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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聚成大豬圈方便割肉

  李淦還是第一次聽說保險,聽劉鈺一說,這才知道已經在西洋諸國實行多年。

  按照劉鈺的說法,最好是股票交易、印花稅繳納、遼東大豆期貨交割、海運保險、海運漕米等,都在一處建筑群內完成,使之作為松江乃至大順的金融中心街。

  由皇帝派人直接管轄,一來方便控制,二來也算是有皇帝的信譽做保證,由此可以讓更多的商人確信這是可以信賴的辦法。

  按說,這個地方最好是放在京城,或者至少京城的周邊。

  然而,大順的京城,和經濟中心是錯位的。

  大順的經濟中心是江南,京城里的錢要么在劉鈺父輩這些勛貴的地窖里藏著,要么就是在放貸吃利息中,完全比不上江南的經濟規模。

  靠著稅收、漕米,才算是穩定了京城的經濟。這種地方就不適合作為金融中心。

  皇帝肯定也是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試點放在了松江。

  松江既要做試點,那就不妨把這些東西都趁著這個機會搞出來。

  本來已經有了貿易公司打下的基礎,借勢而為,在這個基礎上搞出這些東西也正好可以彌補種種缺陷。

  就算江蘇的錢不夠,自然會有福建、廣東的商人跑到松江來投錢。

  艦船和航海術,把世界縮小了。廣東和松江,時間尺度上,比京城到張家口都近。

  這些都是賺錢的買賣,沒有人不會干的,尤其是漕運改海運試行的消息一傳來,只怕要擠個水泄不通。

  好處說了一大堆,所有可能的壞處,都敵不過兩件事。

  海軍在威海,若松江有亂,五日即可抵達松江。

  兵工廠和軍改之后的野戰部隊,都在北方。荊襄有良家子這個基本盤駐扎,隨時可以切斷江南任何的動亂。

  這兩件事,就足以抵擋認可此時可能想到的不利于統治的壞處。

  無后顧之憂,隨時可以掐死,于是李淦被劉鈺這么一說,心里登時瘙癢難耐。

  他深知劉鈺撈錢的本事,而且確確實實也做到的“不與民爭利”,完全就是憑空弄出來的,而不是從原本就有的大餅里分走一塊。

  如果真按劉鈺所說,股票交易所、印花稅收取、海運保險、漕米海運運輸都,都在一個半衙門半商會的地方辦公,只要他愿意,隨時可以管住那里。

  就像是弄個糞坑,把蒼蠅都聚在里面,省的到處亂飛,還不好抓。

  至于這個航海保險,略微一算,也知道是大好事。

  若是沉沒了由商人賠付,很可能會讓一家商人傾家蕩產。

  若是有保險,那么對商人的傷害也小,關鍵是…真要出了事,這么多股本的公司,完全拿得出足夠的資金立刻賠付,不影響漕米繼續運輸,以彌補不足。

  如果只是存著松江、蘇州試行的話,這海上保險其實也就可有可無。

  但要考慮到日后可能真的全面改漕運為海運,這無疑是一條好路子。

  將來若真的完全改海運,一年就算江南的漕米五百萬石,就算全都沉沒了,只要海軍能保證“射程之內皆能自由貿易”,也就不過區區三四百萬兩白銀而已。

  朝廷收不上來錢,不代表民間沒有錢,只要能把這些錢集中起來,哪怕不巧取豪奪,真要出了事,也能立刻征用…

  李淦聽劉鈺說過不少次對英國的“吹噓”,最讓他不安的吹噓就是英國歲入2100萬兩白銀。

  現在英國并沒有印度,李淦實在想不出怎么能摟出來2100萬兩。他更難以想象即將到來的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英國就募集到了5000萬英鎊的國債,相當于一億五千萬兩白銀,夠大順不吃不喝不算利息還五年的。

  而英國那邊發行國債的事,李淦也是聽劉鈺說過幾次,知道英國真要開戰,隨時都能從民間借出一大筆錢。

  現在劉鈺說到把資金聚集在松江,真要是缺錢了可以方便借錢這事,李淦更是心動。

  “你剛才說,若是朝廷急用錢,白銀都聚集在松江,那又如何才能把這銀錢借出來?若是強令商賈助捐,恐難矣。”

  “你亦知國朝開國事。當年太祖皇帝入京,權將軍拷掠京師便有錢,之前要求助捐的時候卻弄不到錢。難不成到了我朝,這人便轉了性子?”

  一般來說,朝廷還是要臉的。正常都會拿特權換銀子,比如捐錢補個監生之類,而科舉制之下的監生身份又是有特權的,其實就相當于是賣官鬻爵。

  可真要到需要不要臉的時候,科舉的這個身份就很存疑了。與政府綁定,若是政府完蛋了,那這監生還有用嗎?

  前朝覆亡的殘酷現實,足以證明很多人舍命不舍財。是以李淦想知道劉鈺說的弄錢,是怎么個弄法?

  他倒是能隱約感覺到,大量的資金集中在松江府,想要借錢肯定比分散到全國各地去借錢容易。

  劉鈺道:“臣請試舉一例。”

  “若如膺懲倭國,開戰需要錢糧。陛下只需一句話:對倭開戰后強迫倭國開國貿易,壟斷對倭貿易權便可抵押。”

  “威海的海軍艦隊到松江轉一圈,放上幾炮,懂行的就會明白,我軍必勝。”

  “是以假使出售五年,頃刻間便能募集出三五百萬兩。”

  “而且,不動小民,不經漂沒,沒有損耗。甚至不需要對外募集,只需要如今對倭的貿易公司一家,就足以募集出來。”

  “如此,不用國庫一分錢。膺懲倭國,又可叫倭國賠款,這些錢便入了國庫內帑。不但不花錢,還賺錢。”

  “日后對倭貿易日益發展,五年之后,只怕一年售賣百萬兩亦非難事,如此又可增歲入百萬。”

  “這是一種辦法。”

  “還有一種辦法,陛下如今手里捏有不少股票。日后資本富集于松江,陛下若要借錢,只需要用股票年金為抵押、年金分紅為利息,便可募集數百萬兩。而且最多十日即可。”

  “當然,若非極端情況,也實在無需。只是若真的出現前朝遼餉的情況,就可以用一用。管轄一個松江,和在全國征收遼餉,哪一個更為有利,這是不言自明的。”

  李淦本就存著把松江建成一個大豬圈養大肥豬的想法,劉鈺說的這些,正合他內心暗戳戳的心思。

  如漢時的遷茂陵令,那是強制把土地重新分配,削弱豪強。

  而現在,則是把資金集中在松江。

  商人不是豪強,根本不需要削弱,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政治地位。

  所以就可以在需要花錢的時候,隨時能借到錢。

  當然,最好只是借錢。

  但真要是出了大事,實在到了要亡國亡天下的地步,那也可以直接一刀全收,一個不剩。

  只要有錢,哪有辦不成的事?

  真要用錢的時候,搞征稅,很可能搞到民怨沸騰,前朝就是例證。

  范圍越小,真到不要臉的時候,影響似乎也就越小。

  說到底還是因為錢,要是錢夠用,當皇帝的也不愿意搞任何的變化,延續著既有的路線走到底就是了。

  可現在,處處缺錢。

  軍改長期看是省錢的,但是改革期要花大錢;移民西域要花錢;海軍投入要花錢;興辦實學要花錢。

  大順有沒有兩宋的本事,搞各種官營壟斷,既無能力也無經驗,想著就宋遼西夏戰爭動輒損失數萬十幾萬的水平,大順是打不起的。

  李淦倒是想過,為了方便征稅和管理走私,要把一些對外的海關關閉,集結到一處,派專人壟斷對西洋的貿易。

  可是有祖訓在,加之大順前期特殊的權力交接,使得祖訓難動以證合法性,使得他也沒膽子這么搞。

  民間儒林結社成風,從那些人手里弄錢,就要弄成與民爭利、或者苛捐雜稅,他又不愿意擔這個名聲。

  逼到一定份上,劉鈺這種不與民爭利、另辟蹊徑的弄錢手段,就讓李淦很是心動。

  對日一戰,又要花錢。國庫現在還有點底子,但劉鈺卻說真要是在松江搞試點,一個松江能把江蘇、浙江、福建甚至廣東的資本都吸引過去,甚至可能對日開戰不需要動用國庫一分錢,反而有的賺…

  這就更堅定了李淦的想法。

  日后若是一年的貿易壟斷權能賣出一百萬兩,海軍的投入也能緩解不少。

  西北、東北都已經基本平定,就剩下個改土歸流還要花大價錢,但只要軍改完成,怎么想也不至于比準噶爾還難打。

  沒有了西北東北的威脅,大順似乎真的可以把更多的錢投入到劉鈺說的可以“以戰養軍”的海軍上了。

  想想劉鈺的話,劉鈺倒也乖巧。至少在保險業務上,是希望皇帝允許壟斷專營,皇帝出內帑,而不是他劉鈺來督辦。

  加之主動說了對松江資本的管理,要有專門的部門,而且是皇帝直轄的,這就可以試一試。

  松江看似很遠,但海軍一旦建成,實際上距離京城也就十天的距離。而十幾天,也就相當于京城管管張家口,海軍的艦船不只是把世界的距離縮短了,更是縮短了京城和松江的距離。

  十幾天的距離,讓皇帝也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反正要搞,那就不如搞的大一些。

  若真的水土不服,那就直接滅殺即可。反正就局限于尺寸之地,在絕對的軍事力量面前,都是可控的。

  “嗯…既是這樣,那就可以試行一番。對松江府而言,改變也就是原來的漕運轉為海運。對松江而言,這些變革也都是嘗試,可謂是另起爐灶了。朕便挑選一人前去主持。”

  “此事不歸六政府管轄。”

  “朕也想了,若是將來膺懲倭人,若有海運漕米得商會,戰時便可征召海運餉銀和軍糧。此真一舉兩得。”

  “今年恐怕來不及了,依你看,明年夏季松江、蘇州兩地的漕米,便可運輸了嗎?”

  劉鈺想了一下如今大順海上貿易的規格,心道還用得著明年?你要是今年秋天就想這么干,福建廣東浙江的商船就會蜂擁而至,爭著入股,甚至連新船都不需要造。

  百分之十的免稅貨物量,遼東大豆回運的利潤,只怕你還不知道商人對利潤的渴求有多可怕。

  “回陛下,只要陛下同意江蘇節度使的奏請,松江、蘇州的漕米,明年海運絕無問題。”

  說完,劉鈺內心忍不住冒出一個陰暗的想法…或許,哪天黃河若決了口,導致運河淤塞,有了這樣的基礎,說不定廢漕改海就可一舉成功。若是黃河不決口,這全面漕改海,怕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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