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李毅山頓時眉頭一跳,他也是有幾把刷子的選手,自然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
許陽也是臨床經驗極其豐富的醫生,他皺了皺眉,立即又說:“舌頭伸出來,我再看一下。”
小護士聞言,老老實實再次吐出舌頭。
許陽仔細觀瞧,發現小護士的舌頭根部黃膩。
許陽又追問:“大便怎么樣?”
小護士回答:“大便有些干結。”
許陽問:“有口臭嗎?”
小護士老實地點了點頭。
許陽又連續問了幾個問題,在場的人都是專業人士,都能聽得出來,許陽問題的核心都是在中焦脾胃上打轉。
最后,許陽露出釋然之色,便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李毅山也苦笑一聲,瞎家雀啄了他這個老鷹的眼,居然一時大意在這個病上翻車了。經驗豐富,有些時候還真是就怪經驗豐富啊。
情況已經很明晰了,但是護士小馮的腦子卻還沒轉過來,她好奇地問:“許醫生,我這是為什么頭疼啊。”
許陽回答:“陽明頭痛。”
小護士疑惑:“陽明?”
許陽點頭道:“沒錯,《冷廬醫話·頭痛》中曾這樣分析,‘頭痛屬太陽者,自腦后上至巔頂,其痛連接項;屬于陽明者,上連目珠,痛在額前。’”
“屬少陽者,上至兩角,痛在頭角。以太陽經行身之后,陽明經行身之前,少陽經行身之側。”
許陽這番說完,小護士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她也是專業出身,自然是聽得懂這些中醫古文的。
許陽接著說:“你的病證在陽明,不在少陽或者厥陰,如果僅僅只是按照清瀉厥陰或者少陽之熱,就是屬于不明臟腑經絡,開口動手便已錯誤。”
李毅山同志抬頭看看天花板,嘿,今晚月色不錯。
許陽習慣了帶徒弟,所以看病的時候習慣了帶有說教性質的分析病情:“你的是眉棱和前額痛,這里是屬于陽明經。”
“陽明胃腑也,你的大便干結,陽明之郁火難以下瀉,于是上蒸,所以才致頭痛。雙目脹痛,也不能簡單歸咎為肝開竅于目。”
“須知前人經驗,也早就論述了陽明頭痛,上連目珠,自然也會有雙目脹痛的癥狀,切不可簡單為之。”
大家都在悄悄打量李毅山的神色。
哪知道這會兒的李毅山正在欣賞天花板的燈,平平無奇的一個平板燈,也不知道咋的這么好看,咋那么吸引李毅山呢。
之前跟李毅山聊過的那個中年專家,這會兒也目瞪口呆了。好家伙,他們前面還說是李毅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才多大一會兒啊,許陽就直接來這一出了。這心眼兒也太小了吧,太不給李毅山面子了吧?
我去,他還以為外面說許陽脾氣差是誤傳呢。脾氣好,脾氣差,這個先不說,但是這個小心眼是真的有點過分了!
此刻,望著平板燈的李毅山,心中也是叫苦不迭,這叫什么破事兒!
心中也不免對許陽有些埋怨,同時也在暗暗責怪自己。這個病,放在水平一般的醫生身上,可能不一定能判斷出來。
但好歹他也是個專家,以他的水平,
他是可以的。可他偏偏犯了專家病!
什么是專家病呢?
就是過于相信自己的經驗了,再加上病號太多,容易被假象所欺騙。
只要是有真水平的中醫,他的病號是掛的很滿的,都是要提前預約的。有些醫生,一天要看很多病人的。
所以有些時候,我們去找大專家治病的時候,真的是進門還沒兩分鐘就稀里糊涂讓你走了。
李毅山就是如此啊,問診不夠細致。明明是經驗豐富的專家,最后竟然是囿于經驗,反倒是被病情呈現出來的假象所欺騙了。
所以,這要是換做是普通病人,這會兒已經在罵街了。罵狗屁專家,也罵狗屁中醫了。
而從實際來說,李毅山是真的可以診斷正確的。
所以啊,你說可惜不可惜啊。
放在實際當中,只有到病人醫治無效之后,人家第二次來找你,你才有可能發現前一次的失誤。
而實際上,病人往往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
不知情的自己,甚至還沾沾自喜,自以為已經一次痊愈了。
許陽重新給她開了方子,病機清晰明了,治療方案也就沒有什么大的偏差了。許陽按照清瀉陽明的治療方案,給她寫了處方。
只要是陽明郁熱隨便而解,大便暢行,頭痛自然就能消失了。
寫完方子,許陽還不忘囑咐道:“喻嘉言曾說‘不明臟腑經絡,開口動手便錯。’你這個病啊,就錯在了沒有辨證正確的臟腑經絡上。不得大意啊。”
大家又都齊刷刷看向李毅山,幸虧是有口罩遮擋,不然大家這會兒都能看見老李同志臉是綠色的了。
許陽卻渾然不覺李毅山難看的臉色,還在繼續跟那幾個小年輕說:“在開處方的時候,也可以加入引經的藥物,以增加藥效。”
“比如太陽頭痛,就可以用羌活、蔓荊子、川芎,陽明頭痛選用葛根、白芷。如果是少陽頭痛,那應該選什么?”
李毅山的嘴角直抽抽,這怎么還互動上了。
現在哪里還有人回答許陽的問題,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毅山,大家都聞出許陽這是沖著李毅山去的,大家都怕李毅山發飆。
現場這么多人,也就只有當事人許陽自己沒聞出來什么味道了。
許陽也順著他們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李毅山,他心里還納悶呢,嘴里也不禁小聲嘀咕道:“北京的這幫醫生基礎這么差的嗎?這種問題都要看老師?”
許陽說的小聲,別人也沒聽清,只是隱隱約約聽見了一個差字。
好家伙,大家臉色頓時就精彩起來了。
“哼!”李毅山突然一聲冷哼。
大家全嚇一跳。
許陽也疑惑看去,這人怎么還染上了老河豚劉宣伯的毛病了?
李毅山盯著許陽看,眼皮子一直在跳。可最后,他也沒發作,就是一甩手,怒氣沖沖地走了。
大家也不禁松了一口氣。
許陽更是疑惑不已,但是瞧見大家懈怠的模樣,他恨鐵不成鋼且又無奈地說:“是黃岑、柴胡、川芎啊,哎!”
大家皆無語地看著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