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不由對韓綺越發喜歡起來,拉著她的手悄聲道,
“你要替武兒納妾那是你賢良,只這人選卻是要好好挑一挑的,顧婆子說看這女子身形相貌,應不是處子之身,卻是配不上我們家的妾室,還是讓她做個通房的丫頭…待生下一兒半女再抬姨娘吧!”
吳氏這話實則也不算錯,自家兒子正五品的品階,又年紀輕輕,儀表堂堂,想納個黃花閨女做小妾有甚么難的,這叫鶯歌的女子聽顧婆子說,一看那樣兒便知是大戶人家養著給爺們兒排解的丫頭,一個玩物如何能上得臺面?
韓綺聞言點了點頭,
“您說的對,媳婦兒會安排的!”
今兒的早飯,一家人便是由桃李與鶯歌伺候著用的,那鶯歌乃是大家里專養來伺候男人的,自然極會察言觀色的一套,俏生生立在衛武身邊,見縫插針的盛湯端飯,倒是比桃李這做慣的還要熟練幾分。
桃李看著她那一雙白嫩嫩的手,十指纖纖的在衛武的眼前輕舒慢揚,引得衛武多看了一眼,不由暗暗惱怒,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鶯歌渾做不知,她自昨兒晚上入了這宅子,便看出來了,這家男主子對女主子極是看重,女主子又是個性子柔和的,想來必是不會攔了男主子收房的,但女主子身邊這丫頭卻是讓她十分的忌憚,光憑著她那一張臉,就甩了自己好幾條街,說不得就是女主子留著給男主子做姨娘的,這些大家里的夫人不都是用這一招來固寵嗎?
不過好在,這桃李空有一張絕色的臉,卻沒半分沒學著伺候男人的本事,比起這勾引男人的手段來,跟自己差遠了!
這男人呀,初初時是喜歡臉的,但若是上了床,自然還是喜歡那有手段,知情識趣會伺候人的!
看衛大爺那虎背熊腰,龍精虎猛的樣兒,想來于床事上必是十分熱衷能干的,自己只要得了他的寵,那以后在這宅子里便能站住腳了!
鶯歌主意打的好,自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殷勤仔細伺候著衛武,衛武很是不自在的看了韓綺一眼,忙吩咐道,
“你站一邊兒去,不必伺候了!”
鶯歌低頭恭順的應了一聲,
“是…”
她乃是歌舞姬出身,聲音自然是婉轉好聽,這一個“是”字卻是讓她生生說出了十八彎兒,嬌嗲得讓人后背發麻,韓綺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說甚么。
韓綺那就是個芝麻餡兒的湯圓,即便是她對衛武失望之極,卻也決不會讓人欺負了去,更不會讓這樣一個小小的奴婢在自己面前作妖,她不出手,只是向來謀定而后動的性子使然。
這廂她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用早飯,倒是令得衛武有些不安,一面吃飯一面心中暗道,
“也不知怎得了,往日里綺姐兒也是這般不言不語的用飯,我也沒覺得這般不自在啊?”
他們家倒沒有那食不言寢不言的規矩,衛武就喜歡與吳氏在飯桌上說話,韓綺卻是慣來的細嚼慢咽,并不喜歡插嘴,平日里他們也覺著不妥當呀?
衛武心里很是納悶兒,
“這…到底是怎么了?”
莫說是他,吳氏雖說眼瞎但卻不耳聾,也是覺出了今兒飯桌上莫名的沉寂,心中不由暗道,
“媳婦兒這是生氣…”
不過她倒不覺著是韓綺心生嫉妒所至,只是心道,
“媳婦兒出身大家,親家又是飽讀詩書之人,最是重禮,最是講究上下尊卑,這下人就要有下人的規矩,那能讓個奴婢在這里逞能…”
似桃李那丫頭,據顧婆子說那是生得真正的艷若桃花,美艷無比,但在兒子面前向來是規規矩矩,半點兒不敢行那狐媚之事。
吳氏出身貧寒,但做繡娘時,在京師的大家之中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自然知曉那越是矜貴的人家,那家里的下人便越是有規矩,也自覺兒子乃是有大出息之人,以后孫子、重孫子都是要一直富貴下去的,這家規自然是要代代相傳的,從頭里便不能錯了!
因而吳氏見媳婦沉默,只當是給那新來的丫頭一個下馬威,非但不惱反而十分的贊成。
當下也是冷了臉,為媳婦助威,衛武在一旁見老娘也沉著臉不說話,不由的心下更是不自在,卻是怎得也找不出是何緣由,忙幾口喝完了碗中的清粥,嘴里塞進一個大包子,
“我吃…好了!”
衛武起身 “我先到外頭去刷馬…”
這也是往日里慣常做的,他吃飯快,便先吃了去刷馬,待得韓綺用罷,夫妻二人就一起出門。衛武出去刷馬,那鶯歌立在一旁,果然便有些腳底板子發癢,偷眼往外頭瞧,韓綺看了嘆了一口氣放下手里的碗筷,
“鶯歌?”
鶯歌回過神來忙低頭應道,
“夫人!”
韓綺柔聲問她,
“你今年多大了,之前在哪一家,又做的甚么?”
“奴婢…奴婢十七了,自幼長在朱家,去年跟著朱公子到了京里,以前…以前在家里做…做舞姬的…”
說起出身來,鶯歌便減了氣勢,后頭三個字低到幾乎不可聞,眾人卻還是聽得清楚,聞言臉上都露出些異樣的神色來。
吳氏自然不用說,就連顧婆子如今靠著走東家竄西家的閑話,卻是增長了不少見識,自然也是知曉那些大戶人家的舞姬是做甚么的!
桃李本就看這女子不順眼,聞言更是毫不掩飾的露出鄙夷的神色,只韓綺一人卻是神色平靜,點了點頭道,
“怪不得,你雖是奴婢,但那朱家富貴,你自小學的都是歌舞藝技之類的,于平常人家生活想來是不熟悉的…”
這話雖說的平常,卻是令得鶯歌臉上一陣陣的羞紅,這富貴人家豢養的舞妃、藝伎之類的女子,平日里十指不沾陽春水,洗臉洗腳都是有粗使丫頭伺候的,過得比那貧窮人家的女兒都還要好,但這樣的女子養來是做玩物的,入了后宅多是為正室夫人不齒的。
韓綺的話雖無半分譏諷之意,卻是輕輕一揭就將鶯歌身上的遮羞布給扯了下來,又聽得韓綺不急不緩的道,
“你如今怕是要在我們家住上一陣子了,即是如此也要學著做些事兒…”
說著轉頭對顧婆子道,
“顧媽媽,白日里桃李跟著我去書院,便由你教鶯歌,桃李回來再由她帶著鶯歌吧!”
“是!”
顧婆子忙上前應聲,一屋子人聽著韓綺淡淡道,
“我們家雖說人少,但該有的規矩也是要立起來的,你便從學規矩開始吧!”
這話深得吳氏之心,吳氏聞言點頭,
“媳婦兒說的是!”
鶯歌見這情景才知曉這位看著和氣的夫人,實則也是個不好惹的,忙收了輕視的心思,規規矩矩行禮道,
“是,夫人!”
韓綺用罷了飯,便起身向吳氏道,
“婆母,媳婦今兒只得一堂課,午時之前便能回來,待媳婦回來伺候您用飯。”
吳氏點頭,
“你自去就是,路上小心些!”
“是!”
韓綺出了廳堂,見得衛武已將馬兒收拾妥當,沖著韓綺咧嘴兒一笑,取了脫在一旁的衣衫,隨手套上,
“我們走吧!”
“嗯…”
韓綺點頭,衛武便沖里頭叫了一聲,
“娘,我走了!”
吳氏忙伸手,顧婆子上前攙扶她,那鶯歌也忙過來扶了吳氏的另一只手臂,二人扶著吳氏出來,送衛武夫妻出門。
那鶯歌是個聰明的,被韓綺這么輕飄飄敲打了一下,便知夫人不是善茬兒,立時也不敢沖衛武賣弄風情了,老老實實低頭扶著吳氏,卻是一點兒都不敢拿眼往衛武身上瞄。
衛武亦是一點兒也沒將心思放她身上,眼風所到之處,似根本沒想起有這一號人般,伸手扶了韓綺上車,自己又翻身上馬,便打馬護在馬車旁往巷口而去。
待得車馬消失不見,三人回轉,顧婆子將吳氏扶進了廳堂,卻是瞥了一眼鶯歌,
“你也聽到少夫人吩咐的了,跟著老婆子做事吧!”
顧婆子果然便領了鶯歌做事,他們家里人少,粗活給了周二和長寧,可是洗洗刷刷的事兒卻是全數交給了顧婆子和桃李,顧婆子讓鶯歌將那一身綢緞衣裳脫了換了粗布衣裳,又使帕子包了頭,全做了丫頭打扮。
先是領著她洗刷碗筷,又是清潔灶間,再是打掃庭院,待做得差不多了,已是近午時又要預備切切跺跺預備午飯了。
待到韓綺與桃李回來,飯后桃李伺候著韓綺午睡之后,便又領著鶯歌洗衣裳,整理這邊的院子,如此忙忙碌碌雖說全是小事,卻是沒一刻停歇。
韓綺乃是王氏教出來的女兒,行事大氣,是不行那后宅里磨挫人的陰私之事的,她讓桃李與顧婆子領著鶯歌做的都是平常下人主做的事兒,但只光是這些便已令鶯歌受不住了!
這丫頭本就是個嬌養的玩物,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無事便是練體抽筋,保養肌膚,從頭發絲兒到腳尖,都是用好東西養著的,哪里受過這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