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朱九怔住了,“沒有啊,她不是跟你們在一起?”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白執,“爺臨走前,不是交代你看住她?怎么了?”
白執懶洋洋將一張紙遞給他。
“留了封信,消失了。我們猜她不會回京,尋思是不是找到大營來了。”
嚴格來說,那不是一封信。
因為朱九從沒見過誰寫信是用字配畫的。
行首:畫了一只驢,配上字:大驢。
內容: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小女孩,一匹老馬一條狗,正在走路。
朱九看得愣了愣,嘴里“嘖嘖”有聲,然后塞給謝放,板著臉道:
“看不懂畫的什么。你們說,這阿拾不會是和咱爺假扮了一回夫妻,就心生妄想,真把自己當夫人了吧?”
謝放和白執沒理他。
朱九又搖了搖頭:“入戲太深。若是她此生打定主意非爺不嫁,那可就慘了?爺不可能娶她,攤上這事可怎生是好?要不,我英勇一點,為爺排憂解難,把阿拾娶了?”
他一臉大義,說得摩拳擦掌。
“阿拾古怪是古怪了一點,長得還是不錯。如此一來,她有了依靠,爺也去了心頭大患。更何況,我娶了她后,她不得凡事聽我的?為爺針灸,哪里還敢推三阻四?”
完美!
他躍躍欲試。
謝放和白執齊齊看他。
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謝放內斂,沒有吭聲,白執忍不了,鄙夷道:
“想死,你不妨試試。”
朱九哼聲,笑著看白執:“收起你的眼神,我死不死你別費心,管好自己吧。爺讓你看住阿拾,你讓人跑了,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嗎?楊斐一走,爺已經很久沒罰過人了,說不準你還能開開葷。”
白執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
他嘆口氣,在椅子上坐下來。
“阿拾原本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好打發得很,近來也不知是中什么邪,狡猾得狐貍似的,我和許煜就在客棧,我倆壓根不知她怎么走的,還把她的老馬都牽走了。”
“說得是。如今的阿拾,確實不簡單。”朱九也覺得邪門。
他說著,掀掀嘴唇去瞧謝放。
“放哥那日中了毒,在大青山耍威風,阿拾可是直接把你摁住,兩三下解了盔甲,衣服一扒,褲腰一褪,嘖…”
他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又望向白執,不懷好意地抬抬下巴。
“話又說回來,放哥那身子練得不錯啊?滿身腱子肉,孔武有力,爆發力強…是吧啊白執?”
“老子——”
眼看白執握著拳頭又要揍他,謝放重重咳了聲。
“這個責任,由我來擔。”
謝放悶聲說完,打水來洗了把臉,揚長而去。
朱九追出去,“喂,放哥,你身子不要了?爺都說讓你歇著了。”
謝放頭也不回,“我沒事。”
唉!朱九嘆息著,牽了馬,跟著他出營往驛站去。
驛站燈火通明。
一盤棋局廝殺許久未終。
烏日蘇低著頭,冥思苦想破局之策。
眼看茶盞里的水干了,他頭也沒抬,喊了一聲。
“續水。”
不一會,房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來的是個清瘦的小廝,他把茶壺放在桌上,把燈芯挑亮了些,這才慢慢走近,將桌上的茶蓋揭開,緩緩注水——
水流聲緩慢而富有節奏,續水之人極有耐心。
可是,茶盞里的水溢出來了,小廝也沒有察覺。
嘩啦啦!
水從茶盞漫出來,流到桌面,又流向了趙。
烏日蘇還在看棋局,渾然不覺。
趙冷冷抬頭,剜過去,皺眉看他。
“哎唷!”那小廝失聲驚叫,似乎剛剛看到水溢出來了似的,連忙討饒,“看二位爺下棋看得太入神,水溢出來了也沒有注意。該死該死,小的這就給爺擦擦!”
他說著,掏出懷里的巾子往趙身上去擦。
趙掃他一眼,淡淡道:“不必。”
“這么冷的天,衣服濕了會凍著的,怎能不必呢。”小廝賠笑著,認認真真地拿起趙的袖子擦拭,然后又伸向他的胸腹,“這里也濕了呢。給爺擦擦。”
趙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突然看向烏日蘇。
“大皇子,這局趙某認輸。改日再下,先行告退。”
烏日蘇皺了皺眉頭。
他覺得這個小廝無禮,但罪不至死。
可小廝是大晏派來照顧他的,這個驛館里全是大晏安排的人,他沒有說話的立場,只能眼睜睜看著,弱弱地勸了一句。
“大都督寬宏大量,不必與小卒計較。”
小廝手腕吃痛,“呀”一聲,回頭朝烏日蘇一笑。
“大皇子好脾氣,當真是個大好人。大皇子救命呀…”
大好人又如何?
烏日蘇長嘆一聲,拂袖入屋。
就著書案,提筆寫字。
趙冷著臉把小廝拽出來,正好碰到來驛館負荊請罪的謝放和朱九,看到他滿臉冰冷的怒氣,謝放咯噔一聲,心知這頓軍棍可能免不了了。
“爺!發生何事了?”
他上前拱手,沒有去注意趙身邊的小廝。
“爺是不是都知道了?”
趙面無表情,“何事?”
謝放道:“阿拾走了。”
說著,謝放將那一張阿拾留下的書信雙手呈上,一副認罰的樣子。
“是屬下辦事不力,爺要罰,就罰我一個吧。此事與白執和許煜沒有關系。”
趙甩了甩書信,待看清上面畫的內容后,嘴角微微抽搐,面孔更冷了幾分。
“不關你們的事,此女狡詐。”
謝放松了口氣,覺得大都督終于認識到這一點太不容易了。
危險解除,他抬起頭,這才發現趙身邊這個小廝有點奇怪。
他一直垂著頭,不聲不響不看人,但也看不出對他們有幾分恭敬,更奇怪的是,爺為何要與一個驛館小廝拉拉扯扯。
謝放心有疑惑,不敢仔細盤問,只道:
“爺是準備回營,還是…”
“我出去一趟。”趙打斷他:“你們不必跟來。”
說著他大步離去,又轉頭喝向那小廝。
“還不跟上?”
小廝雙手縮在身前,肩膀也緊緊縮著,一副很害怕的樣子,低垂著頭,從謝放和朱九面前快步走過去,沒有看他們一眼。
朱九感慨,“完了,這位仁兄不知哪里惹到爺了,小小年紀,可憐的。”
謝放一言不發。
看那人背影,他覺得有些熟悉。
他跟趙時間最久,
在他的印象里,能把趙氣成這樣的人,似乎不多。
驛館馬廄的小卒正在給趙的烏騅馬喂水,一聲忽哨,那馬兒突然嘶叫一聲,水也不喝了,揚蹄就跑。
小卒嚇了一跳,納悶地跟上去。
馬兒撕開蹄子跑得極快,趙看到烏騅馬奔到面前,獎賞地摸了摸它的頭,牽韁繩,翻身上馬。
看那小廝還站在馬下不動,他冷喝,“上馬。”
小廝仰頭問:“上前面,還是上后面?”
趙臉頰一抽,冷冷道:“隨你。”
小廝打量高大的烏騅,“我上不去。”
趙冰冷的臉色,越發難看。
他將大氅往后一拔,袖袍微微一擺,朝他伸出手。
小廝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哼笑著將小手遞到他的掌心,趙用力一握,想將他拉到前面打橫坐起,不料小廝卻就勢一躍,坐到他的身后,雙手圈住他的腰。
“走吧,大驢,駕。”
趙:…
馬兒疾馳而去,追馬出來的小卒看得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置信。
“老天爺!我看到了什么?”
大都督將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帶走了?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啊!”
趙磅礴的怒意從翻飛的大氅傳來,緊貼在他后背的時雍,能察覺到他繃得緊緊的身子,心知他在生氣,可他沒有說話,時雍也只是當做不知。
既然決定回來找回場子,她自然要占據主動,哪能由著他掌控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