的分隔開來。
銅鐘上惡鬼越發的怨憤起來,它們浮現在鐘上的臉龐越發瘋癲,比之惡鬼還要猙獰。
沖天的怨氣當中,鐘身立刻搖晃起來,發出嗡嗡的作響聲。
銅鐘之上,大量像是腐爛的血肉凝結成的污垢從表面滲透出來,盤旋蜿蜒,最終凝聚成一張丑惡到無以言說的鬼臉。
鬼臉如哭似笑的咆哮著,發出聲聲怨氣沖天的詛咒。
“爾等必陷入無間地獄,受千刑萬罰,永世不得超生。”
“你們活時,五勞七災,不得善終;死后,扒墳拋骨,不得安寧。”
“子子孫孫,世世為奴,代代為娼。貧賤隨身,災厄不斷。”
鬼臉沖他們吼出無數的惡毒的詛咒,最終這些詛咒匯成一句話,咆哮在佛堂之上。
“死,都得死。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巨大的鬼吼聲如同一道沖擊破一樣擴散開來。
銅鐘周圍圍成一個圈的僧人中,頓時有兩個和尚被嚇的發出一聲驚呼,手中端著的木魚也隨之摔落在地。
鬼臉立刻朝他們看來,眼中的惡意絲毫不加掩飾。
“死!!!”
巨大尖銳的嘯聲立刻在兩人耳旁響起,兩個和尚立刻一陣哆嗦,臉色一片煞白。
“噗!”
左邊的臉色煞白的和尚立刻發出一聲如同放屁的聲響,然后咚的一頭栽倒在地上,空氣中頓時一片惡臭。
旁邊的和尚立刻看了過去,卻見這和尚在褲襠拉了一泡稀后,竟是活活沒了氣息。
定遠和尚看著倒在地上的弟子,臉上的慈悲逐漸隱去,他一步站起來,徑直走到銅鐘前,伸手取過鐘槌,明亮的佛光在鐘槌上不斷流轉。
“孽畜,當真是冥頑不靈。”
說著,他手持著鐘槌,立刻朝著銅鐘上浮現出的面孔敲去。
咚!!!
金光四射的“卍”字當中,低沉的鐘聲頓時遠遠的傳了出去。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
“放下”
定遠的面孔瞬間變得如同供奉在佛堂中的佛像一樣,寶相尊嚴之間,帶著無上的勸說渡化之意。
“眾生皆苦,唯有放下執念,方能得享極樂。”
“爾等還不放下仇恨,更待何時?”
圍繞在銅鐘周圍的和尚立刻禪唱起來,木魚的敲擊聲混合著銅鐘的聲響,如同晨鐘暮鼓一樣,令人忍不住想要跪伏在定遠和尚腳下,頂禮膜拜。
佛光閃耀中,銅鐘上浮現出的血肉污垢立刻冬雪遇春陽般的消融開來,化作一滴滴污濁的血水流回鐘內。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定遠和尚看著銅鐘表面佛光閃爍的經文,神態越發慈祥,口中的鐘槌卻敲的越發急促響亮。
天色漸亮。
佛堂前的三口銅鐘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先前陰唳邪異的氣息早已消失不見,鐘內甚至還隱隱約約傳來誦經之聲。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爾時世尊”
定遠和尚看著眼前的銅鐘,終于歇下手中的鐘槌。
他轉身朝著身前的眾僧說道,“妙信,你帶領五位僧人與我繼續為三位道子誦經講法,其余之人回去休息吧,等到午時再來替換,順便再替妙圓做一場法事,之后將他好生安葬了吧。”
眾僧立刻頷首齊呼,“遵方丈諭。”
兩旁的僧人立刻站起身來,朝著定遠和尚行一禮后,立刻整齊有序的退出佛堂,順便將倒在地上的尸體抬了出去。
出了佛堂后,被定遠稱為妙信的和尚立刻帶著兩僧抬著妙圓的尸體,遠遠的走了出去,準備做場簡單的法事后將他下葬。
余下的眾僧則四散開來,準備去休息一會兒。
這念了整整一晚上的經,也是真的有點受不了了。
離了佛堂有好一段距離后。
落在最后的胖和尚看著前方的師兄弟們,忽然往邊上瞅了瞅,然后一個閃身,便往右邊走去。
他一邊走著,一邊轉著腦袋活動著鍵盤,口中憤憤不停的說道,“卻是累死佛爺了,真不知道方丈發什么瘋,放著好好的主持不做,反而來三陽會當個勞子的法主,好處沒撈到多少不說,一天到晚的差事卻是忙個不停。”
“到頭來還不時苦了我們這些弟子了,一天盡整些邪門的事兒。”
“唉!”
“不過說起來,妙圓那家伙卻是真真的倒霉,竟然這般就死了,卻是便宜了佛爺我了。”
胖和尚一想到這兒,心頭就越發的火熱起來。
他往四周瞅了瞅,立刻一溜煙的往慈云寺偏間走去。
數十間連綿成片的偏間中,胖和尚左拐右拐之下,終于來到靠近里面的偏房前。
他隔著院子往屋中瞧去。
只見一略有姿色的婦人正滿臉愁苦的鎖在屋中,此刻正隔著釘滿木板的窗口往外眺望著。
胖和尚當即一臉淫笑,大步朝偏屋走去。
“小美人,佛爺我來了,你不是來求子嗎?妙圓那廝沒能耐,就讓你試試我妙海佛爺的送子之法,保管你一次就能懷上。哈哈。”
只是一步踏出,他眼前景色卻似乎有點不對勁。
胖和尚抬起頭看了一眼,眼前哪還有那間扣押著美婦的房間,卻是一片荒僻陌生之地。
他當即驚出一聲冷汗,渾身肌肉緊繃的戒備起來,口中更是低喝道,“是哪路高人和貧僧開玩笑?”
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只是卻得不到半點回答。
胖和尚四下張望了好一會兒后,心中越發疑神疑鬼起來,只是他預想中的襲擊并沒有襲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妄境一樣。
“難道自己昨晚上沾惹到那鬼東西身上的邪氣了?所以導致自己陷入這妄境當中?”
胖和尚一想到這兒,他立刻雙手合十,口中不斷低頌著金剛經,然后閉著眼睛就往外走去。
他大步行走了好一會兒后,這才睜開眼睛,只見身前的妄境依然如故。
眼前所見,一路野草橫生,破屋四散,大量的蛛網從破屋的四壁檐下垂下,好一片荒涼之地。
他正張望著,卻見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大殿燈火透亮。
胖和尚當即眼神一縮,他躊躇了好一會兒后,終于下定決心,慢慢的走上前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嘎吱。”
大殿之門立刻打了開來,胖和尚看著眼前有些熟悉的大殿,緩緩的走了進去。
只見大殿中的高臺上,一尊四臂無臉的邪物正端坐在蓮花之上。
他望著眼前的邪物,立刻一聲大吼。
“妖孽,你是何人,膽敢拘留佛爺于此,還不速速退去妄境,否則我師定會要你好看!”
邪物沉默不語,只是怔怔的與他對視著。
胖和尚的眼神逐漸迷離起來,一聲宏大的聲音忽然響徹心底。
“妙道,可愿成佛?”
胖和尚望著眼前愈發寶相莊嚴的邪物,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我愿成佛,我自是愿意成佛的。”
邪物聞言立刻展顏一笑,無面的臉上竟然透漏出一股慈祥的意味。
它當即大聲回道,“善。”
胖和尚再次回過神時,只見自己已經禪坐在蓮花座上,左手捻作蓮花,右手平攤膝蓋,一副佛祖講道的模樣。
他卻絲毫不覺有異,神情中一片慈悲莊嚴。
張驕望著佇立在眼前的和尚,卻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無盡的灰白氣息如同活物一樣鉆入他的口鼻當中,不斷游走在他的體內。
“這慈云寺的和尚當真是有些門道,佛光護佑之下,竟是連我這邪物都侵入不得,卻是只能用這種方法來操縱。”
他一邊說著,身后的邪物就往胖和尚身上貼了進去。
站在他面前的胖和尚悠然醒過來,卻似沒事人一樣,轉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