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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 無處可抄的體系

  待船一靠港,劉鈺等人下了船自陸路回了威海,林允文便去了南方。

  劉鈺沿途考察了一下今年的冬麥情況,詢問了幾名老農,看樣子還行。

  膠東的饑荒應算是過去了,今年暫時也沒聽說哪里又發生了大災,應該不會拖延朝中出兵西域的時間。

  回到軍營,康不怠便找到了他,告訴他京城傳來了消息。

  今年秋季,鄂國公李九思會來視察編練新軍的情況。

  康不怠很著急,因為他覺得劉鈺很不重視陸軍的操訓,基本上把大部分操訓的事都安排給了組建的參謀部。

  說完鄂國公李九思要來視察的事,劉鈺也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康不怠終于忍不住了。

  “公子,有句話我覺得應該提醒公子一句。正如陛下信任公子,讓公子練兵,是因為公子打羅剎人打的不錯。我也知道公子在意的是海軍,但陛下是否能夠繼續投錢,這在于公子編練的新軍在平準之戰中打的如何。”

  “況且,若是平準不順,朝廷必要繼續擴充陸軍,更無錢投入到海軍當中。買一艘戰艦就要七八萬兩銀子,公子也說過,少說要八艘戰艦。就算將來自己建造,便宜一些,那也是一大筆錢,這終究是要陛下支持的。”

  康不怠看問題的角度很深,清楚這其中的關鍵。

  平準一事,看似和海軍一丁點關系都沒有,沒有軍艦都開到西域去,但實際上卻和海軍的命運息息相關。

  劉鈺笑著稱贊道:“仲賢所言極是。只是我這不是正練兵呢嗎?按部就班地去練兵,待秋季鄂國公前來,軍陣自成,有何擔心之處?”

  康不怠皺眉道:“公子,我雖不怎么知道軍事,但也看過兵書。”

  “《六韜》言:將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張蓋,名曰禮將;將不身服禮,無以知士卒之寒暑。出隘塞,犯泥涂,將必先下步,名曰力將。將不身服力,無以知士卒之勞苦。軍皆定次,將乃就舍,炊者皆熟,將乃就食,軍不舉火。將亦不舉,名曰止欲將。將不身服止欲,無以知士卒之饑飽。將與士卒共寒暑,勞苦,饑飽,故三軍之眾,聞鼓聲則喜,聞金聲則怒。高城深池,矢石繁下,士爭先登;白刃始合,士爭先赴。士非好死而樂傷也,為其將知寒暑、饑飽之審,而見勞苦之明也…”

  “公子練兵,卻一概不問。分發軍餉,則由專門的人分發,絲毫不經主將的手。至于與士兵同甘共苦,更是不曾見過。如此一來,實乃犯了兵家大忌,非禮將、力將、止欲將。如此士兵如何能夠鼓聲則喜,聞金聲則怒。高城深池,矢石繁下,士爭先登;白刃始合,士爭先赴?”

  將《六韜》中的選將的篇章說出,康不怠心里頗多嘀咕。

  他與劉鈺相識也算久了,又是劉鈺心腹,知道劉鈺當年在黑龍江的事。那時候當真是與士兵共甘共苦,一路行軍,最終在黑龍江立下了偌大功勛。

  如今莫說共甘共苦,便是連發軍餉這樣的事都不親自去發。縱然發錢的時候,士兵們當然要喊感謝皇帝發餉的話,可這也并不影響劉鈺去軍中刷刷存在感才是。

  若如現在這般,最起碼這支新軍簡直就是兵不識將。

  知道康不怠也是好心,劉鈺笑道:“這《六韜》里的話,仲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有句話我一直說,若訓練一致,知道為何而戰的軍隊方是真正的強軍。”

  “眼下這支新軍,你說我怎么跟他們說為何而戰?為全家餓死而戰?為那些在饑荒的時候把趁機兼并土地的地主而戰?為那些在饑荒時候把糧價抬到八兩銀子一石的商人而戰?”

  “這些都說不通嘛,那就為軍餉而戰、為不挨軍官的軍棍和皮鞭而戰。”

  “至于《六韜》所說的這些內容,非是不對,只是…農夫養牲口,牲口也不會說話,怎么農夫就知道喂牲口?讓士兵吃飽這種事,還用兵書專門教?合著兵書不教,為將者就不知道當兵的得吃飯?”

  “我軍餉發的足額,不吃空餉,還貼了點錢給他們買魚吃。吃得飽、訓的嚴,這就是一支強軍。你且放心就是。”

  “再說了…”

  劉鈺哈哈一笑,反問道:“仲賢覺得,這支新軍要人人只服我,反倒是好事?這兵是給陛下練的,如仲賢所言,換的是陛下認可我的見識,從而重視海軍。我就帶他們去一趟西域轉一圈而已。小陣仗,小陣仗,打打準噶爾,還用不著做禮將、力將、止欲將。我要練的,是一群廢物當將軍,只要發足了軍餉就能打壓周邊部落、土司的兵。”

  見劉鈺如此自信,康不怠心中更是擔憂,覺得劉鈺有些輕敵,只怕到時候出了什么差錯,之后的一切就都完了。

  京城要派鄂國公李九思來,應該不是擔心劉鈺練兵不成。

  但終究事關重大,需要來親眼見見這兵練的如何。

  對準開戰,應該也就是在這幾年了。

  有些消息是瞞不住的,朝廷不斷地在囤積軍糧,在蒙古修筑驛站和兵道,一旦準備好了,肯定是要打的。

  康不怠大約知道劉鈺根本不把這支軍隊當劉家軍,而是把新軍當成個別人家的事。

  可在大順做事,再怎么說也需要皇帝的信任。

  對準一戰就是加深這種信任的機會,雖說有可能因為太過受士兵愛戴而被猜忌,但若是一點不管,表現的不夠驚艷,后續的事定是難辦的。

  “公子,距離秋季還有半年左右,公子真的就不多費些心?”

  劉鈺搖頭道:“不費。沒時間,也沒精力。參謀部按部就班練兵就行,我才不管呢。馬上法國人要來,軍艦、工匠,這些事都要辦。”

  “要造船,木頭不是砍下來就能用的,要陰干兩三年。我還要操心從東北運上等橡木、去南洋運上等柚木的事。”

  “要開辦學堂,要開辦軍械作坊,還要打通從海參崴到松花江的移民通道,這些才是大事。練兵這等小事,不值一提。”

  “此事你不必擔憂,我心中有數。對了,那個白云航要在文登試行一下青苗法,我出借一部分錢,你來處理這件事。軍中的事,有道是,術業有專攻,你不必擔心。”

  “你計算一下大約需要多少錢,包括青苗的種子購買、倉儲、管理等等。一共需要多少錢,算個賬目,到我這來取就是。”

  康不怠應了一聲,最后提醒道:“公子既是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縱然術業有專攻,但既是公子信任我,那么日后再有疑惑與擔憂,即便是我所不能熟知的,我還是會提的。”

  想著這幾年劉鈺的信任,康不怠用自己的方式,有些傲嬌地表達了一下忠心。劉鈺沖著他拱拱手,笑道:“大善,仲賢且去忙,順便把吳芳瑞等那幾個參謀班的叫來。”

  待康不怠出了門,不多久就傳來一聲“報告”。

  得到允許后,吳芳瑞等人魚貫而入,等著劉鈺示意后,這才紛紛坐下。

  “新兵訓練的如何?”

  “回大人,已經超前完成了之前制定的訓練大綱。”

  吳芳瑞把一個記錄的本子交給了劉鈺。

  人事、軍餉的事,參謀部不管。

  劉鈺走之前,他們已經制定了一個訓練大綱,遞交劉鈺后,刪改討論完,就嚴格地按照大綱進行訓練。

  軍官們手里都有劉鈺印發的營連手冊,在漢尼拔給的操典之外,主要在如何變陣的問題是進行了大量的修改。

  戰術思想和現存能抄的,差異極大。

  劉鈺要練的是一支以縱隊行軍、快速變陣、迅速結成空心陣的強調機動性的新軍。

  和漢尼拔給的此時的法國操典、俄國操典,都根本不是一個體系。

  很多地方需要修改,也有不少地方算是閉門造車,具體是否可行,還需要在后續的訓練中不斷找出毛病,繼續整改。

  參謀部這幾個月的任務,就是觀察訓練,從實踐中找對整改的方向。

  為此二十個參謀班的人員,又補充了一批,足足有了一個八十多人的參謀部。

  看著這本參謀部的訓練日記,其中有一半的內容都是針對一些操典的改正建議。

  劉鈺也沒看具體的內容,翻到后面大約一掃,便扔到一旁,心中很是高興。

  理解戰術體系,然后在這個戰術體系之內進行自我修正,這本訓練日記后半部分的修改建議,就是參謀部已經開始正常運作的標志。

  至于到底對不對…實踐出真知,打過之后才知道。

  青州軍現在一共一共九千五。

  其中建制的步兵七千,炮兵五百,輕騎、散兵八百,工兵五百,還有八個連專門挑選出大個子壯漢擲彈兵,山東的個子都不矮。

  每個連隊96人,五個連為一個營。理論上,每個營配兩門四斤輕炮,但是炮的數量還不夠。槍支現在也沒做到人手一支。

  八斤炮和比八斤重的,都組織到一起。

  輕騎和散兵都是挑選出來的,如果能夠編練一些松花江的府兵最好,但現在很難,日后朝廷打完仗真的知道有效后可能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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