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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叫爹為止

  “駕!”

  趙一收馬腹,縱馬狂奔。

  烏騅很有幾分腳力,時雍沒坐過這么快的馬。

  她偏過頭,迎著風問:“大人,你帶我去哪里呀?”

  趙不發一言。

  時雍故作驚愕,“大人上次沒有把我打死,是不是心有不甘,準備殺人滅口,再拋尸荒野?”

  還是沒有聲音。

  耳邊只有呼呼掠過的風。

  時下季節,盧龍很冷。

  不過,時雍聰明地躲在趙的背后,將頭靠在他寬厚的后背,風刮不到臉,倒也愜意。

  “欺負女子的男人,那可不叫男人。大人不要叫人唾棄才好。”

  時雍話說得軟軟的。

  她想好了,

  世上男人都喜溫柔小意那一套,她又不是不會?

  撒個嬌賣個傻就能搞掂的事情,何須浪費才華?

  尤其趙這人,對她的才華和美貌顯然都看不上,那她不妨換個思路,非得把他逼得叫爹不可!

  盧龍驛站建在大青山的峻嶺邊,附近本就荒涼,適逢大戰更是渺無人煙,一路策馬行來,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又走了一段,時雍看出來了,趙策馬而去的方向是盧龍縣城。很明顯,他不會帶她回營,而是準備再次把他丟到縣城客棧去。

  哼聲,時雍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停!”

  趙充耳不聞,馬騎得更快。

  時雍的血液又滾燙了起來,在客棧被他打暈的惱怒和羞愧,讓那些不合時宜的畫面又鉆入腦子,激起了她的熱血,難以順從。

  一陣激蕩,她突然松開圈在他腰上的手。

  “你再不停下,我跳馬了。”

  冷風呼呼刮過趙冷峻的面孔,他眉頭緊鎖,氣得腦門青筋崩出,卻怕她當真從馬上跳下去。

  “馭!”

  一聲低喝,趙猛地緊拉馬韁繩,飛奔的烏騅得到命令,卻沒辦法突然停下,蹄子撒開往前俯沖一小段路,嘶叫一聲,不滿地高高揚起前蹄。

  “啊!”

  時雍措手不及,差點滑下去,趙反手撈住她的腰,顛簸一下,時雍不得不再次束緊他的腰。

  馬兒停下了,打著響鼻,還有些不滿。

  時雍一副怕極的樣子,埋怨道:

  “大人,摔下去人就沒了,你知不知道?”

  趙側頭看她一眼,跳下馬,“下來。”

  時雍傲嬌臉,皺眉裝無辜,“一會叫我上,一會叫我下。大人是有意捉弄我嗎?”

  趙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襟,安靜地看著她,目光悠遠。

  “阿拾,你到底要做什么?”

  時雍想了想,跳下馬去,一臉老實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在驛館當差,混幾個晌銀養狗吃飯而已,是大人活生生把我拖出來的,我沒有問大人想干什么,大人倒是反過來問我?這是什么道理。”

  狡辯!

  趙冷聲:“你如何在驛館當差的?”

  除了耍不光彩的手段,她能有什么辦法?

  時雍看出他話里的潛臺詞,也不解釋,而是委屈咬住下唇,低下了頭。

  “這世道兵荒馬亂,我一個女子想要生存,能做什么?無非賺點銀子養我的狗,還有養春秀那丫頭。驛館不要女子,我不得不喬裝成男子…我還花了五兩銀子給管事的才領了這個差事呢,現在被大人搞砸了,雞飛蛋打,我靠什么營生?”

  趙冷著臉,“誰讓你做事了?”

  時雍勾唇:“我不做事,你養我么?”

  趙:“養!”

  說罷,他驚訝。

  氣糊涂了,說的什么話?

  趙冷冷道:“你是我的婢女,養家糊口不用你操心。回到京師,也自有你的差事可做。”

  婢女?

  時雍牙齒都快咬斷了。

  不過,看他顯然已經忘記上次給了她幾千兩的事情,時雍斜他一眼,也不提醒,只是道:

  “大人這么說,阿拾心里就踏實了。可大人遠在盧龍,我回了京,誰來管我?遇到有人欺我,又有誰來為我做主?”

  趙道:“回家不比在外面好?”

  “大人!我不想回家。”

  時雍低低說著,朝趙悠悠望一眼。

  她不想順從趙。

  可這個人,還非得先順著,才能徐徐圖之。

  說話前,時雍再三提醒自己,一定要說得小意,委屈,對這位大直男的態度,也要恭敬、坦誠一些,最好讓他覺得,不靠著他,她就活不下去了才好。

  “我家里的情況,大人你是知道的。后娘有了弟弟和妹妹,我在家里就是個多余的人,婚事沒有著落,人嫌狗不愛。父親縱然心有不忍,但家里凡事都聽后娘安排,眼看我已十八,名聲不好,又與大人多有糾纏…”

  說到“多有糾纏”時,她咬著下唇,目光楚楚地抬頭看趙。

  趙偏開頭。

  時雍暗笑,說得越發委屈。

  “我知大人看不上我。可我說句不恰當的話,我和大人扮過夫妻,與大人朝夕相處了那么久的日子,有誰會相信我還是清白之身?我名聲本就不好,又得罪過廣武侯家、楚王府、定國公府…若是大人不肯收留我,我除了死路一條,還有什么活路?”

  她說得太懇切,太認真,

  這與她平常滿不在乎那一副淡漠慵懶的樣子天差地別,仿佛換了一個人。

  任誰看,這就是一個無辜委屈還堅強的女子。

  趙眉頭越皺越緊,許久才道:

  “這個時候,你不該留下來。”

  時雍再一次想原地去世。

  他倆說的是一回事嗎?

  難道他不該懺悔自己言行不慎,害她毀了閨譽,再主動說愿意承擔責任嗎?

  她想笑,

  內心又隱隱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白的喜歡。

  這么直的男人,古今罕見。

  時雍低頭,雙手輕絞,給他一種緊張不安的樣子。

  “我不留下來又能去哪里?灰溜溜回京,旁人若問起,我如何說?照實說我是被大人拋棄了打發回來的么?那豈不是什么臟水都往我頭上潑來了?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我得罪過的人,還有宋家胡口那些扒高踩低的親眷,怕不是個個都要湊上來吐個口水,踩我幾腳了。”

  這話不算謊話。

  趙這個人,從小到大跟誰都不親近,但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相比于時雍,他更懂得京里那些人的勢利眼。

  眼神凝聚在時雍臉上,他眉梢微動,將肩上氅解下,上前一步披在時雍身上,又默不作聲為她系好,修長的身子擋住曠野的風,這才沉聲道:

  “盧龍一戰,死生未定。你何苦涉險?”

  時雍雙手揪住他的大氅,低著頭,委屈巴巴,久久沒有說話。

  趙看她老實了,平靜地嘆息一聲,道:“女子名聲哪里有命重要?回去吧。我讓人護著你。”

  女子名聲哪里有命重要?

  時雍瞇起眼看他。

  這話在后世人人認可,在時下卻是驚世駭俗。

  她從未想過,在這個以男子為尊的時代,大都督心里并不那么看重女子的名聲。

  時雍內心突然涌起的歡喜,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只是語氣明顯的輕快了幾分。

  “有大人這句話,阿拾就心滿意足了。大人放心,我留在盧龍,不會拖累大人。我生我死,皆是我命,我也不會埋怨大人。”

  趙沒有料到她會這么固執,他這一生很少與女子打交道,根本就沒有對付女子的經驗,尤其對待時雍這種狡猾的女人,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

  “那你做何打算?”

  時雍見熱打鐵:“我都想好了,與其回京被人說三道四,不如留在驛館,做個雜役。”

  留在驛站?趙皺眉:“不行。”

  “為何?”

  “驛館人多嘴雜,你一個女子…”

  “女子如何?”時雍抬眼看他,一雙原本清淡的眼在夜下隱隱泛出幾分自信的幽光,“大人認為,我比男子差嗎?”

  她是不差。

  甚至比大多男子更強。

  可,終究是女子。

  趙瞧著時雍,良久,嘆聲:

  “驛館萬萬不可留,烏日蘇王子住在那里,極不安全。”

  時雍見縫插針,“那大人帶我回營吧?我跟在大人身邊,最是安全了。”

  趙:…

  時雍抿了抿嘴,“我做小卒打扮,沒有人會知道我是女子。我既能為大人針灸治腿,又能幫大人做些雜事,最關鍵的是,我十分忠誠,不讓大人為難。大人用我,保證不虧。”

  “不行!”

  營中多危險?

  趙斷然拒絕,

  時雍聽罷,低頭拿袖子擦眼睛。

  “大人若不肯帶我去,就不用再管我,任我自生自滅好了…”

  趙張了張嘴,被這女子說得有些詞窮了,山風吹過來,他的頭隱隱作痛,正不知如何是好,后面就傳來放緩的馬蹄聲和人聲。

  “爺上哪里去了?”

  “那小卒說是往這邊來的。往盧龍縣城,就這一條道。”

  “爺去縣城做甚?”

  “不會真把那小廝宰了吧?”

  是謝放和朱九的聲音。

  趙轉身,正要出聲,時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再一把抓住馬韁繩,小聲道:

  “大人,我們還是避一避好,若是被他們看到,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偷偷出來,說不定會生出什么誤會,影響大人的名譽…”

  趙:…

  她狡黠的說完,不等趙開口,也不給他猶豫的時間,順勢將他和馬兒帶入了路邊的玉米地。

  鉆了玉米地,沒事也有事了。

  名譽不重要。

  他不顧她名聲,那都不要了罷!

  叫爹為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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