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算是皇帝身邊小圈子成員的、真正負責或者主持情報工作的,自然是那個女裝大佬,雙性騎士,迪昂·德·鮑萌。
排除掉那些傳奇和話本一樣的濾鏡,這個人依舊很復雜。
93年風暴的時候,即便他作為貴族,家產和土地被沒收了,
但還是寫信給國民議會,希望脫下裙子,穿上他的龍騎兵制服,回國組建一個志愿者師,去粉碎神圣圍剿,保衛法國。當然話本傳奇里說他要回國組建“女子師”。
雖然后世后現代的L、G、B、T群體的一些人把他視作異裝祖師,
但似乎和后現代那群弱雞真不是一回事。這是個真的提著裙子以68歲高齡靠劍術賭局玩命混飯吃、真提著槍去十三州支援革命結果中途被抓被流放的狠人。
能力很強,之前的俄法同盟,
他出了很大的力。
這樣的一個組合,
大順這邊的確很難判斷法國的意圖,因為這就是個可攻可守、可戰可和的外交組合。
不管是真和談,還是抓情報,亦或者搞政變,這個組合都可以,級別也確實夠。
現在大順這邊怕啥呢,主要是怕法國把大順給賣了。比如借著大順的軍力,和英國私下媾和了,達成一個對法國有利的條件。
雖然說,英國這邊的激進派,是要干爆法國,
防止復仇,拆掉船廠,毀滅漁船;而法國這邊的激進派,
是要干爆英國,扶植詹姆士黨登陸蘇格蘭,
讓英國滾開漢諾威神羅的事以后法國說的算。
但是,
兩邊都有激進派,兩邊也都有保守派。
按照保守派的看法,無非就是希望英國放棄漢諾威以后別摻和神羅的事、重新界定一下兩邊在北美的邊界——清教徒看著天主教徒惡心、天主教徒看著清教徒膈應,法國是一點沒打算要十三州,因為管不了——再就是拿到加勒比的小島,完事。
路易十五這種人,劉鈺說他是機會主義,那是一點不錯。機會冒險達不成的時候,很可能膝蓋一軟,就變媾和主義。再一個法國的財政情況,也確實難看,國內再打下去很可能要炸了。
關鍵大順這邊也沒法和法國談一些關鍵的東西,大順這邊的意思,是繼續打,打打看,打一陣,然后再和談。但打,大順又不支持登陸英國的冒險行動。
法國這邊也不是傻子,
這邊使勁兒打,
大順這邊使勁發展工業,貨物一船船地往這邊賣,
肯定心里也犯嘀咕。
陳青海等著田平把法國這邊的事一說,也把法國使團的人大致說了一下后,便道:“田兄在英國日久,那邊的情況,你覺得這一次直布羅陀之戰,英國的內閣首輔是否能換?換個軟弱點的,不要那么強硬非要打到最后的?”
田平嘖了一聲,搖頭道:“不好說啊。現在誰是內閣首輔,誰就要背鍋。新王繼位,直接用自己人當內閣首輔,打個大敗仗、簽個紹興和,這…”
“你需知道,這英國和趙宋不同。康王終究是康王,可這英國這邊一直都在嘀咕,這王位得來不正,是德國人,其國內素來多有不滿。是以,趙構可求和,他這邊怕是難。”
“而且,英國最怕的還是法國登陸,雅各布派復辟。是以海峽存亡之際,多半不可能臨陣換帥。”
“你們那邊是什么意思?”
陳青海也不瞞他,這件事從直布羅陀起航之前,內部的會上,李欗就談過。
“我們這邊的意思,還是恐嚇為主,其實我們也不希望換個主和派,而是希望繼續是主戰派執掌。”
“若換了主和派,只恐中法西之間各自離心,真就和了。”
“而若主戰派在內閣,便可以繼續打下去。咱們和法國、西班牙不同,咱們一不割地、二不要島,所以再打個兩三年,那是再好不過的。”
“主要我不知道英國這邊的情況。”
“耀武揚威,是能激發英人的抵抗情緒,絕不求和?”
“還是耀武揚威之后,這英人驚慌失措,紛紛要降?”
田平恍然大悟,琢磨了一下,笑道:“這還是要看你們這邊的情況了。有句話講,遲則生變,只要不生變,那自然無甚問題。”
陳青海道:“這你放心,殿下那邊和英人交手一次,雖贊許有加,認為比荷蘭人強不少。但只要不在海峽決戰,哪怕是外海決戰,這邊也有六七成把握大勝。”
“但若海峽決戰,那就難說。一來水文風向,皆是英人天時;二來波浪翻滾,可依海岸而守,皆英人地利;三來英人同仇敵愾,保衛家國,皆英人天時。又有英人商船助陣、小船與縱火船無數,在海峽決戰,勝負難料。”
“不過除海峽決戰之外,我們軍隊這邊可以保證,絕不會輸。”
聽完之后,田平心里也有底了,便道:“我雖讀書不多,卻也混過幾年武德宮,《孫子兵法》還是學過的。”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這英國人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還是法國登陸,復辟舊王。”
“你若真想讓主戰派繼續執掌朝政,耀武揚威,聲稱要取倫敦云云,那定然效果拔群。”
“屆時,英人必將人人奮勇,求戰保其國、其教。”
“而法國這邊,亦可有些交代。或可欺詐之,說天朝欲再增兵,屆時決戰于海峽。”
“若真如此,則巴黎那邊,只需多談一個事后條件,以假設增兵決戰、登陸蘇格蘭為基礎的事后條件,非要獅子大開口,叫法國人討價還價。”
“外交之事,自來如此。你要價越多,他便以為這是真的。但…這事兒,便要做好先和英國、后逼法國的準備。”
“事后保英人之核心利益,與英人和。而后迫法國就范,戰爭就此終結。”
“不過這事兒也有風險,英人素來狡詐,之前坎伯蘭公爵在漢諾威簽的協定,翻臉就不認。風險便是,萬一到時候英國翻臉,抓住中法之間罅隙之機,各個擊破,則前功盡棄。”
“戰后局勢到底該如何,是做天子,還是分方伯各管一攤,這事兒還是得看朝廷的意思。還是得朝廷定。”
“我估計朝廷那邊也是定了戰爭再打幾年的意思,至少我這邊沒得什么旨意命令,看來還是要看看再說。如今來往通信,動輒兩年,我估計到夏天多半就有消息了吧?”
這事也著實麻煩,陳青海想了一下,覺得確實如此。
這里面的麻煩事,其實大順朝廷內部也是有分歧的,這個分歧就在于“歐洲的金融中心是否還要放在荷蘭”。
如果繼續放在阿姆斯特丹,那么實際上大順就要為荷蘭作保,并且要做到能夠威懾英法,兩家誰也別打荷蘭的主意。
換言之,大樹與荷蘭之間的合作,還要繼續深化繼續,讓荷蘭徹徹底底地充當整個歐洲的“買辦”,即以大順主導的“自由貿易”。
這樣,依靠荷蘭的中立保證、大順對荷蘭的承諾保護,使得阿姆斯特丹成為歐洲最安全的地方,憑借其傳統,自然成為歐洲的金融中心和貿易中心、東西方貿易的中轉站,自由貿易和自由的港口。
但這個保證,意味著大順就不能縮回去了,必須要繼續保持一支強大的海軍,必須要保持對外開拓,也就意味著大順是不能關門的,而且新學一派和海軍系的人在朝堂的力量越來越強。
否則的話,連保障其中立都做不到,那么荷蘭肯定是要完的。
英國暴打一頓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金融中心就跑倫敦去了;法國暴打一頓荷蘭,阿姆斯特丹的金融中心,也會跑,但肯定不往法國跑。
除此之外,要達成這個戰略目的,也就意味著還必須要維系北美的均衡、承認英國對十三州的統治。
唯有如此,阿姆斯特丹的金融中心地位就越穩固,因為北美的附屬地位,決定了英國也希望金融中心離英國越近越好。
總之,這是一個需要大順做好“一直開拓、不可退回、長期維系一直可以干涉歐洲的海軍”的準備。
而朝堂內的聲音,并不一致。這種世界新的“假自由貿易”的秩序,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的。
也有很多人,是支持重新均衡,各管一攤,大順和各國賣貨,拿到各國東印度公司的利潤就行。
這里面涉及到大順內部的各派力量、皇權態度,是以大順這邊也是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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