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押注
清晨，知州府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百里修帶著一群人出來的時候，睿王還沒有到，但是睿王府的一個親衛營已經在門口的街道邊上等著了。一眼看過去，清一色身著黒衣的士兵配著統一的制式兵器直挺挺地站在街道兩邊。即便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在他們出來的時候也依然目不斜視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只是一眼看過去，那種軍人身上散出來的與江湖高手截然不同的氣勢就讓人側目。
百里修在心中暗贊了一聲。無論見過多少精銳兵馬，睿王府的親衛軍依然是他見過的可稱得上是最精銳的兵馬。從某些方面來說，即便是宇文策的蒼龍營也未必能比得上。蒼龍營將宇文策看的太重了，一旦失去了宇文策，蒼龍營就不再是蒼龍營。但是百里修知道，即便是失去了睿王，親衛軍依然是睿王府的親衛軍。并不是因為睿王不如宇文策重要，恰恰相反，一支軍隊中統帥的位置太過不可取代，反倒是個弊端。因為人畢竟不是神，誰也無法絕對保證你不會一個不小心跌一跤就摔死了。
可惜，這樣的一支精兵…卻不能為自己所用。
正出神間，背后一陣腳步聲響起。百里修回頭就看到睿王已經換下了平時穿著的玄色錦衣，穿著一身玄甲戰袍走了出來。穿著戰袍的睿王看上去比平時的內斂沉穩更多了幾分形于外的霸氣張揚。讓人知道他并不止是一個尊貴優雅的王者，更是一個豪邁無雙的將軍。
睿王身后，冷戎和莫七一黑一白同樣穿著戰袍手握兵器。再往后，卻是一身白衣銀甲的謝安瀾。謝安瀾手里握著照影劍，與6離并肩而行走在后面。
“王爺。”
睿王點點頭，掃了一眼百里修和他身后的一眾人。淡淡道：“各位都準備好了，就出吧。”
百里修身后那位狄大人看了看謝安瀾，忍不住開口道：“王爺，6夫人也要去？”
睿王揚眉，“有什么問題？”
“她是個女人！”狄大人忍不住高聲道，引來周圍不少人側目。睿王皺眉，又問了一次，“有什么問題？”
狄大人將聲音壓低了幾分，薄怒道：“我們是去打仗，她一個女人怎么能上戰場？”
睿王淡淡道：“狄大人是在質疑她的能力？既然如此，等上了戰場狄大人就跟她比一比到底誰更能殺敵吧。若是她輸了…呵，本王的徒弟怎么會輸？”眼神淡淡的從狄大人身上掃過，仿佛在說；就算輸，又怎么會輸給你這個弱雞？
狄大人頓時噎地說不出話來。他只是一個文官而已，讓他上戰場殺敵？他連一只雞都殺不了。
謝安瀾也笑吟吟地接口道：“是，師父。徒兒一定不給您丟臉。”說罷，也跟著含笑掃了狄大人一眼。狄大人頓時氣得臉色通紅，不等他說什么，睿王輕哼了一聲道：“出！”
“是，王爺！”
眾人紛紛往外走去，街邊上已經停了不少馬匹。既然是行軍自然不可能是做馬車或者轎子了。百里修和百里等人還好，心中早就有準備了。幾個隨行的文官卻是臉色一變再變，已經是難以形容的難看了。
謝安瀾轉身看向6離輕聲道：“我走了。”
6離微微點頭，“不用擔心，我這邊很快就會完事。”
謝安瀾點頭道：“我等你。”
“萬事小心。”
謝安瀾朝6離揮揮手，走到街邊替自己準備好的馬兒旁邊，利落的一躍上馬。
隊伍開始緩慢的移動起來，謝安瀾坐在馬背上看看四周倒是難得的有幾分新奇的感覺。雖然對西北軍已經不陌生了，但是這種光明正大的隨軍出征的感覺也還是十分新鮮的。
街道兩邊，有不少百姓站著圍觀。別的兵馬出征看得或許就是個氣勢，但是西北軍的出征，顏值也是一樣的有看頭。不說睿王殿下當初回京時候連青狐大神都快要帥暈了，就是往下冷戎莫七等人長得也都不差。再往后后面百里也是俊美不凡，還有白衣銀甲的謝安瀾，分明是個少年模樣，卻也是英姿颯爽，令人心折。沿途許多少女看到馬背上的白衣少年，都忍不住紅了俏臉。
兵馬出城之后與駐扎在成為的西北軍匯合，然后飛快的奔向了邊關。他們要先去炎州交接的地方與駐扎在那里的高裴回合。正如謝安瀾所說的，北線戰事毫無意義，所以西北軍與高裴回合進攻中線，而定遠侯高將軍則率領另一支大軍進宮與莫羅合作進宮南線。
送走了睿王一行人，肅州府倒是一時間安靜了下來。6離站在知州府門外目送眾人遠去，才轉身回府。
“大人。”身后，6英和幸武恭敬地道。少夫人跟著睿王殿下走了，大人的心情大概可能不那么好。
6離微微點頭，問道：“這些日子景寧侯如何了？”
6英道：“景寧侯一直關在大牢中，還算老實。”
6離微微挑眉道：“老實？”
6英遁了一下道：“他說要見四爺。”
6離腳下頓了一下，沉吟了片刻道：“那就去看看吧。”
“是。”
走到大牢外面，將6英和幸武留在了外面。6離舉步跨入了牢房中。里面陰暗的環境讓6離微微蹙眉，如今肅州府的大牢里并沒有多少囚犯，這一邊更是只關了三個人——景寧侯，楚浩光，6聞。
聽到腳步聲，三人立刻抬頭望了過來，看到6離都是一愣。
自從被關進了這里，睿王并沒有對景寧侯父子做什么，對6聞更像是徹底忘了這個人的存在一般。一開始楚浩光還能叫囂幾句，到后來連叫都叫不出來。閑到霉的父子倆開始還能一致對外的懟6聞，到了后來反倒是他們父子倆鬧翻了。或許是認為自己這輩子也沒有出去的機會了，楚浩光也懶得和景寧侯演什么父慈子孝了，父子關系越惡劣。倒是讓6聞看了不少熱鬧。
好些日子不見6離，6離也并沒有什么變化。穿著一襲青衣，神色淡淡的，雅致的容顏沉穩迫人。只是那眉宇間的鋒利不太像是一個剛剛及冠的讀書人。
“離兒！”景寧侯有些激動地起身想要沖過來，卻被眼前的牢籠的欄桿擋住了。
6離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站定，平靜地看著景寧侯道：“你有什么話說？”
景寧侯道：“你當真想要關著我一輩子么？”
6離道：“當然不會。”
景寧侯面上一喜，“離兒，為父…”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6離道：“我從不做無用功，與其關你們一輩子，不如直接殺了。”
景寧侯頓時僵硬了，“你…”他當然不相信6離會弒父，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就已經足夠驚悚了。
幸好景寧侯到底也還是領兵打過仗的武將，并不至于被一句話就給嚇住了。回過神來，方才道：“你想要我們做什么？”殺他是不會，但是關他一輩子這種事情6離只怕是真的做得出來的。既然來了，自然不會只是因為他說想要見他，他就來探望了。
6離沒有說話，而是打量著景寧侯一臉的若有所思。
景寧侯也沒說話，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任何主動權了。即便他是6離的親爹也沒有任何用處，景寧侯并不是一個固執或者說有多少傲骨的人，自然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惹怒了6離。現在這種處境，惹怒了6離對他來說沒有半點好處。
6離沉吟了片刻，卻扭頭去看6聞。6聞苦笑道：“你還想知道什么？你母親留下的遺產的下落我已經告訴你了。”他真的沒有什么能跟6離說了。
6離淡淡道：“想要6家飛黃騰達么？”
6聞一愣，怔怔地看著6離一時間回不過神來。6離卻道：“我可以讓你取代雍州6家。”
6聞道：“你認為我會相信么？”取代本家？6聞即便是在夢里也沒有這么想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6家是怎么的一個龐然大物，6聞心里是清楚的。即便是被昭平帝盛寵了二十年的柳家都不能取代6家，他又何德何能？
6離漫不經心道：“你為什么不相信？6家現在不過是百里修手里的一條狗而已。”
6聞道：“所以，你想要我當你手里的一條狗？可惜…我比不上6老太爺，也比不上6盛言。”
6離淡然道：“從前的6家或許不太好辦，但是…既然被拴上了繩子，想要咬人也不容易。”
6聞其實還沒有回過神來，剛才的話不過是條件反射罷了。6家…百里修？6家怎么會變成百里修的狗？在6聞眼中，6家縱然不是東陵最強大的勢力，至少也應該是最強大的之一了。但是百里修？百里…
6聞道：“我想你應該也在這里待夠了吧？我放你回京城，取代6家。如何？”
“你根本做不到！”6聞顫聲道。
6離垂眸，“能不能做到你看著便知道了。你只需要告訴我，去還是不去。”
“你就不怕我出賣你么？”6聞道。
6離挑眉，“出賣我什么？”
6聞一愣，他能抓到6離的把柄也不過就是6離的身世而已。但是即便是6離的身世昭告天下，又有什么壞處呢？最多，他不過是多了一個叫睿王的親舅舅罷了。無論是昭平帝還是景寧侯府，早就已經失去了對6離的控制。反倒是他…6離的身世是他告訴睿王的，當年的事情也是他揭露的，陛下絕對饒不了他。
想到此處，6聞臉上多了幾分警惕之色，“你想讓我去送死。”
6離微微蹙眉，有些懷疑自己方才的決定的正確性。6聞實在不是一個聰明人，而6離并不喜歡跟一個不夠聰明的人交流。
輕嘆了口氣，6離搖搖頭道：“罷了。”轉身去看景寧侯，問道：“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景寧侯沉聲道：“無論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會配合你的。”6離對景寧侯府絕對沒有任何感情，跟他合作只會將景寧侯府送上法場。6離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這由不得你。從你讓帥印落到了睿王府手中，你就沒有退路了。知道昭平帝為什么到現在都沒有對景寧侯府下手么？”
楚浩光道：“自然是因為我柳家和貴妃娘娘！”
6離并沒有看他，只是對景寧侯道：“陛下是在看睿王府的態度。如果舅舅想要為母親討回公道，陛下自然可以順水推舟將景寧侯府推出來做擋箭牌。反正…當年的事情你也沒有證據與陛下有關，不是么？”
6離繼續道：“如果你現在死了，明天就是景寧侯府的死期。”
景寧侯道：“你想要陛下參與當年的事情的證據。”
6離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景寧侯搖搖頭道：“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沒有。”當年的昭平帝還不是現在的昭平帝，做事情還是相當謹慎的。就憑他自己策劃的宮變弄死了整個宗室的人，卻過了二十年才被揭出來，就可見一般。
6離道：“我不信。”
景寧侯搖搖頭不說話，6離看著他道：“你還想要押注么？而且還打算押昭平帝？”
景寧侯看著他道：“我永遠都不會押睿王府。”
6離冷笑了一聲，道：“你是認為我不敢殺你？你放心，我當然不會殺你，這世上多得是比死跟可怕的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會青眼看到景寧侯府和楚家在你面前，一點一點的消失，半點也不剩下。”
景寧侯臉色微變，咬牙望著6離。
6離道：“看來你確實是只想找我來敘舊了，告辭。”
說完，6離轉身朝著外面走去。路過6聞的牢房的時候淡淡道：“你可以考慮一下，但是我的耐性不太好。”
目送6離出去，牢房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6聞和景寧侯面面相覷，明明是不同的境遇卻無端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除了牢房，6離輕輕吐了一口氣。抬頭忘了一眼頭頂的天空劍眉微蹙。身邊6英和幸武贏了上來，“四爺。”
6離道：“將京城送來的消息全部整理出來送到書房。”看了一眼6英和幸武，6離突然覺得自己身邊好像還是少了許多人。往常感覺不大，是因為事情本就不多，還有謝安瀾時不時的幫忙。如今睿王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他身上卻帶走了謝安瀾，一下子讓6離現自己身邊竟然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無論是6英還是幸武，都是偏重于武藝的。做隨身侍衛或者吩咐他們辦些事情沒問題，但是要協助他處理事務卻有些困難了。
抬手揉了揉眉心，6離道：“回頭去替我查幾個人下落。”
“是，四爺。”
6離回到書房還沒來得及坐下來，外面的管事就急匆匆的來稟告，洛西府參政曹大人求見。6離只得讓人將人請過來。曹大人特意親自從洛西跑到肅州來，總不會是為了找他閑聊。
片刻后，曹大人快步走了進來。
“曹大人。”
“6大人。”曹大人拱手道：“在下可要恭喜6大人升遷啊。”
6離微微挑眉，道：“曹大人消息好靈通。”
曹大人搖搖頭道：“哪里，是百里修路過洛西時便將陛下的諭旨傳達了。”看著眼前的俊美青年，曹大人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感慨。兩年前，這人還是泉州府官學里一個不起眼的學生。縱然有才卻也沒有多少人看好他的前程。但是兩年后，他卻已經是從三品的參政與他平起平坐了。不，事實上暫代洛西布政使一職的6離還要比他略高一籌。
當初他是覺得這年輕人不是池中物，卻也沒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快的崛起啊。
“大人請坐下說話。”6離道。
賓主落座，曹大人道：“陛下已經下令6大人暫代布政使之位，不知大人打算何時移駕洛西？”
6離搖搖頭道：“在下并無此打算，雖然陛下令在下暫代布政使之位，但是在下畢竟還是肅州知州。”
誰見過從三品的散州知州？
6離淡淡一笑道：“此事暫且不提，曹大人特意走一趟想必也不是因為此事？”
曹大人點了下頭道：“確實不是為了此事。”
6離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曹大人輕嘆了口氣道：“如今京城的局勢，6大人可知？”
6離道：“自然是略有耳聞。”
曹大人道：“在下昨日剛剛收到父親的書信。這半年京城的局勢可謂是天翻地覆。難怪睿王殿下這般忌憚那位百里公子，實在是…厲害啊。”6離蹙眉道：“百里家找上了曹家？”
曹大人苦笑道：“百里家只怕還看不上曹家。”曹家并不是一個大家族，雖然曹老大人掌握這御史臺，但是這些年被昭平帝冷落打壓，御史臺的作用早已經不如前朝。曹大人也沒有什么出息的兄弟，至于下一代曹修文還在炎州當一個不起眼的小知縣呢。這樣的人家，只怕還比不上百里家隨便一個姻親。直到看到父親的信，他才真正體會了姻親關系到底有多可怕。特別是百里家這樣的姻親。仔細算一算，竟然小半個朝堂的官員都與百里家聯絡有親。不是百里家的姻親就是百里家姻親的姻親，仿佛一張無比巨大的網。
“百里家的人進了御史臺，還有孔家的人。父親最近身體不好，已經準備致仕了。”
6離定定地望著曹大人沒有說話，曹大人也沒有說話，平靜的與他對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6離道：“曹老大人年事已高，也是時候該好好休息，頤養天年了。”
聞言，曹大人卻像是松了口氣。點頭道：“如此，在下便知道該如何回復父親了。”
6離道：“曹老大人想要致仕只怕也不容易吧？陛下那里…”
曹大人搖頭笑道：“6大人多慮了，家父雖然沒什么權勢了，不過名聲倒是還有幾分。如今家父年事已高，若是要致仕陛下不會強留的。”6離點頭，思索了一下，道：“既然老大人致仕，不知思賢兄曹大人有何安排？”
曹大人道：“不知6大人有何見教？”
6離沉吟了片刻道：“若是請思賢兄入肅州府衙門做個同知，是否委屈了思賢兄？”
曹大人不由大喜，朝著6離拱手道：“還要多謝6大人照拂犬子。只是…肅州府的余大人和…”6離抬手道：“余大人在肅州府也有近十年了，該動一動了。”
“如此就有勞大人了。”曹大人道。以余大人的品級，6離這個代布政使是沒有權利直接調動升遷的。而是應該先給吏部遞折子，雖然一般情況下吏部都會批準，但是畢竟程序還是很重要的。不過現在整個洛西都算是在睿王手里了。吳應之那個布政使有等于沒有，權利早就被6離和睿王府架空了，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在意程序正不正確了。
曹大人看的比一般人更清楚，睿王府和昭平帝之間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其實睿王府掌握了洛西布政使的權利的影響遠比西北軍占領整個洛西還要嚴重得多。從睿王府撇開了昭平帝和吏部認命官員開始，就代表了睿王府真正的態度。而6離也正是清楚明白的將這個態度擺在了曹大人面前。如果他拒絕，那么就可以直接起身離開了。如果他答應下來，那也代表著從此以后曹家就是睿王府的人了。
曹大人不知道6離這樣做到底是不是睿王的意思，但是他相信6離能夠到今天就不會做出不理智的決定。既然他做了，至少可以保證睿王不會反對。
將曹家壓在睿王府身上，曹大人并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是京城里顯然沒有曹家的路走。比起睿王府，百里家走的路更加危險。而昭平帝…曹大人在心中苦笑，若是陛下陛下能夠穩得住局面，又怎么會有如今的睿王府和百里家呢？
罷了，賭一把便是了。
6離微微點頭道：“曹大人盡管放心便是，等到曹老大人致仕，在下便命人去接思賢兄來肅州。”
曹大人對著6離又是一揖，正色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