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人看過這樣的直播。
偌大一臺晚會,現場怕不是有一兩千人,本來正在熱熱鬧鬧的進行之中,但是忽然,幾分鐘之內,局面錯綜復雜,然后場面就這么停滯了下來。
現場是大體安靜的,也幾乎沒有人起身隨意走動。
攝像機仍在各自工作,每臺攝像機都有自己的任務。
但出現在電視中的現場,卻近乎是鴉雀無聲的。
導播的經驗再怎么豐富,這時候也實在是沒什么可以調動的,只能是一會兒把鏡頭給彭向明,一會兒轉給齊雨田,然后是主持人、臺下觀眾。
以彭向明為主,其它鏡頭均勻分布,切來切去。
此時此刻的全國范圍內,不知道有多少的群里,忽然有人竄出來,說“趕快打開南方電視網一號頻道,出大事了!”
微博上也有很多人在前后兩三分鐘的時間內,各自發出了聲音——
“快來圍觀,長城獎的頒獎直播出大事兒了!”
“臥槽,那么多年我還是第一回看見這樣的直播!”
“齊雨田你可真秀!”
“齊雨田要出名了!”
“多么可悲,一個老藝術家,這些年來寫了那么多好歌,沒人知道,現在居然要因為一次發聲怒懟而出名了。這是咱們國家的悲哀。”
“草!我家向明招你惹你了!麻痹賤人!”
“這擺明了是在找茬吧?是的吧?”
“臥槽這臟水潑的!向明別怕,頂住!哥哥挺你![手動滑稽]”
“搬板凳看戲,這應該算是這么多年來都少有的直播事故了吧?南方網這回可是要丟大人了!”
“頂齊老師!扒下他的皮來!一個瞎蒙的混子!”
“真是可悲,像齊老師這樣的著名音樂人,一向都是很低調的,他得是有多么的氣憤、多么的無奈,才會被迫在這樣重量級的晚會現場發聲!他不知道這樣做,無論結果如何,他自己都一定會被有關部門給封殺嗎?但他還是這么做了!正是因為他對音樂的熱愛,使他站了出來——沒錯,我就是早就看彭向明不順眼了,只恨自己沒什么名氣,不能當面懟,齊老師幫我出了一口惡氣啊!”
“坐等結果無論如何我都支持彭向明!”
而隨后的幾分鐘時間里不知道多少的群里,不管原本大家正在討論什么這個時候也是忽然就轉了話題紛紛討論起正在進行的直播。
“臥槽,我看彭向明好像是真的在寫!”
“十分鐘他不可能寫出什么來的。”
“有沒有大神來能科普下,這個《長相思》寫的到底是啥意思?”
“沒錯據我所知音樂人寫歌,雖然也有妙手偶得,但大多數時候也都是要苦思冥想的,絕對沒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十分鐘寫首歌就更是想也別想。不過彭向明要是隨便對付幾句旋律倒也不是太難。”
“嗯,只要《追夢人》那幾首歌真的是他自己寫的,隨便對付點旋律,應該還是能做到。”
“我猜也是。就看待會兒寫出來之后,那個姓齊的老頭兒咋評判唄!”
“所以那個老頭兒這一招還真是能試出來。”
“反正我不看好!十分鐘寫作品簡直癡人說夢!”
“你們說,這是不是南方臺為了拉收視率故意安排的?”
“怎么可能!”
“絕不可能!”
“這已經是很嚴重的直播事故了哥們,你知道這個級別的晚會出這種事故上上下下會有多少人被牽連嗎?還故意?你見過這樣的故意?把整個直播暫停十分鐘,等彭向明寫歌?他再紅也沒那么大面子!”
“老家伙看彭向明那么紅那么賺錢肯定覺得憋屈了唄倚老賣老,懟一把,說不定懟完了反倒紅了呢!”
“我也這么覺得!”
“他已經紅了,過去誰知道他?現在我敢保證,至少有上億的人認識他了!到明天,說不定有幾億人都知道他了。”
“就是彭向明這回可是倒了血霉了!”
“十分鐘啊,根本不可能寫出什么來,老頭兒這一把是肯定能懟成功了!可憐彭向明才剛紅半年…”
“這擺明了就是彭向明太紅了,老頭兒嫉妒了!”
“可憐個屁,人家彭向明就算是從現在啥都不干了,也比咱們有錢多了好吧?你還可憐他?還不如可憐可憐我!”
“跪求大神用紅包可憐我們一下!”
“據說彭向明是大才子,寫歌很猛的!”
“再猛也不行!十分鐘啊,還是這種情況,那么多人盯著,你想想那是多大的壓力?哪還有精力寫歌?不當場崩潰就不錯了!”
“你們看他的表情,注意看,他動不動就皺眉頭,肯定寫不出來了!”
“臥槽,想想還真是,麻痹說不定有上億的人盯著,換了我,別說寫歌了,肯定連字都不會寫了,直接嚇尿了!”
直播的鏡頭正好切給了彭向明。
他站在演講臺前,紙鋪在演講臺上,正彎著腰寫寫畫畫。
他顯然沒有被眼前的場面,被這樣子的壓力,給嚇尿。
相反,他目光專注,表情沉毅。
電視機前,無數的觀眾都緊張地看著他,焦急的等待著后續的結果。
這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看看彭向明正在紙上寫的是什么,就像很多讀者想黑進作者的電腦看存稿——但他不知道,作者根本沒存稿,每天要寫什么,都是純粹靠臨時瞎編。
柳米的感冒好像是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就完全好了,這時候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盯著電視,心里難受得快要揪起來。
盡管紅起來之后的他越來越不要臉,也越來越好色花心,但她還是更喜歡現在這個意氣風發的彭向明。
她不想看到他被人就這么毀掉。
而此時此刻,同樣也正坐在電視機前緊張地盯著屏幕的,還有無數關心和喜歡彭向明的人。
包括吳冰,包括陸媛媛,包括孔泉,等等。
就連本來沒有關心這次頒獎典禮的很多人,也都陸續被電話驚醒,打開了電視,一邊跟人聊電話,一邊找到了南方電視網的一號頻道。
還有全國范圍內不知道有多少的真心喜歡彭向明的作品,或彭向明這個人的歌迷,和粉絲。
當然,也包括最近半年以來對自己的兒子越來越關注,對于他公開露面的報道,和活動,幾乎是一場不落地追看的彭爸彭媽。
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們也只能一邊痛罵齊雨田,一邊心急如焚。
無計可施。
鏡頭又一次切給了齊雨田。
他淡然地看著正趴在演講臺前寫東西的彭向明,臉上仍是帶著那一抹復雜莫名的微笑——柳米忍不住忽然爆了粗口,而且跟彭向明一模一樣。
“操你大爺!”
舞臺中央的彭向明,表現得淡定從容,埋首寫寫畫畫,全情投入。
安敏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臉。
離得遠,其實看不太清楚,但此時此刻,她卻下意識地能夠體會到彭向明正在承受的這巨大的、幾乎能使人窒息的壓力。
她的雙手不住地握緊、松開、再握緊。
一掌潮汗暗自生。
在她前面三排的位置上,從xx部大領導的位子往旁邊數,隔了四個位子,坐著另一位重要嘉賓——燕京電影學院的校長,臧國偉。
此時此刻,他目光專注地盯著舞臺,臉上滿是寒霜。
眼中滿滿的都是憤怒。
電影學院從來都不缺明星學生,但是能談得上給電影學院長臉的,卻不多,大多數都是靠著電影學院的招牌出去混罷了,但此時舞臺上的這個小伙子,能寫、能唱、能編、能導,還能演,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的作品特別正氣,這個路子做下去,他將來是有很大可能為學院增光添彩的。
就算不能,至少直到現在為止,他還依然是電影學院的在校學生。
就算畢業了,他也是電影學院的孩子。
終于從舞臺上收回目光的時候,他忽然扭頭,往大領導的方向瞥了一眼。
深吸一口氣,他抱起了肩膀。
目光沉毅。
從這一排再往前,很快就明星扎堆。
早在典禮開始之前就跟人換了位子,所以坐到了宋紅身邊的佟勇,此刻正翹著二郎腿看戲,見宋紅一直盯著舞臺,他不由得笑笑“別替人家著急了,彭向明不是被傳得很神嘛,真行還是假行,這下不就試出來了!”
宋紅聞言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勉強露出一點微笑,但還是很快就又把目光轉到了舞臺上,看著那個趴在演講臺上寫寫畫畫的男人。
《三國》的劇組里,她演貂蟬,佟勇演呂布,自那之后,佟勇就開始對自己窮追不舍了,牛皮糖一般,讓人想甩都不大容易甩掉,實在也是心煩。
最氣人的是,居然還有不少人在撮合自己和他。
他雖然也很帥,很英武霸氣,但偏偏宋紅對他就是不來電。
他越是糾纏,她就越是討厭。
但這個時候,過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問“你說,他能寫出來嗎?”
佟勇聳聳肩膀,自以為瀟灑,“十分鐘…我雖然不懂音樂,但是我覺得,應該不可能吧?寫歌哪有那么容易!要是十分鐘就寫一首歌,那些歌手還會連一年發一張專輯都抱怨很苦很累?”
這話說的在理兒。
宋紅不由得就點了點頭。
附近不遠,坐著程遇和周舜卿父女倆。
本來《歷史的天空》再次折戟沉沙,敗給了《滾滾長江東逝水》,周舜卿還是多少有點失落的,程遇安慰了一陣子,漸漸地才好一些。
眼看彭向明拿了獎,她也高興,正面帶笑容地看著他,腦海里不由下意識地想到了一些不該想的畫面,但忽然的,這樣的一幕發生了。
她懵了好大一會子,才回過神來。
然后就開始陷入了根本就無法自制的擔憂。
對此,程遇也是毫無辦法,只能很頭大地看看臺上的彭向明,再看看身邊寶貝閨女,無奈地在心里嘆氣。
從他們兩個的位置再往前兩排,并肩坐著國內最紅的一撥人。
許志君、黃子琦、戴小菲、關茜,就坐在一處。
其中黃子琦是小熒屏上最火的男演員之一了,許志君、戴小菲和關茜,雖然也都在往電影的方向去努力,但都是屬于撈錢派,很難說能真的撐起一部電影來,其中戴小菲的第一部電影還被公認是撲了的。
所以,電視劇依然是他們的基本盤。
他們是當下國內最紅的一撥年輕人了。
其中許志君可是影視歌三棲的巨星。
于是戴小菲就忍不住彎了腰,隔著關茜,問他,“寫歌是不是挺難的?你覺得他十分鐘能寫出來嗎?”
許志君雖然年輕,但作為國內最頂級的流量小鮮肉,顯然不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這時候的回答就有些模棱兩可,“這個我可不好說,我創作很弱的,自己也試過寫歌,但是…寫歌太難了。”
戴小菲也是個聰明人。
她馬上就品味出許志君的意思了。
另外,她還隱約感知到了一點…就那么一點點的“幸災樂禍”的味道。
她忽然回想起來,去年冬天,許志君的新單雖然號稱大賣,但好像聽人提過的,國內音樂圈這整個冬天,先是胡靈靈,后是蔣纖纖,然后是彭向明和周舜卿,才是最紅的,許志君的新單銷量不低,但這邊是一大幫新人的崛起,那邊還有《三國》的大紅大紫,這都有形無形的擠壓了他的流量,使他根本就無法占據話題的中央,所以…他大概率對彭向明沒什么好感?
對頭!
彭向明的忽然躥紅,現在幾乎被公認為國內第一流量,單就這一點,許志君就沒有道理會喜歡他了。
收回目光,坐直身體,她又看向了舞臺中央的彭向明。
同一排里,還坐著最近一年來很紅的流量小鮮肉,楚昊。
他此刻正看著舞臺上的彭向明,笑。
無法克制的笑。
《劍仙奇緣》拍完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拼命地為這部電視劇練歌,結果前些天接到消息,合同里原定的他的主題歌,飛了。
頂替他的,是彭向明為這部電視劇特意寫的歌。
而公司高價為他收來,他又辛辛苦苦地練歌和錄制的三首作品,全部被斃掉,據說是最多只能作為電視劇開播前的宣傳曲發行。
這讓他暴怒不已。
但是沒想到啊,這才沒幾天,一轉頭,就親眼看著自己最痛恨的這個人,被人一箭穿心了!
大快我心!
如果說在此刻的演播廳里,甚至把范圍擴到最大,放眼全國的范圍之內,還有那么一個人,是對彭向明信心十足的話。
大約就只有丁琥了。
打從彭向明正面迎接挑戰,連主辦方都沒有阻止,最終放任一場直播演變成了此時的斗氣開始,他就興奮地快要坐不住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扭頭,跟寧小成說“老寧,你就等著瞧好吧!”
寧小成其實是多少有些擔心的。
事實上,別管丁琥此前說的有多神乎,對彭向明在他面前只花了幾分鐘就寫了《飛天》和《天下有情人》這件事,他幾乎是出于直覺、并且也出于邏輯地是不怎么相信的。
創作這個東西,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哪有可能那么快?
但丁琥卻愣是興奮得不行。
“齊雨田這回死定了!”他說。
“相信我,待會兒你就會體會到我說的那種,靈魂都升華的感覺了!”
寧小成只好無奈地看他一眼。
他以前沒有那么躁的,自從那天跟彭向明要了歌回來,就瘋了。
而且瘋的很厲害。
寧小成終于受不了他的聒噪,說“行啦!別興奮啦!你想沒想過,就算那天他當著你,幾分鐘就寫出來了,但萬一那是他提前寫出來的呢?正好你就要這一類?但是這一回,他可沒有存稿了!”
“你想想,要是萬一他寫不出來,這盆臟水,可就全落到他身上了!”
丁琥聞言愣了片刻,旋即就堅定地擺了擺手,一臉執迷不悟與歇斯底里的堅信,“不可能!他一定能寫出來!而且寫的一定很牛逼!”
“因為我知道,他就是那么牛逼的人!”
十分鐘的等待,枯燥、漫長,且煎熬。
對于主辦方來說,尤其如此。
后臺的監控信號發現,收視率和收看的電視機數,正在瘋狂的上漲,但對于一場出了重大播出事故的頒獎典禮來說,收看的人數越多,就意味著這場事故越是盡人皆知——現在已經很難說得上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億眾期待之中,終于,彭向明抬起頭來了。
直播鏡頭第一時間把畫面切給了他。
他又低頭,瞥了一眼手里得稿紙,神情淡定,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展露出標志性的迷人微笑,終于開口說話了,“就這樣吧!不改了!到十分鐘了吧?”
剎那之間,偌大的演播廳里安靜的鴉雀無聲。
而電視機前,每一個正在看直播的人,也都瞬間坐直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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