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在海灘營地上的大順軍隊越發的多,背叛者賈法爾對英國的忠誠度也就越高。
歷史上,賈法爾試圖做個雄主,也試圖自立過,因為他發現英國人的胃口越來越大。他不甘心繼續當傀儡,因為在西拉杰手底下的時候就是老二,等著英國人來了自己這個老大當成了傀儡,
那也沒什么意思。
歷史上他找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幫忙。七年戰爭中,荷蘭中立,英國也不想把荷蘭卷入戰爭,荷蘭東印度公司知道英國不愿意把荷蘭卷入戰爭,所以趁此機會幫了幫忙。然后,荷蘭人早已連落日余暉都算不上了,
被英國人狠打了一頓后,賈法爾也被罷黜。
那次罷黜之后,賈法爾才明白,
當狗其實挺好的。
于是勵精圖治幾年后,終于有機會向英國人展示了自己的忠誠,再度被扶上了孟加拉節度使之位。甚至于他的直系六世孫,還是巴基斯坦成立之后的第一任總統,家族可謂盡得做狗之利。
如今的情況和歷史上已然不同,荷蘭人早早退場;法國人和他有仇;丹麥人自己面對大順出兵尚且瑟瑟發抖更不敢提出兵幫助;葡萄牙人現在已經淪為英國的殖民地,以至于歷史上西班牙參與七年戰爭對葡萄牙宣戰的理由也是把葡萄牙從英國的殖民統治下解救出來;阿富汗人不算外部勢力…
于是,賈法爾就算想要反英,理論上能找的外部勢力,只有大順。
但大順之前做了一個讓很多人看不太懂的決策,就是把西拉杰給救走了。
之前大順那邊一直很低調,尤其是在西拉杰這件事上非常的低調。可現在,
隨著大順的士兵在胡格利河口登陸、建營,這件事就不需要低調了。
而且,
西拉杰還專門放出了口風,這一次復辟,
只誅首惡。
而且誰若是能為內應,
把賈法爾、他大姨等等二十多個非死不可的人剁了腦袋,
他復辟為節度使后,必將重賞。
至于賞從何出…自然是從那二十多人的產業里出。
一時間,賈法爾等人,惶惶不可終日。
中國有句古話,君以此始,必以此終。
背叛者被新的背叛者背叛,似乎正合君以此始必以此終的衍生義。
只不過,賈法爾有點看不懂大順這邊的操作。
畢竟賈法爾之前也是掌控了孟加拉最有戰斗力的騎兵的人,作為一個將領,最基本的戰爭眼界還是有的。
按說,如果他來打這場仗,應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攻下加爾各答,消滅英國人。然后再來對付他。
之前大順圍攻圣喬治堡的消息,和圣喬治堡被攻破的消息,幾乎是腳前腳后來的。
甚至大順的海軍抵達胡格利河口、先頭部隊開始登陸的時候,這邊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以這樣的攻堡速度,
之前被西拉杰燒毀之后防御殘缺的威廉堡,
顯然比喬治堡更容易攻破。之前登陸的千余人,只要一場奇襲,
完全有可能直接把威廉堡攻破,擊敗英國人。
然而,大順并沒有這樣做。
相反,卻慢悠悠地在海岸搭建營壘、卸貨物資、集結兵力。
這從兵法上講,好像是不對的。因為這會給賈法爾等人集結兵力,于英軍合力的機會。
但,實際上,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而政治,又關乎利益。
大順之所以更傾向于不去偷襲威廉堡、而是緩慢屯兵,甚至給對面合力的機會,以至于似乎算是犯了兵家大忌,其原因也就是這不是單純的一場戰役。
而是大順想要趁機解決掉孟加拉的舊勢力,以及一些讓大順感覺到不爽且又明顯不能合作的地方勢力。
高投入、高回報。
投入的越高,一戰把孟加拉的舊勢力都解決掉,那么明年就能把稅收上來了。
況且,大部分和英國人合作的商人,一旦大順攻下孟加拉,他們會把褲衩都賠進去,到時候一定會恨死大順。
畢竟,原本他們負責出口。
而根據基本的商業原理,可知:一斤綢布和一斤生絲,其實都是一斤,裝載船上也都占一斤的載重。越是制成品,其利潤越高,故而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資本,更傾向于購買制成品,以獲得一個資本周轉周期的最高利潤。
而大順,壓根不想要制成品,而是想把大順的制成品賣到孟加拉。
這也意味著,孟加拉的工商業、進出口的買辦商人,肯定會來一場大洗牌的。
在河口屯兵,就是在逼著孟加拉的舊勢力,貴族,王公,地主,商人們,選邊、站隊。
一旦選了,那么大順獲勝,就可以殺、抓、搶、沒、罰。
這不會造成極大的恐慌,其余人會認為,這是大順在報復之前幫助英軍的人。
愿賭服輸,很正常,誰叫你之前瞎了眼,押注英國東印度公司呢?其余人自也不會擔心大順的手段落在自己頭上。
要是一開始就以快打慢,各個擊破,先攻威廉堡、后打賈法爾…這就不好辦了。
英國人要是失敗了,那些即便對大順不滿的人,也不敢站隊了。沒有外部勢力,他們不相信賈法爾自己能抵抗的了戰勝了英國人的大順。
到時候,一團爛泥,大順也不好辦,殺人也不方便殺。
有些事,弄個罪名殺人,甚至逼著那些人起兵反抗,反倒可能是最優的解決方案。
大順這邊,希望他們聚在一起,弄個糞坑,省的蒼蠅亂飛,到時候一戰直接揚了。
他們這邊也沒有辜負大順的期待,很快,孟加拉這邊的人就和威廉堡的英軍湊到了一起,商討對策。
杜鋒在喬治堡的快速勝利,在這些人商討對策的時候,也起到了一種軍事神話的心理壓迫效果。
因為,如果圣喬治堡不那么快被攻下,理論上,還有一種辦法可以對付大順的大軍。
那就是,英國海軍將軍艦,全部在加爾各答的下游自沉,阻擋水道,不讓大順的軍艦有機會威脅到威廉堡。
海軍把所有的大炮,全都搬到威廉堡內,加強威廉堡的防御。
水手登陸,不在岸上作戰,全部入駐威廉堡。
利用海軍的大炮,水手,極大地加強威廉堡的防御力。
孟加拉軍隊在拉杰沙希等地集結。
如果大順先攻打威廉堡,那么憑借大量的守軍和加強的火炮,如果沒有圣喬治堡所延續的在下南洋之戰時就已經塑造的大順攻城神話,理論上守到雨季,完全不是問題。
到時候,攻城的大順軍隊精疲力竭,如此,孟加拉軍隊便可以發動反攻。
頓兵于堅城之下,實為兵家之大忌。
但是,圣喬治堡的事已經發生,海軍中將沃森提出這個計劃之后,賈法爾這邊立刻提出了反對。
實際上,這個計劃,克萊武和庫特中校也極力反對。
只不過,他們兩人反對的理由,和賈法爾等孟加拉人反對的理由,并不相同。
克萊武反對的理由,是:
威廉堡的防御體系,絕對沒有圣喬治堡完整。
圣喬治堡那邊傳來的消息,大順這邊以不超過五十人的傷亡攻取了堡壘。
那邊也都是英軍,憑什么可以確定,威廉堡就能守幾個月呢?
的確,圣喬治堡那邊,大順的海軍可以威懾。而如果這邊海軍自沉的話,大順的海軍無法抵達加爾各答河港,也就無法對威廉堡進行艦隊炮擊。
但是,艦隊炮擊和快速攻擊,只是大順非正規的攻城手段。
克萊武表示,大順的攻城手段非常成熟,而且明顯是師承沃邦體系,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種正規的攻城手段,才是大順這邊攻城的常態,圣喬治堡那邊反而是一種偶然的賭博式的戰術。
如果大順采取沃邦體系攻城,完全不需要艦炮的幫助。
而且,按照正規的攻城方式,威廉堡有個很大的缺陷。
因為威廉堡的主要防御方向,在正對胡格利河的那一面。建造之初,所考慮的主要敵人,就是河對岸同樣有勢力的法國人、荷蘭人、甚至丹麥人。
而遠離胡格利河的那一側,原本的確是一片沼澤,那里的確無法展開攻擊。
但是…隨著這些年的發展,大量的紡織業從業者聚集到了加爾各答。而且當初從莫臥兒那獲取包稅權的時候,加爾各答地區人口不多,公司也有意讓大量的人口往加爾各答聚集。
現在,真的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大量的人口,排干了沼澤,使得原本不需要防御的方向,現在那點沼澤已經無法彌補防御不足的缺陷了。
況且,按照標準的沃邦體系的攻棱堡法,密布的之字壕下,炮架笨重不能調節角度的艦炮,有個屁用?
那種之字壕,一點都不怕加農炮,尤其是艦隊使用的這種固定炮架的加農炮。
再多的艦炮,用來對付蟻附攻城的印度人還行,對對一個有著悠久、自兩千年前就有豐富的挖地道、灌煤煙、掘壕溝、搞凸面的攻守城傳統的大順人而言,這些加農炮毫無意義。
尤其是大順攻城時候,那最令人作嘔的,不是他們的重型加農炮,而是那些可以發射開花彈的榴彈炮和低膛壓的小炮。
靠著之字壕掘進,他們只要靠近,那些艦隊用的笨重炮架的加農炮,都是靶子。
而要對付這些掘進靠近的榴彈炮和曲射小臼炮,就得派部隊出棱堡反擊。
問題是,大順這邊有專門的適合壕溝作戰的擲彈兵,雖然他們不用擲彈兵這個名字,但究其本質差不多,都是堡壘戰特化的兵種。普魯士前國王那種野戰精銳的擲彈兵,純粹是走錯了路子,只算野戰的話,擲彈兵性價比不高,完全不如大順這邊走特化堡壘攻防工兵化的路線性價比高。
靠一群水手、一群殖民地的列兵,去出棱堡反擊,在壕溝這樣的地形,去和專業的擲彈兵爭奪陣地?這樣的指揮官,完全可以被槍決了。
而如果不去爭奪,那群挖坑比鼴鼠還快還專業的大順工兵,很快就會把他們的榴彈炮和小臼炮,部署到棱堡的壕溝前,憑著他們那令人惡心的熱氣球偵查,會把艦炮一個個送上天的。
所以,克萊武和庫特得出的結論是:扯淡,根本守不住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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