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精明”
彭向明是發自內心的希望能做好。
首先以他腦子里的存貨，他并不需要借助別人的失敗來反證自己的牛逼，哪怕那個人算是敵人的范疇，其次，他真心不覺得單憑他自己一個人，憑一個馬里亞納，就能帶動起整個國產電影的工業流水線。
他很希望能夠為國產科幻大片開一個好頭。
最初二十來分鐘，他覺得這點期望，還是很有可能實現的——劉小印是拍小制作、低成本喜劇起家的，最擅長的就是梳理和定位人物關系。
電影的剛一開頭，人物關系梳理的的確不錯。
而且他的確很善于通過幾句簡單的臺詞和人物互動，就把那種“生活感”給挖掘出來——但美中不足，彭向明隱隱感覺，人物的動機這條線，有些紊亂。
之前彭向明是看過中譯本的的，翻譯本是上中下三冊，分為三部，應該是五六十萬字那么多。
故事沒有什么太多好講的，就是典型的太空歌劇。
人類的未來，已經在外太空殖民，但居住在外太空的殖民者，在經過幾代的繁衍定居之后，開始有了自己的特殊文化，并且開始有了團體意識，漸漸開始反抗地球的統治，并拒絕用本星域的物產去反哺地球，因此逐漸產生了“地球人”、“外空人”的分野，進而斗爭越發激烈。
而故事的男主角，是一個“運輸者”，專門負責從外太空運送物資回地球，再從地球運送一些外太空殖民必須的物資、科技和人員過去。
書中的故事，是他在一次運輸物資抵達外星球，落地之后在停靠期間，察覺到這處目前仍屬于地球聯盟掌控的星球，有了反抗的跡象，開始講起的。
說白了，米國人嘛，能夠參考的歷史背景，最遠也就追溯到古希臘古羅馬和圣經故事，而最讓他們激動的，則無疑是當初的北美獨立戰爭了。
這故事的模子，基本上就是那個。
而且其實并沒有什么太深的立意，或者太多的新意在。
但科幻大片，尤其是這種太空歌劇式的科幻片，也真的是并不一定就必須要有多深刻的寓意的，講真，故事邏輯說得過去，人物動機存在且正確，然后特效搞得牛逼一點，就基本上達到大家的心理預期了。
但是…看了三十分鐘之后，彭向明赫然發現，這部電影鋪墊的故事線，好像很小——很小的意思就是，沒出現什么激烈的矛盾，沒出現什么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并且足夠值得期待的故事主線。
說真的，看了三十分鐘，彭向明是越看越愣。
跟這個相比，出現在前三十分鐘的不少特效，略微顯得有些粗糙，都不算什么了——他想干嘛？劉小印想干嘛？
難道不是應該大家都到飛船上去，然后在飛船上斗智斗勇嗎？
原著的第一部說的就是這個故事啊！
然而…沒有。
而且，男主角的死黨、鐵桿，也就是后來的大反派，原本是定了由姜浩主演，但后來姜浩辭演，劉小印一度跑過去劇組，想要勸說郭寶金老師來演，但郭老師也沒同意，最終還是敲定了，交給周海泉來主演的這個角色，明顯的氣場不夠，在處理他跟男主角皮克克魯斯同框同鏡的畫面的時候，導演也似乎是在有意識的隱藏他的“壞人”屬性，他顯得唯唯諾諾，只會耍嘴皮子。
這是搞毛啊！
彭向明越看越是心里發毛。
一百二十分鐘的故事，都到了六十分鐘了，反派一方才終于“原形畢露”，電影終于是有了些正邪雙方“對峙”的感覺了。
但偏偏，周海泉飾演的這個反派，在展露出他“兇狠”一面的時候，顯得很做作，很…“兇惡”！
拜托，原著里，這個人物是有理想的！
他十分認同地球聯盟的政策，支持加強對外星的管控，迫切希望對于一切敢于反叛的“外空人”格殺勿論，認為他們就是忘恩負義的反叛者！
反倒是男主角，立場游移不定，只是堅持“我們不應該有戰爭”、“我們不要戰爭、要和平”那一套——看書的時候，彭向明就對這個角色有點惡心。
但現在，全變了。
變也不可怕，也不是說把原著徹底大改，就一定不行，因為原著本身并不算出彩，變了說不定更好，可問題是…這部電影前面六十分鐘都是在插科打諢、絮絮叨叨的抖包袱！
都不用等看完，只看了這六十分鐘，彭向明就已經忍不住緩緩地嘆了口氣——他有一種直覺，完蛋了！
劉小印還是太小家子氣了！
當然，也未必就完全是他的鍋。
隱約能夠感覺到，東勝傳媒應該是很看好這個大IP，所以想進行深度的開發，也因此，他們應該是有些過于的“珍惜”這個故事了——看電影的這個架構，他們是一定打著拍成“連續劇”的計劃的，所以，上來的第一部電影，甚至連原著的第一部的故事，都不舍得一口氣用完，反而是“耐心地”通過插科打諢，鋪墊了很多的故事背景！
這思路，簡直奇葩！
也未免太過“精明”了點兒吧？
看到七十分鐘，電影終于有了些“高潮段落快來了”的感覺了。
但偏偏就是這個時候，戴小菲終于忍不下去了，湊過來，小聲說：“我怎么覺得…一點都不好看？”
是啊！不好看！
故事別扭，人物關系從最初的清楚干脆，反倒被越梳理越混亂，反派有點傻白甜，而且…特效怎么看怎么感覺有些粗糙。
至少是沒有好萊塢頂級大片那種逼真的質感——投資二十個億呢！三億美元了，好萊塢那些頂級的科幻大片，也就這個投資水平了！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不好看！
但彭向明卻什么都沒說，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大腿。
本來是示意她少說話，但意外地發現她今天穿的裙子那個布料手感不錯，就又摸了摸。滑溜溜，很好摸。
戴小菲伸手扯了扯裙子，彭向明的手一下子就落到了大腿上。
對呀，這裙子還是側開叉的。
還是開的高叉。
“一切同情外空人的企圖，都一定會失敗的！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臥槽！這句臺詞把彭向明給惡心的夠嗆。
忽然就想起腦海中的灰太狼。
確定了，東勝傳媒是真的想要把這個IP拍成“連續劇”！
想做成系列電影這件事本身，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問題是，第一部上映，你好歹給出一段完整的故事啊，到電影結束，你得給出“勝利感”啊！
沒有。
結束前的最后一個鏡頭，是男主角抬頭看向浩瀚無垠的太空，也不知道是在寓意著什么。然后，電影畫布黑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有主觀情緒在主導的關系，彭向明隱約感覺，反應廳內的氣氛，有些怪異——一段一分多鐘的演職員表很正常，隨后還給了一段彩蛋，在清楚無疑地告訴每一個觀影者，“我還有下一部”，也很正常，這是觀影的基本禮貌，總要等到字幕出完了，徹底結束了，才好鼓掌。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彭向明隱約感覺到，大家好像是都已經在猶豫了：我待會兒要不要鼓掌？給多熱烈才好？我鼓掌太熱烈的話，會不會顯得太假了？
終于，字幕也放完了，大燈亮了起來。
大家都站起身來，奉上掌聲。
不是很熱烈。
可能大家都多多少少帶了點矜持。
然后，主持人登臺。
彭向明作為重要的嘉賓，被安排的位置比較靠前，能清楚地看到，劉小印在起身接受掌聲的時候，面色漲紅，一臉喜氣——這說明，他應該還是滿意的。
也的確，你真要硬說這部電影不好，好像也不太對。
觀眾肯定需要的特效大場景，包括充滿質感的太空飛船內部，電影做的都還可以——部分特效場景，的確是有些粗糙的感覺，質感不足，但畢竟還是有的。
劉小印自己最拿手的笑話、包袱和段子，也都有了。
人物也打斗了，而且反派的“東方功夫”還相當出彩，打得男主角一度毫無還手之力，當然，最后肯定是男主角在朋友的幫助下贏了就是了。
而且，整個系列電影“宏大的主題”，也在這一百二十分鐘的時間里，被扯出來了，算是為后續的整個系列，都鋪平墊穩了——呃，彭向明覺得用鋪平墊穩可能有待商榷，但劉小印把需要交代的東西都交代出來了是真的。
所以，他自己很滿意。
看近在幾排之前，也跟劉小印紛紛握手的馮遠道、付建華、盧展元等東勝傳媒一眾大佬們的模樣，顯然也是對最終的成片效果很滿意的。
幾個外國的演員，都帶著些懵——他們看不懂也正常，為了讓整部電影的氣氛不被語言問題打亂，電影的國內上映版本是采用全篇中文對話的，連皮克克魯斯和新橋涼子等多位外籍演員，也都加上配音了。
然后，主創登臺，采訪。
劉小印很謙遜、很低調，表示在國內能有十億票房就“很知足”了。
然后，果不其然，采訪進行到中段，劉小印忽然就點了彭向明的名，“向明來了吧？對，向明，你是咱們國內現在最賣座的電影導演了，你看了感覺怎么樣？說實話，我特想聽聽你的看法！”
這怎么說實話！
之前的采訪進行中間，彭向明小心翼翼地回頭，往身后的媒體區看了好幾次，燈光晦暗不明，他不太看得清后面那些媒體記者們臉上的表情。
但之前也參與過那么多次的首映典禮了，彭向明心里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也有自己的預感——他有預感，現在后面的那些記者、大V們，應該是已經有不少人，都在打草稿，要開罵了！
這不是十幾年前媒體就那么幾家，而且都在同一個渠道的管控之下那時候了，這個年代，一個個量10W的公眾號，一個個粉絲百萬的網絡大V們，影響力都是很大的，而他們，并不太容易被公關。
而且問題是太多了，且不提公關他們、拖延他們發稿時間之類的，需要什么代價，問題是光是把這些人都聯系上、都說服，就已經需要極大地人力代價了。
而且，很多時候，他們不敢不說實話的。
他們不說，有的是沒被公關的人敢說，那么，不說的就掉粉，說了的指不定就爆紅，慢慢就會替代他們原本的號召力。
這個年代，純粹假的東西，越來越不好玩了。
工作人員小跑著過來送上話筒了，甚至前面兩排的馮遠道、付建華、盧展元，包括自己的便宜岳父等大佬，也都笑吟吟地回過頭來看著。
彭向明接過話筒，站起身來，“呃，我是覺得挺好的，基本上，作為一個科幻迷，一個科幻電影的重度愛好者，我對咱們國產科幻大片的期待的點，這部都給了！就是…故事太短了點兒！可能三個小時會更充分？”
劉小印哈哈大笑。
他分分鐘就Get到了彭向明的意思：導演嘛，恨不得剪個四小時零兩分鐘的版本送去影院上映！總覺得那樣才能更好地展現自己的構想，也能更好地、更充分地展示自己創作才華！
但商業電影來說，兩個小時已經基本到極限了。
就連馮遠道等人，看表情，也都露出笑容，顯然是對彭向明給出的“評價”，相當滿意。
簡單地說了幾句，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東勝傳媒在宣發的時候拿出來，證明自己也為這部電影“背書”了，彭向明趕緊就把話筒交還回去，坐下了。
而奇葩的是，采訪進行到最后的部分，按照慣例，一般都是會從后排的觀眾里，選幾個人來提問的——那里坐的，一般都是媒體記者，和少部分精挑細選出來的“熱心影迷”——但這一次，并沒有。
主創人員說完了，劉小印和主持人分別點名，從現場選了幾個明星來說說觀后感，其實大多都是拍馬屁之后，就被宣布結束了。
后排隱隱有些躁動。
彭向明卻馬上就明白了：東勝傳媒這大概是要控評了！
真牛！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老想著控評！
當然，從他們的表現來看，他們會選擇在電影上映的初期進行一定程度的控評，倒未必是擔心口碑太差，只怕大概率還是想要拿國外的票房回來，反過來震懾并震驚國內的影迷群體？再不然…他們可能是覺得電影前期的宣發和炒作，已經足夠充分了，足夠吸引影迷們進場掏錢了？所以不想冒哪怕一點風險？
可能都有吧！
散場。
大家紛紛告別離開，劉小印親自帶隊，站到門口恭送千來捧場的嘉賓們。
皮克克魯斯明顯不太適應這樣的場景，反倒是本子的演員新橋涼子，臉上始終保持著甜美的微笑，還經常微微躬身，姿態比國內演員還要多了一抹謙卑。
她小手兒有點涼。
按照老司機們的說法，大概率是經血不暢。
走到關茜面前握手的時候，她倒是沒說什么，手指在彭向明手心里勾了勾，反倒讓彭向明有些訝異——這人很實際的，忽冷忽熱，一部電影撲了，就想跑去瓊州抱大腿，但發現不好抱，同時意識到這根大腿跟自己的公司關系不算和睦之后，馬上就又撇清，長達一年都不聯系，而一旦發現和接連大賣，彭向明的捧人能力，強大到連自己的公司都比不上，馬上就又微信、短信、電話各種聯系，說話漸漸開始露骨。
過去在身體接觸上，還算比較矜持的一個女孩子，現在居然還勾上手指了？
一點精明勁兒都用到這上頭了！
但她的胸的確大。
身材的確很贊。
彭向明毫無異常地握手、松開。
這回高晶晶更聰明了，也或者說，是斗爭經驗越發豐富了，居然提前就鉆到了彭向明的車里。
那怎么辦，只能四個人一起坐進去。
幸好車子夠大，后排是對坐的座位，坐下四個人綽綽有余。
大家也都不是外人，車子剛起步，戴小菲就著急地升起前面的隔板，隔開視線也隔開聲音，然后馬上就扯開話頭，問：“衛冰冰都說什么了？”
沒等彭向明回答，他的手機已經響起來。
彭向明拿起來一看，居然是姚清平姚導，趕緊示意，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接通電話，“喂，姚導？”
“向明，那邊結束了吧？”
“結束了，您這是…掐著點兒打過來的怎么著？沒看見您過來？”
“我…不敢去！”
姚清平語帶感慨，又急忙地問：“你看完了，覺得劉小印做的怎么樣？特效好不好看？故事梳理的怎么樣？”
這個時候，姚清平打電話過來問這個？
“呃…特效的話…我覺得有點糙！”
電話那頭，姚清平沉默片刻，忽然就嘆了口氣，“果然！我就說嘛，從開拍到上映，才一年，他們到底是怎么做特效的，能保證做到很好？果然，這不單純是狠狠地砸錢就能辦好的事兒啊！唉…”
再求幾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