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陣嘩然。
婧衣是趙身邊的丫頭里最溫柔敦厚的一個,像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當眾頂撞趙,都是第一次見。
很顯然,她豁出去了。
“哼!”時雍不待趙開口,搶過他的話頭,走到婧衣面前,居高臨下地盯住她,“婧衣姐姐,你是說我在誣蔑你?”
婧衣圓瞪著通紅的雙眼,話未出口,淚先落下,這表情倒有幾分阮嬌嬌的路數,賣慘,賣可憐,再效忠,再趁機往時雍身上扣屎盆。
“是。你誣蔑我。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見不得爺身邊有別人,你害走了嫵衣,又想來害我和嫻衣。你說你把孫老的事情告訴了嫻衣,又讓你的惡犬來指認我,根本就不是為了找出對你下毒的人。相反,這一切只是你的詭計而已!”
“婧衣姐姐還會倒打一耙呢?”
時雍學著婧衣那嬌柔可憐的語氣,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唇角又是往上一揚。
“好,那婧衣姐姐說說看,我有什么詭計?”
婧衣看不清趙臉上什么表情,咬了咬下唇。
“你的衣服,沒有人下藥,癢是你自己搞的,就為了引爺來懲罰嫻衣。你的衣服,更沒有人調換過,你的目的,就為了陷害我們,讓爺把我們都攆出無乩館。這樣一來,你就可以一個人獨占爺了。”
時雍瞇起眼,緩緩一笑,“獨占?”
她疑惑地反問一句,抱起雙臂回頭慵懶地看向趙,似笑非笑。
“聽婧衣姐姐的這語氣,大人難不成還有你的一分?不然,何來獨占一說?”
這話引導性太強了!可是婧衣心中本就這么認為,那盤桓心頭的郁氣已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方,自是顧不得那許多,沖口就朝她吼。
“本來就是!我,嫻衣、嫵衣、婉衣,我們都是爺的人。就因為你,你霸占爺的恩寵,陷害我們,讓爺疏遠我們…”
時雍聽樂了,只是含笑聽著她,眼神若有似無地瞄向趙,并不說話。
“閉嘴!”趙終于聽不下去了,打斷婧衣,冷聲對朱九道:“拖下去,五十大板,逐出無乩館!”
五十大板?
一個弱女子如何受得起五十大板?
若是實打實的五十大板打下去,就不用再“逐”了,直接裹一床草席就可以埋了。
時雍皺了皺眉頭,覺得此事不能就這么了結,婧衣也是垂死掙扎般大哭起來,“爺!奴婢的命也是命,你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怎可聽信賤人一面之詞就治奴婢的罪,奴婢哪句話說錯了?”
“宋阿拾,你個壞心腸的女人,你會遭報應的。”
她哭聲凄厲,恐怖,那些平常與她共事的人,看著都有些不忍心,或是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就連朱九也沒有上手來拉她,而是單膝跪地,為婧衣求情。
“爺,此事說不定有誤會,大黑…畢竟不說人話,大黑的指證也不能完全當真。”
趙還沒有說話,時雍先冷笑了一聲。
“九哥說的有道理。單憑大黑的指認,確實屈了些。”
沒有人理解她為什么會這么說,皆是詫異地看過來。
時雍不看他們,視線緩緩轉向趙,“總得把贓物找出來才能定罪,是不是?大黑!”
大黑嗷嗷兩聲叫喚著,站到她面前望住她,一副聽她吩咐的乖巧樣了。
時雍道:“去,把那件丟失的衣服給我找出來。”
就這么點工夫,時雍相信那件衣服應該還沒有被轉移出去,除了藏起來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果不其然,大黑帶著他們很快將藏在丫頭房的衣服找了出來。
不過,不是在婧衣的房間,而是在嫻衣房間的床底下。
嫻衣大驚失色,下意識地跪了下去。
“怎會在我房里?不,我沒拿過…”
沒有拿過,但確實找出件一模一樣的衣服,
而且,正如時雍所說,在那件衣服腋下不起眼的地方,有她用剪刀剪掉的針線。
眾人寂靜不言。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確實有人在陷害阿拾。
婧衣見狀,爬到臺階下,在趙的面前大哭起來。
“爺,您都瞧到了,奴婢是冤枉的,冤枉的呀。阿拾說,衣服的事情,她告訴過嫻衣,她可沒告訴過奴婢,奴婢又如何得知?如今衣服也是在嫻衣的床下找到,與奴婢何干啦?奴婢是冤枉的。”
嫻衣不敢置信地看著婧衣。
昨日還是好姐妹,大難臨頭,第一個就將刀口對準了她。
“婧衣。”嫻衣雙眼泛著紅,“剛才的話,你再說一次。”
如何她沒有記錯的話,時雍說拿衣服去找孫正業查證的事情,她告訴過婧衣,因為她認為此事也與婧衣有關,只要衣服的事情沒有水落石出,她們就得背這口鍋,她是比誰都希望能找出真相來的。
哪成想,婧衣竟矢口否認?
“嫻衣好妹妹,我對不住你。”婧衣抹了抹眼淚,臉上沾上了血痕,神情更是凄楚傷心,“可是,我更不能對不起爺。我知道,爺寵幸宋阿拾,你跟我一樣心里有氣,可是你怎么能犯傻,做出這種陷害下毒的事情來呢?”
嫻衣百口莫辯,默默看她一眼,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將目光望向趙。
“爺,你也認為是奴婢嗎?”
趙沒有說話。
負責此事的人是嫻衣,她沒有辦好差事,本就有錯,如今被調換的衣服又在她的床下找到…
趙瞇起眼:“本座說過,一旦查實,定會秉公處置。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嫻衣微微抬著頭,還是只有那句話,“不是奴婢。奴婢沒有做過。”
趙冷冷看她,“那你告訴本座,是誰?”
其實嫻衣心里已經有了懷疑。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她沒有憑證就不能像婧衣一樣,胡亂咬人,她也不想做那種讓自己瞧不起的事。
嫻衣挺直脊梁,“回爺的話,奴婢也不知。”
婧衣眼巴巴地望著她,“嫻衣,你別再犟嘴了!你老實招了吧,向爺求情,求爺從輕處罰你…”
嫻衣冷笑一聲,一眼也不想看她。
“奴婢相信,爺自有定論,會給奴婢一個公道的。”
她篤定卻倔強的表情與婧衣淚流滿面的柔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時雍瞇起眼,淡淡地道:“大人,大黑會認人,衣服卻不會認。大黑能指認出是誰碰了那件衣服,是因為那個人身上殘留了它熟悉的氣味。可能衣服卻說不清楚是誰把它藏到嫻衣床下的。”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婧衣陷害嫻衣的意思了。
婧衣委屈的大哭,趙眉頭皺了起來,抬了抬手。
“來人,一起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逐出無乩館——”
婧衣怔了怔,待發現趙滿臉冰冷,不僅不會為她做主,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的時候,絕望般嗚咽一聲,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爺,你好狠的心…婧衣伺候你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她磕頭不止。
嫻衣卻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感激地看著時雍,“沒有想到,會站出來為我說話的人,只有你。多謝!”
聲音落下,她默默低頭,朝趙行了三個大禮。
“奴婢嫻衣拜別。愿爺身康體健,四時無憂。”
她的冷靜讓人動容,奴婢沒有地位,但同樣命運的下人會同情與自己一樣的人,整個院子里沒有人說話,一群人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朝趙磕頭。
北風呼嘯,樹葉被風吹得嗚咽如泣,寒冷的冬日下,趙冰冷的臉無一絲情緒。
“拉下去!”
這時,只聽撲嗵一聲響。
朱九解下腰刀,在趙面前重重跪了下來。
“爺!朱九從未求過您什么,今日可不可以…求個恩典?”
朱九同謝放許煜等人一樣,全是趙的近衛,與趙更為親近,可謂心腹,他們都是在趙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人。
時雍冷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
趙也很平靜,眼皮抬了抬。
“說!”
朱九抱拳拱手,仰頭直視趙,一張臉漲得通紅:“朱九今年二十有五,尚無婚配,想求爺,把嫻衣許我為妻。”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意外的看著他。
嫻衣尤其驚訝,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最平靜的人是時雍和趙。
兩人沒有說話,在空中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
朱九那張臉紅得如同滴血一般,好半天沒聽到主子的聲音,又抬頭重復了一遍,還沒聽到趙說話,雙手趴在地上,拔高聲音,重重地磕頭。
“爺!求您把嫻衣許我為妻!”
趙嘴角微微揚起,看著時雍臉上的笑容,淡淡道:“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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