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盛言被葉盛陽拎著走出園子的時候,陸潤正在外面等著。看到如同拎小雞一般被拎出來的陸盛言,陸潤還是忍不住楞了一下。陸盛言看到這個侄子,更是恨得眼睛都仿佛淬了毒一般了。陸家就要毀在陸潤手里了!陸盛言深刻地感覺到一個事實。
“少雍兄,你這是?”陸潤有些擔心地道。
陸離淡定地道:“陸兄想到如何處置陸家家主了?”
“這個…”陸潤有些為難,他還真的沒有想好。若是留著陸盛言,必定是個禍害。陸盛言在陸家的底蘊絕不是他能夠比得上的,但是如果殺了陸盛言…殺了自己的親大伯,他這個陸家家主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穩。
陸離道:“所以,人交給我,陸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保證,以后陸家大房都不會再成為你的麻煩。”
陸潤眼神不由得一縮,陸離的意思他自然不會聽不明白。陸離是在告訴他,他會將整個陸家大房都解決掉。沉吟了良久,陸潤方才點了點頭道:“好,你帶走吧。不過…不要讓人看見了。”其實也由不得他說不答應,如今雖然順利的控制住了陸家,但是陸潤多少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力不從心。今天能這么順利,其實還是多虧了陸離和謝安瀾。有一句話說得好,騎虎難下。到了這個地步,他除了聽陸離的,也沒有別的什么選擇了。不過他并不后悔。
陸離揮揮手,示意葉盛陽帶著人先走。葉盛陽看了一眼替補上他的位置的方信和裴冷燭,點了點頭拎著陸盛言往外面走去。
“你會后悔的!”陸盛言死死地盯著陸潤厲聲道。
陸潤偏過了頭去,淡淡道:“多謝大伯教誨,就算會后悔,我也要試一試。”同樣是陸家的嫡系,沒有人愿意天生就低人一等。這就跟每一個皇子都天生的想要搶回位是一個到底。未必是他們就有多大的雄心壯志宏圖偉略,或者是貪圖皇帝的享樂,不過是不想低于人下罷了。
看著葉盛陽離開,陸潤方才低聲道:“少雍兄,老太爺要見你。”
陸離聞言微微挑眉,“要見我?”他以為陸文瀚現在應該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才對,畢竟陸家落到這個地步陸文瀚還要努力撐住一口氣翻身,見到他說不定就氣死了。
陸潤點了點頭,陸離想了想道:“也好,我也該去見一見陸老太爺,以后只怕也沒什么機會了。”
陸潤假裝沒聽明白陸離話里的意思,只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陸文瀚的房間外面站著不少人,一看就知道這些并不是普通的仆從之流。陸潤并沒有跟著陸離一起進去,他剛剛被陸老太爺罵地狗血淋頭,不想再去、進去找罵了。
其實陸潤是想得太多了,陸文瀚現在并沒有力氣去罵他了。他躺在床上,看上去依然有些奄奄一息了。
看到陸離進來,眼中才猛然綻出了幾分光彩,掙扎著想要做起來。只是他病的實在是太重,還沒來得及恢復過來就突聞巨變,方才又對著陸潤發了一通脾氣。這個時候身上哪里還有什么力氣。陸離走到床邊低頭看著他,心平氣和地道:“陸老大人有何見教?”
陸離其實原本根本沒打算來見陸文瀚,他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對欺凌弱小實在是沒有什么快意的感覺。陸文瀚病的隨手一戳就能沒命了,讓他完全升不起來在跟他斗心眼的想法。當然,這種一大把年紀的,算計了一輩子的老家伙,也不能掉以輕心的。說不定給你來個臨死一擊,就讓人難以消失呢。陸家弄出那些女人絕不是近幾年的事情,難道會是陸盛言的主意?最開頭想出這種法子的人,絕對是眼前這個連氣都喘不勻的老家伙。
想到此處,陸離眉宇間掠過幾縷殺意。
“你…”陸文瀚有些顫顫巍巍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陸離挑眉,“陸老大人的話,在下聽不懂。”
陸文瀚咬牙道:“別忘了,你也是姓陸的。”陸離淡淡道:“皇家的人都姓東方,還不是殺得鮮血淋漓?一個陸能代表什么?”
陸文瀚道:“你要怎么樣才肯放過陸家?”
陸離道:“陸家百年世家,樹大根深,我沒有想要滅了陸家的意思。只是,換一個主子而已,陸家還是陸家,當家的還是陸老大人的兒孫。難道…我還不夠手下留情?”
陸文瀚嗤笑一聲,“想要…一舉毀了陸家,你能做到么?”
“做不到啊。”陸離毫不在意地承認,殺掉陸家所有的人倒是不難,但是流云會就已經夠麻煩了,在多一個陸家,說不定東陵真的要亂一場了。
“陛下…陛下現在怎么樣了?”
陸離道:“難道陸兄沒有告訴你?”
陸文瀚道:“老朽…想聽陸大人親口說說。”
陸離道:“陛下昏迷不醒,如今國政交由晉親王代理。”
陸文瀚低聲道:“原來如此。”
陸離低頭靠近了床上的人,低聲笑道:“陸老大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陸家是暗地里支持高陽郡王的么?你說,如果高陽郡王知道了你們的計劃,會怎么想?還會對陸家信任有加么?”
陸文瀚驚愕得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般。喉嚨里發出咯咯地聲音,“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陸離當然知道,前世陸家為了高陽郡王可是跟理王斗了個死去活來。不過比較奇怪的是,前世陸家一直到最后都沒有出湘君那個籌碼。按理說,前世睿王死得早,陸家應該更加無所顧忌才對。
陸離淡笑道:“如今陸家依然會如陸老大人的支持高陽郡王…晉親王。兩個親王,一邊一個世家,正好公平不是么?”
“你!”陸文瀚怒瞪著眼睛,艱難地喘息著,“你想讓陸家和百里家自相殘殺,用心險惡…你…”
陸離道:“那個女人的事情,最初是陸老大人的計劃吧?你早就知道昭平帝的齷齪心思,所以昭平帝再怎么寵信柳貴妃陸家都不在乎,因為你知道,只要在合適的時候放出了底牌,柳貴妃根本不足為慮。無論是什么人,進了后宮有陸家保駕護航又有皇帝的寵信,必定能夠平安無事。而且,這時間還不能太早了,太早了生下了陸家的孩子,被人發現的幾率也會很高,比如跟陸家的某個人長得像之類的,畢竟孩子的相貌如何是無法提前控制的。最好是等到皇帝被迷住了,陸家再出面認下這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做女兒,給她一個足夠高貴的身份。孩子還沒長大的,昭平帝就死了。如此,身為國丈和皇太后娘家的陸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掌控朝堂?”
陸文瀚驚駭地瞪著眼前神色平淡的年輕人,仿佛不知道該說什么一般。
陸離搖了搖頭,道:“不錯的計劃,可惜…想想還不錯,用起來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只要睿王還活著一天,這個計劃就不可能成功。哪怕陸家能拖到昭平帝過世,但是只要睿王知道了這件事,那個女人就算真成了皇太后睿王只怕也敢闖進宮去把人給砍了。除非…在睿王發現之前,那個女人也死了。還是那一句話,可行性太低了。明明,這件事放在前世可行性更高一些啊。
前世的陸文瀚難道身體沒壞掉,所以腦子壞掉了。有捷徑不走非要跟他斗智?
有些憐憫地瞥了陸文瀚一眼,道:“看來陸老大人沒什么話要說了,在下告辭。以后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陸文瀚張了張嘴,唇角有些顫抖地道:“等等!”
陸離扭頭,疑惑地看著他。陸文瀚一只手蒼白的抓住身邊的褥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陸離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仿佛不不解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陸文瀚冷笑一聲道:“你…你真的只是睿王的徒婿?睿王、睿王什么時候這么輕信于人了?你能布置這么大的計劃…睿王將睿王府所有的勢力都給你了吧?哪怕是對他的徒弟…他也不會這么信任,更何況,你這個徒婿!”并不是說睿王多疑,而是身為上位者必要的謹慎。睿王對陸離的信任太過超常了,一般人別說是對徒弟,就是對兒子也未必會如此信任。
陸離莞爾一笑,淡然道:“你猜啊。”
“你…”
不再理會陸文瀚,陸離轉身往外走去。陸文瀚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許多塵封了幾十年早就已經漸漸模糊的畫面突然仿佛被揮開了眼前的云霧變得清晰起來。陸文瀚努力地抬起頭,失聲道:“你…你是睿王府…”這一刻,陸文瀚的腦子似乎轉得飛快,或許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能夠轉得這么快了,陸文瀚咬牙道:“你…跟安德郡主,是什么關系?”
陸離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一笑道:“你終于明白,陸家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了么?有些人…就算是死了也不是你們陸家可以隨意褻瀆的。”
陸文瀚道:“你果然是為了安德郡主。”陸文瀚突然一笑,“誰告訴你,安德郡主死了?”
陸離臉色頓時一變,目光銳利的盯著眼前的老朽的人。陸文瀚突然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你以為,那個女人就是陸家的底牌么?一個假貨算什么底牌?對尋常人來說或許已經夠了。但是,對皇帝陛下來說…假貨也只能讓他一時半刻的迷茫罷了。等到那興奮的勁兒過了,他就會開始嫌棄那些假貨。到時候…如果有人給了他真的,他會如何?當然…這顆棋子,對睿王殿下來說,也一樣好用。不是么?”
陸離重新走回了陸文瀚床邊,低頭俯視著他,慢慢道:“如果讓我知道,你是騙我的。我會把你的子子孫孫全部抓到你面前來,讓你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被凌遲而死。”
陸文瀚滿是皺紋的臉扭曲了一下,咬牙道:“讓你的人全部滾出陸家,放了言兒和淵兒,讓昌兒平安回來,我自會告訴你安德郡主在哪里的!”
陸離冷笑,“我給你時間考慮,一個時辰我殺一個人,直到陸家的人死光了為止。你不用擔心陸家絕后,我手里還有一個人能繼承陸家,保證是你們陸家血脈。”
陸文瀚知道,這種時候誰服軟誰就輸,閉著眼睛道:“我的條件不會變,你不用去找別人,除了我這世上沒人知道安德郡主在哪兒。”
“裴冷燭!”
門外,裴冷燭推門進來,看到床上的陸文瀚皺了皺眉。
“公子。”
陸離道:“別讓他死了。”
裴冷燭略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公子要他對著老頭下毒呢。雖然他在江湖上也沒什么好名聲,但是對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頭子下毒這種事情,還是讓人有些虧心啊。
上前一步抓起陸文瀚的手把下脈,裴冷燭皺眉道:“病的很厲害,活不了兩天了。”隨手將一口藥丸塞進陸文瀚的嘴里,道:“這個可以暫時吊著命,比吃那些什么大補藥效果好。但是要治好的話我辦不到,除非找肅州那位老先生來或許還能試一試。”
“用不著。”陸離漫不經心地道:“暫時死不了就可以了。你在這里看著,不許任何人接近,回頭我讓薛鐵衣來接替你。”
聽到薛鐵衣這個名字,還在努力想要將藥丸咽下去的陸文瀚臉色又變了變。身為陸家家主,他自然知道薛鐵衣的身份。睿王府七衛,曾經是睿王留給安德郡主的隨身侍衛之一。當年安德郡主死了之后薛鐵衣便消失了。近幾年才漸漸地又有了一些消息,聽說在江湖上勢力都不弱的笑意樓就是他創建的。如今看來,這個人對睿王府依然是忠心耿耿。
陸離說完,他不在理會床上的人,轉身走了出去。
被留下的裴冷燭聳了聳肩,回頭去看床上的陸文瀚搖了搖頭,難得有幾分同情心地道:“一大把年紀了,何必呢。”何必得罪陸離這樣的人呢?他可是真的能讓你死了都不得安生的啊。
陸離回到府中的時候,謝安瀾正和薛鐵衣討論如今京城的局勢。雖然說今天一切順利,但那是因為她們行動的太快,事出突然很多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明天,只怕京城里還會更加不安穩,許多事情都必須提前部署。
見到陸離臉色陰沉地走進來,兩人都是一愣。對視了一眼不知道是誰惹到這位爺了。
薛鐵衣低頭假裝喝茶,謝安瀾無奈只得開口道:“看你臉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陸離走到謝安瀾身邊坐下,伸手握住了謝安瀾的手。謝安瀾這才感覺到他手心一片冰冷,甚至還有幾分微微地顫抖。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薛鐵衣也連忙看過來,看來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陸離看著薛鐵衣,良久方才淡淡道:“方才,陸文瀚告訴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謝安瀾問道,能讓陸離這樣,顯然不會是一件小事。
陸離道:“陸文瀚說…我母親,還活著。”
“什么?!”
碰地一聲,薛鐵衣手中的茶杯怦然落地,人也跟著站了起來。薛鐵衣素來沉穩地容顏上滿是激動,顫聲道:“郡主…郡主還活著?!這、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當年王爺趕回來的時候郡主早就已經入土為安了啊。但是…景寧侯,景寧侯怎么敢騙王爺?去年到了那個地步,他都沒有說,就連昭平帝都不知道!那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景寧侯自己也不知道,二是陸文瀚在騙他們!
“公子,屬下…”薛鐵衣忍不住道。
陸離微微點頭,道:“去吧,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問出母親的下落。”
“是!”薛鐵衣顧不得別的,轉身匆匆而去。因為走得太快,腳步都有幾分蹣跚讓人看出他的腿確實是有些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