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衛武自覺年紀大了沒有練成內家功夫,很是以為遺憾,如今輪到兒子了,自然是要從小延請名師好報悉心教導才是!
韓綺聞言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道,
“想來待再大些,海生練了功夫便會瘦下去吧!”
衛武點頭,
“應當是吧!”
只夫妻二人卻是料錯了,自家兒子練了功夫,那飯量是越發的見漲,在十三歲之前一直都是一個白白胖胖,成日里笑呵呵的憨厚小胖子,每日里端著一張老實巴交的臉騙了多少人,只待到十四歲身子抽條,猛然竄高了一大截時,才變做了一個結實高大,英俊魁梧的英俊男兒的。
此時間他們自然也無法預料兒子如何生長,只由著老娘吳氏溺愛孫兒,想吃便吃,想吃甚么便有甚么,卻是從來舍不得虧待了!
衛武這廂忙得四腳朝天,那頭宮里皇帝陛下還要派人來召見,衛武急匆匆進宮去沖著朱厚照大吐苦水道,
“陛下,臣這陣子忙翻了天,您有事快些講,待會兒臣還要出城去巡視流民營地呢!”
這些各處來的流民聚集在一起,便沒有一日不鬧事的,前頭抓了不少打架斗毆,挑頭鬧事的,那順天府的大牢里已是人滿為患,還有人故意鬧事就為了進大牢里吃免費牢飯的。
順天府那頭已是無力再關押更多的人犯,便求助于錦衣衛,錦衣衛出馬倒是立竿見影,那五城兵馬司也好,順天府的大牢也好,進去還能混口飯吃,左右都是些地痞無賴,幾進幾出的慣犯,在大牢倒是比在自己家里還舒服。
可若是聽說要被抓去北鎮撫司,他們一個個便縮著腦袋裝鵪鶉,立刻老實了!
錦衣衛畢竟是兇名在外,人進了詔獄里,不給生生刮下一層皮來,已是謝天謝地了,還想吃免費的牢飯,那是做夢!
朱厚照聞言笑道,
“朕尋你正是為了此事…”
說著反手一指自己的臉道,
“給朕易個容,朕要到城外巡視…”
朱厚照向來不信自己那一幫子只會歌功頌德的朝臣們,從來都是要眼見為實的,如今知曉天災連連,百姓流離失所,京師附近也聚集了大量的流民,當然是想去瞧個究竟的!
衛武這廂再為他喬裝改扮,臉上粘了胡子,又將肩頭墊高,扮做了自己的一名隨身護衛,身著飛魚服,腰挎上繡春刀,將那外黑里紅的披風往肩頭一披,朱厚照看著銅鏡里英氣勃勃的男子,喜得扭身四顧,左右察看,
“這身兒好,很是威風!”
這廂大搖大擺的跟在衛武的身后,出了紫禁城,一路打馬招搖過市,到得城門樓之上往下一看,只見得目力所及之處,全是一處高低不一,顏色斑駁的窩柵,有綠有黃雜亂無章,其中又夾雜些灰色,卻是流民在朝廷為他們預留的地界上,用四處尋來的樹葉茅草等物混了黃泥搭的窩棚,綠色的自然是新取的樹葉鋪的,又有那黃的便是晾曬干的,灰色的卻是上頭已鋪滿灰塵,顯是“主人家”并未及時鋪蓋新的“屋頂”所至。
朱厚照見得眼前這一派情景,原本還帶著些許笑意的神情便沉郁了下來,衛武見狀嘆了一口氣道,
“陛下,這處已是好的了,再往后頭來的流民卻是連這樣的窩棚都沒有,只能幕天席地就這么就地而臥了!”
幸得此時已是六月,倒不至冷凍死人,可眼看著頭頂的日頭一天毒過一天,這樣的天氣沒人在外頭呆得住,便有不少流民往城里尋吃食,又找地方棲身,他們常常選在街角、巷道、臺階、屋檐之下犄角旮旯藏身,如此一來京師的百姓卻是飽受驚嚇,便是呆在家中,想著自己家房前屋后都有人徘徊,又出門都要一不小心踩到人肚子上,如何不會引發種種糾紛事端,以至惡性的事件發生?
若不是錦衣衛助著五城兵馬司全城巡邏,只靠著他們那些衙役,是萬萬鎮不住場面的!
“走,下去瞧瞧!”
朱厚照陰著臉下了城樓,打馬往那營地而去,他這廂心里發急,馬便行的急了些,待得離著營地還一里路時,卻是一陣風吹來,一股莫名的惡臭味兒猛的撲到臉上,熏得皇帝陛下一個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差點兒從馬上摔下來,
“陛下!”
幸得他身邊的衛武手疾眼快,一伸手抓住了朱厚照的肩頭,將他拉了回來,
“陛下,無事吧?”
朱厚照晃了晃身子,在馬上坐正了,擺了擺手道,
“無事!這…這是甚么味兒?”
衛武苦笑道,
“這處營地有近五萬人,這么多人住在這里又吃又拉又每日有死人,這味兒自然是不好聞的!”
朱厚照聞眉頭一皺,
“還有死人?”
衛武點頭,
“這些流民來自各地,一路風餐露宿,忍饑挨餓,身子早已虛弱,到了這處或因水土,或是本就帶了病,又這么多人聚在一處,一個病了便能染上好幾個,前頭天氣寒冷倒也罷了,如今天氣漸漸熱了起來,臣怕這營中若是形成疫癥,屆時…”
屆時這京師之中的百姓怕是都要受到波及,那可就真要出大事兒了!
朱厚照聞言臉色是徹底的凝重起來了,
“先去看看!”
眾人這廂打馬進了營地,到了營地里頭異味更加濃厚,各種蚊蟲此時間已是滿天飛舞,見著人便撲面而來,幾欲遮擋眼線。
因著有應天府衙門與錦衣衛出馬,這營地外頭瞧著凌亂,里頭的窩棚搭的倒是勉強整齊,這營中的流民都有朝廷派出的官員,設立了粥棚,每日里都會定時施粥。
只吃過之后,總要拉撒,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是在營地兩邊挖出了兩丈長,一人深的溝渠,讓流民都將排泄之物倒入其中,待得盈滿之后便填土加以掩埋。
他們聞到的惡臭之味便是由那兩旁的溝渠之中發出來的,朱厚照長這般大何曾見過這等臟污之處,當下捂著口鼻干嘔不已,衛武便勸道,
“陛下,今兒不如便到此處吧,里頭同外頭也是差不多的,無甚可看了!”
朱厚照擺了擺手,
“再進去瞧瞧吧!”
卻是堅持要進,衛武無法只得領了他往里走。
到了里頭越發的惡臭難聞,各種味兒混在一處,便是衛武都要受不了,扯了衣角來遮掩口鼻,一行人進入其中,有那相熟的官員過來同衛武見禮,
“鎮撫使大人!”
衛武點頭問道,
“今日可有死人?”
那官員眉頭緊皺,
“大人,下官瞧著這事兒有些不妥當了,昨日死了三個,今日又死了五個,下官怕…這是疫病前兆…”
衛武聽得眉頭一挑,
“那…尸體你們如何處置了?”
“已是抬到外頭,尋了一處荒山,挖抗深埋…”
衛武回頭看了一眼扮作侍衛的皇帝道,
“這營中只怕已是疫癥隱現,要早做預防才是!”
朱厚照點了點頭,
“大人說的是!”
這廂在營中巡視一番下來,眾人出營之后,低頭聞了聞身上,都覺身上也是臭不可聞,一臉厭棄的回了城,衛武先是將皇帝陛下送回了宮中,自己再轉回了北鎮撫司,沒有多久皇帝便下旨派了太醫院的人,巡查各處流民營地,將那些患病的流民全數帶離,另辟了營地居住。
之后又在營地里挖坑支鍋,架起灶臺來熬煮解疫的藥物,卻是事先以預防為主,每人都分到了一大碗黑濃的湯藥,再命人四處焚燒艾草,散雄黃等驅蟲之物,以滅蟲蚊。
衛武回到家中將流民營中的事兒一講,韓綺也是眉頭緊皺道,
“若是出現了疫癥,這可真是大事了!”
當下先叮囑家中人少在外頭走動,又去藥鋪里買了藥先做預防,第二日一早去書院見了山長,將此事一講,關長風也是頗為重視,撫著頜下長須嘆道,
“想當年先帝爺剛繼位時,京師之中也曾因著流民泛濫引發了一場疫情,那時節京師死人無數,家家都是白幡高揚,哭聲震天,那樣的情景便是老夫多年后回憶起來,亦是心有余悸…今次幸得陛下早能預見,及時做了安排…”
說著撫須欣慰道,
“陛下雖年紀輕輕,但這兩年歷練下來已是越發有明君之像了!”
這可是咱們承圣書院的學生,光憑著這一點便足以寧得書院位列大慶四大書院之首,青史留名了!
書院當日便派人出外采買藥物,由灶房里熬煮之后分發給了書院中的學生,如此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一時引得京師防疫的藥品價格暴漲,各級官府倒是早做了準備,嚴查那囤積居奇,趁機哄抬物價的奸商,倒是令得京師之中并沒有因疫情亂起來。
如此這般,因為朝廷早有防備,竟是將這場疫情化于未始之時,之后的整個夏季,京師百姓都在小心翼翼當中度過,幸得到了八月老天爺似想明白了一般,那暴雨是一場接著一場的下了起來,江河之中頓時水位高漲,那各處的田地也是能灌得池滿坑滿,得以滋養,總算是緩解了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