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正在胡思亂想,聞言啊一聲,與他對視片刻這才反應過來,搖頭失笑。
“除夕還往外跑,我娘會打斷我的腿。”
趙抿唇不語。
沉默片刻,炭火噼啪一聲。
時雍理了理他的領口,又上下拍了拍,規整了,這才松口氣。
“大人坐下吧,我為你針灸完就得趕回去,我娘說讓我回去包餃子。”
趙低頭看她片刻,眼神有些奇怪。
片刻,等時雍坐下拿起了銀針,他才懶洋洋坐在她面前,神情平靜地道:“你和劉氏關系如何?”
劉氏?
時雍問:“你說劉大娘?”
“嗯。”
“算我半個師父吧。”
趙又嗯一聲,時雍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或是知道了王氏要盤劉大娘家的店面。再一想,大都督位高權重,總不會對這等芝麻小的事情在意的。
“大人問這個做什么?”
趙遲疑,不答反問:“劉氏此人,你如何看?”
時雍想了想,搖頭:“實說,為人不怎么樣。心眼小,愛計較,喜歡占人便宜…不過,她一大家子全靠她一個人撐起。婦道人家,也是無奈。”
“嗯。”趙點點頭。
時雍詫異地望他,“大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難道她出事,不是意外?”
趙道:“據我查實,劉氏出事前,突然得了一大筆銀子。”
時雍微微一怔,古怪地看著他,“大人為何要查劉大娘。”
錦衣衛探子雖多,但也是有選擇性的盯梢,要是像劉大娘這樣的穩婆也要盯著,那就太浪費人力物力了,錦衣衛得需多么龐大的人員和機構才能消化那么多信息?
時雍蹙眉,疑惑地看著他,搖頭。
趙盯著她的雙眼,平靜的臉上許久才生出一絲波瀾,“魏州是劉氏的遠房侄子。”
這事時雍以前就聽劉大娘說過,還知道她因此得了許久錦衣衛的差事。
就連她剛重生歸來那一夜,為什么會去詔獄為自己殮尸,也是因為魏州到順天府衙門——找不到劉大娘,于是找了她的徒弟。
認真說來,她踏上詔獄去殮尸,再碰到趙,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便是由那天開始。
“大人懷疑劉大娘出事,與魏州有關?”
趙沒有說話,臉色有些復雜。在他的下屬里,魏州與他是比較親近的下屬,還是他親自提拔的北鎮撫使,若是否定魏州,便是否定他自己,時雍知道他沒有那么輕易說服自己。
“不。”
果然,趙目光暗了下來。
“與魏州相關,不一定與魏州有關。”
“有何區別?”
看她雙眼露出疑惑,滿臉匪夷所思的樣子,嬌憨俏麗,綿軟乖巧…趙冷不丁伸手,在她臉頰捏了一把,目光里閃過的一道幽芒。
“劉氏賺的是什么錢,你比我清楚。近些時日,除了阮嬌嬌,本座沒有查到旁人有小產落胎之事。”
阮嬌嬌?
時雍恍然大悟。
早該想到的,哪有那么巧合,陳紅玉輕輕踹她一下就血崩小產?
肯定有詐!
奈何劉大娘廢了,按王氏的說法,就是個活死人,躺床上吃喝拉撒都要靠人伺候,哪里還能說得出來什么?
越來越多的事情,指向了趙煥,時雍內心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她與趙煥認識的時候,為何從來沒有發現他有如此狼子野心,歹毒心思?
果然死得不冤!
不過,這些只是他們的猜測,事關重大,涉及大晏王爺,沒有確鑿證據前,這些話也僅限于他二人之間說說,再不敢為外人道也。
時雍道:“不知陳蕭何時能吐口,也不知何時能還謝大哥一個清白。”
過年了還蹲大獄,滋味想必不好受。即便詔獄里無人會對謝放無禮,但年關上,孤獨寂寞也是熬人。
而陳蕭這人…
打不得、罵不得,更不可能刑訊逼供。除非他自己愿意說,旁人拿他奈何?
時雍開始為趙感覺到頭痛了。
“算了,不想那許多,大人好好過年,朝廷都休沐了,再如何也要等年過完再來處理。”
“嗯。”
趙的聲音很低,或者說,有點低落,時雍拿著銀針一抬頭,便撞上了他深幽的雙眼。
他在看她,
專注,認真,仿佛要把她整個人裝入他眼中的深潭,又仿佛是要把她的心思看穿。
“大人,我臉上有東西嗎?”
時雍用肩膀蹭了蹭臉,趙的掌心便撫了過來,冰冷地貼在她的臉上,視線漸漸深邃,薄唇微動,聲音低沉。
“本座不喜過年。”
時雍道:“你爹不回京嗎?”
“不知。”趙眼皮慢慢垂下,仿佛流露的情緒仿佛被他收了回去,慵懶地躺下去,聲音低低地嘆。
“…過年。”
他聲音太小,時雍就坐他面前,也只是依稀聽到了這兩個字,她察覺趙有點落寞,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也沒有再說。
針灸完離開無乩館前,趙讓人搬了許多年貨到予安的車上,說是自己的心意,讓時雍帶回去。
趙也將他送到了門口。
于是,恰好碰上騎馬而來的來桑。
二皇子今日特意捯飭了一番,收拾得精神利索,無為先生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一臉凝重。
來桑熱情得仿佛一團火,人還沒有走近,就大大方方給了時雍和趙一個露齒的大笑,然后打馬飛奔而來。
“阿拾,我們何時出發?”
趙皺眉看他,眼眸冰冷。
時雍愣了愣,這才想起之前答應的,要讓來桑到家里過年的事情。
她家里人多,不在乎多雙筷子,但看到趙這樣的表情,心里頭驚覺不妙,硬著頭皮笑了笑,“馬上就走。”
說罷,他掉頭看了趙一眼。
“我娘包餃子,大人若是無事,明兒也來我家吃餃子吧?”
時雍聽到他淺淺淡淡的哼聲。
“不必。”
來桑似乎壓根兒沒有體會到他二人間的暗流涌動,哈哈大笑一聲,又朝趙抱拳拱手。
“小王提前祝大都督,歡多情未及,賞至莫停杯。大吉大利!”
時雍差點笑出聲。
“二皇子詩詞都會讀了呢。”
“我老會了。”來桑有點驕傲,擺了擺頭,“走吧。”
予安執鞭坐好,將馬車調了過來,時雍撩開簾子,回頭望一眼風雪下衣衫袂袂翻飛的趙,斗篷的帽子往頭上一蓋。
“大人,年后見。”
趙一只手負于身后,另一只手隨意擺了擺,轉頭入府。
“駕!”
“駕!”
“馭————”
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讓無乩館門口的畫面定格了半晌。
稍頃,一個修長的人影便沖了過來,拉著馬韁繩在府門前停下。
“阿哥——”
來人穿著宮中侍衛裝,聲音十分熟悉,時雍琢磨一下這才發現是小丙。
這些日子不見,他又長高了不少。
時雍沒有急著走,趙也從邁過的門檻退了回來。
“何事如此慌張?”
時雍心里也是一抖,“可是太子爺有什么事?”
小丙喘著氣,咽了咽唾沫,重重點頭,“太子爺發熱三日有余,這燒降不下來,人都糊涂了,一直嚷嚷著要見阿叔,還有…”
他捕捉到時雍的身影。
“還有阿拾。”
小孩子是很容易生病的,尤其這個季節,趙云圳愛玩愛鬧,練完功夫出得一身汗,又不肯好好穿衣服,冷風一吹,不生病才怪。
時雍吩咐予安把東西帶回宋家胡同,并向老娘說明真相,予安點頭同意了,來桑卻傻眼了。
“你走了,我怎么辦?我上哪兒過年去?”
時雍有點頭痛,瞧了予安一眼。
“你把二皇子也捎上。”
來桑張大嘴巴,輕輕啊一聲,看了看趙,“我能隨你們入宮嗎?我和那個趙云圳…你們的太子爺,感情尚可,他生病,小王本該去探望…”
感情尚可?
大眼瞪小眼也叫尚可?
更何況,大晏皇宮,一個異邦皇子怎能想去就去?
趙的馬車很快駛了出來,他上了馬車,看時雍一眼。
“上來!”
時雍嗯了一聲,抱歉地看向來桑,“二皇子快去,我娘做的飯菜,不會教你失望的。你多多送禮,她便會開心了,把你當親兒子。”
來桑:…
他有親娘,只想要新娘,不想要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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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想去阿拾家過年,還是想阿拾留下來過年,逗直說嘛,愣是惱火得很哦ps:明天見,姐妹們,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