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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可利用的矛盾

  即便肉疼,這錢也得投。算是留個保底。

  南洋若下,馬六甲和巽他海峽在手,琉球真就連個雞肋都不如。

  這幾萬兩銀子的投入買了個可能一輩子都用不到的軍港,實在有些無語。

  花了錢,卻盼著將來一輩子用不到,大概就像是皇帝在天津翻修前朝的大沽口炮臺一樣:花一大堆銀子,盼著的卻是這些銀子全都白花打水漂。可誰要是上書說修天津炮臺純粹勞民傷財,皇帝定要臭罵一通。差不多的道理。

  琉球在只有中日的世界里、且中攻日守、朝鮮在手、能割對馬和北海道的情況下,實無意義。但有外部勢力,那就成了阿克琉斯之踵,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卻也不得不裝上堅固的脛甲。

  這源于劉鈺的不太自信。

  他心里還是有點怕荷蘭人,畢竟有二十萬噸的海軍存量,還有二百年的海戰經驗,就算主力艦來不了亞洲,可威海的海軍理論雖豐富卻終究沒有一次實戰經驗。

  他也不確定威海的海軍是否有能力賭贏這場國運,是否有能力擊敗能逼得英國打了二百年英荷戰爭的荷蘭。

  要是錯過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就得再等許久一直等到七年戰爭開打了,時不我待,他已經等不及了。

  不過一件事值得欣慰。

  贏了,沖破南洋去吃肉,養肥資本主義萌芽,必要時把門一關,海軍中立對外,就能任憑國內可勁兒折騰,起義革命逼宮素質三連,不用擔心外部影響。

  輸了,皇帝必要砸鍋賣鐵大建海軍,因為輸了,意味著劉鈺的恐怖預言很可能變成現實,皇室統治枷鎖更重,但卻可以為將來留個足夠厚的家底子。

  當然,要是南洋賭輸了,劉鈺就是大順最忠心的重臣;贏了,那就另說了。

  跟隨他的海軍軍官生大約都知道將來要打南洋,內心也盼著在南洋開戰,他們可不想一輩子窩在威海,不打仗永遠升不上去。

  此時聽劉鈺明知這是一處雞肋還非要花錢,心中不由竊喜,心道鷹娑比顯然是力主南下的。

  被留在這里考察和日后監督炮臺港口建造的,心下了然,既要執行命令,也覺得這地方風景還不錯。

  比起那些駐守苦寒之地鯨海以北的人,他們的運氣要好的多。

  劉鈺又囑咐了他們,一定要喝開水之類的平日里不知道說過多少次的內容,這才離開了中城港。

  幾日后,臺風來襲,在外巡邏的陳青海的分艦隊也回到了琉球,躲避完了臺風,劉鈺就準備去日本了。

  他不確定下一次臺風會什么時候來,但玄學的琢磨著彈坑理論,覺得大概剛來了一場臺風走了琉球日本線,下一次不會恰好走琉球日本的路線。

  琉球國王這邊也已經處理好了國內的問題,國內軍政由王弟尚徹暫攝,琉球王尚敬跟隨趙百泉一同前往天朝。

  出發之前,劉鈺私下里叮囑了一下趙百泉。

  “趙大人,中山王去往天朝,此大事也。按照以往冊封的規矩,都是琉球使者先去京城請封,然后天使再來。這一回換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方便準備。你可先將他安排在松江暫住,一則讓其見識一下天朝繁華,以收其心。二來也是先讓朝中有所準備。”

  “不要就把他直接帶回京城,朝中無所準備,禮政府尚書大人定要罵娘。”

  有些事的內幕,趙百泉并不知曉,比如皇帝準備拿琉球說事,做給西洋人的世界團看,以期達成一種朝貢國即領土的共同認知。

  琉球本身是小事,但可以作為名正言順征日的大義,劉鈺得配合皇帝演戲。

  趙百泉雖不知內幕,卻知劉鈺是這一次的正使,有些事還是聽他的更好一些。

  而且誠如劉鈺所言,禮政府這邊也沒什么經驗。

  之前實在沒有藩屬國的國王親自來京城,而且這次還是自縛請罪的。

  正常有藩屬使者前來,都是早朝的時候稟告皇帝,皇帝在朝會后接見,這一次大不一樣,怎么接待都是個問題。

  以郡王之禮接待?琉球王自認大罪,又要自縛請罪,好像不合適;可能定藩屬罪的只有皇帝,皇帝還沒發話,郡王的級別還在…

  這些麻煩事都要禮政府去管,趙百泉想想也是一陣頭疼。

  想著先留在松江緩沖一下,倒也不錯。

  屆時再沿著運河一路去京城,也不用擔心海船出事,只要到了松江就算萬無一失了。

  應下了劉鈺的囑咐,兩艘戰艦調撥給趙百泉,護送他們一起回國。

  跟隨兩艘戰艦一起回去的,還有四名論資排輩等了許久的實習艦長,回去后就要接手兩艘新造下水的巡航艦,要抓緊時間訓練在九月份之前完成磨合。

  一一送別之后,劉鈺的艦隊也從琉球,順著黑潮洋流前往日本。

  劉鈺要去的第一個目標,是土佐藩,在四國島。以劉鈺所知,以及史世用的情報,可知這個季節,正是各個藩主前往江戶參覲交代的季節。

  四國島上已經將近一百五十年沒打過仗了,土佐藩的藩主估計這時候正在江戶,正是一個適合去嚇唬嚇唬日本各藩藩主的好地方。

  再一次前往日本的史世用,正在給海軍參謀部的人說一些日本的情況,這時候正說到倭國大名們參覲交代的事。

  “多虧鷹娑伯的本事,給倭國上了番薯救荒之法,又行幣制改革。若不然,泰興十二年之前,倭人的幕府將軍已經停了參覲交代。各個藩主也不需要再前往江戶。如今倭國幕府挺了過來,幕府有錢了,各地饑荒也減緩了,這參覲交代又恢復了。”

  “土佐藩藩主的正妻要住在江戶,藩主也需每年前往江戶一次。四月份啟程,在江戶居住一段時間,再返回高知城。”

  “參覲交代,不過是幕府疲敝大名之策。一年時間,三成時間在路上,三成時間在江戶,剩下的四成時間才能回本藩居住。一來一回,又要儀仗開銷,每年的那些收入,許多都耗費在參覲交代上了。”

  史世用當年憑借弓馬之術,在剛剛恢復鷹狩令的幕府那邊當了數年間諜,對日本了解頗多。

  劉鈺也就知道土佐藩后來出了個坂本龍馬,維新之杰,劍術超群,但第一次得到左輪之后,就左輪不離身,也不去玩劍術了。

  他曾說過:《論語》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這個世界是在不分晝夜不斷變化的,因此,順應時代潮流才是君子之道,堅定了想法就一門心思去做,那是不對的,是要被時代甩到身后的。

  可見孔子的話,可以有一萬種解釋,關鍵看需要。

  除此之外,他對土佐藩所知不多。

  史世用倒是知道不少,因為他在江戶教幕府的武士們騎射的時候,土佐藩出了不少事。

  前幾年,失了一次火,把高知城給燒了。

  剛燒完,就趕上了劉鈺趁機走私的享保大饑荒,土佐藩受災極為嚴重,餓死了不少人,而且還從幕府那借了幾萬兩銀子,回來想要振興產業。

  但從時間來算,估計這時候高知城也還沒有重修起來,幾萬兩銀子就像振興產業估計也沒戲。事實上也確實沒戲,歷史上土佐藩試圖把造紙業收為官營,結果引發了一場大規模起義,最終無可奈何,放棄了造紙業官營的想法。

  根據“火災、饑荒、借錢”這三件從史世用那得知的消息,劉鈺判斷,土佐藩現在正是一個好欺負的。

  戰國時代結束后,幕府要求一國一城,尤其是土佐藩這樣的外樣大名,那都是不可信任的,土佐藩應該就這么一座高知城。

  燒了也沒幾年,之前又趕上大災,估計現在也沒修起來。未必真的要攻打,去嚇唬嚇唬也足夠了。

  二十萬石的石高,兵力也沒多少。

  加之土佐藩的長宗我部氏在關原合戰中站到了西軍那一邊,土佐藩現在的藩主山內氏是后分封過來的,之前舊藩主的那些舊部,肯定不能趕盡殺絕,只能區分為上士、下士,新人上位、舊人淪為下士,內部矛盾也不少。

  這種地方正適合殺雞儆猴,搞搞亂子。

  史世用想來佩服劉鈺的膽子,尤其是當年劉鈺真的敢去江戶之后,更是深覺劉鈺膽魄非凡。這一次劉鈺提出要去土佐藩看看,史世用也知道劉鈺在琉球砍瓜切菜般解決了薩摩蕃武士的事,亦是信心滿滿,不覺得有什么危險的。

  他給在場的海軍內的中高級軍官講完了這些,劉鈺笑容滿面地說道:“想來諸位也猜到了,對日開戰一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琉球事畢,連東風都有了。”

  “剛才史大人也講了不少,只是倭國與本朝終究不同,你們可以大約理解為周天子與諸侯的關系。當然,政治正確的說法,倭國豈可比周天子?我這么講,也只是方便理解。”

  “武王得天下,封太公望于齊,齊周邊便是周公之魯。所為者何?周公姬姓、太公望呂氏。內外親疏有別,也有魯國監視齊國之意。放在倭國,大體上可以這么理解。”

  “殷商后裔的宋國,是外樣大名;齊國,是譜代大名;魯國,是親藩大名。”

  “這土佐,便是一個外樣大名。”

  “古人有句話,叫九世之仇,尤可報也。說的是周天子烹殺齊哀公之事。當然,若是齊桓公時,便是給周天子十個膽子也不敢烹殺齊桓公。此時的倭國幕府,權威大體相當于天子烹殺齊哀公時候。”

  “至于兵制,倭國農兵分離,各個大名也都有自己的兵丁。大致可以理解成天子有六師,諸侯亦有三軍。”

  “明白了這些,你們便應該知道,此次作戰若不以分裂倭國為目的,我們作戰的發了該當如何。若能利用好倭國內部的矛盾,勝于數萬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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