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據那些時常去的熟客透露,有時還能見著一個眉目疏朗大氣,衣著華貴,氣度高貴的女子在這里出沒,此女出手甚是大方,時常來了新貨便一口氣包了全場,也不用侍女自己在里頭翻找,一找就是一整天。
正是因著有此女存在,熟客們往往一收到新貨進鋪的消息,便一大早迫不及待的守在鋪子門前,就是怕被這財大氣粗的女子搶了先,倒更添了這鋪子的人氣…
這些都是后話,不說韓綺姐妹如何書信來往,只說衛武應召入宮,心知這是前頭的事兒有了消息,卻是先回了趟衙門把自己那些行頭給帶上了,又派人安排了一番,這才進宮見朱厚照,朱厚照便笑瞇瞇道,
“今兒朕便有空了,你且拿出本事來,給朕變個模樣,朕要出宮去耍樂耍樂…”
衛武笑呵呵道,
“這事兒好辦…”
說著挽了袖子打開隨身帶來的小箱子,
“且看臣的手藝…”
這廂過來拉了朱厚照過來,左右端詳了一番,又在耳朵鼻梁上捏來捏去半晌,看得那一旁的劉瑾直翻白眼,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衛…千戶…您可輕些…這可是陛下的鼻子,不是你們家今兒買的豬肉!”
衛武聞言是哈哈大笑,朱厚照卻是一瞪眼,虛踹了他一腳,
“怎么說話呢,滾!”
劉瑾這總管太監是越當越回去了!
衛武一面笑一面在朱厚照臉上涂涂抹抹,弄了半晌朱厚照有些坐不住了,
“還沒弄好嗎?”
“還沒呢,再等一會兒!”
“你倒是行不行啊?”
“這個…臣也不知曉啊,這不是頭一回弄么?”
“甚么!”
皇帝聞言瞪大了眼,嘴兒也張開了,
“你…你…你騙朕…啊…呸呸呸…”
卻是一時不慎吃進了些許抹在嘴邊的東西,一股子怪味,
“啊…呸…這是甚么?”
衛武笑道,
“這是改變臉型的塑泥…”
這廂弄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衛武才收了手滿意的端詳著皇帝的臉,
“好了!”
朱厚照忙推開他,迫不及待的取了銅鏡一照,見里頭居然出現了一個紅臉須髯的漢子,
“嘿!這個好!”
皇帝陛下生得白皙,頜下胡須也不甚濃密,他這小白臉的樣兒倒是招女人喜歡,可現世下世人多喜歡國字臉,方型臉,濃眉大眼,天庭飽滿,胡須濃密的男兒形象,如衛武、牟斌之流,卻是都以陽剛,棱角分明為美。
皇帝陛下心里有些嫌棄自己不夠陽剛,沒有威儀,結果今兒讓好兄弟圓了一回威猛男兒的夢,卻是龍心大悅,伸手拍了拍衛武肩頭,做出一派豪邁的樣兒,壓低了聲音呵呵笑道,
“呵呵…呵呵…好兄弟果然知我心意!”
這臉上是個威猛大漢的樣兒,身板兒卻還是單薄了些,又這廂在身上弄了幾弄,將腰身變粗,又腳下蹬了內里加了厚墊的鞋,卻是將人生生給墊高了一寸許,朱厚照在那銅鏡前照了照,果然見得一個寬肩扎背的猛男子立在那處。
“嗯!”
朱厚照這廂挺胸作勢,在殿中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一面適應著自己的新身形,一面抬手撫了撫自己腮幫子兩邊密密扎扎的胡須,發了一陣呵呵的豪邁笑聲,
“好好好!咳…咳…灑家…灑家今兒要一醉方休!”
二人這廂打扮妥當便要出宮,
“陛下…陛下…陛下去哪兒可都要帶著奴婢等人啊!”
劉瑾等人見著朱厚照就打算這么走了,不由急了,忙湊上來道,
“陛下,您身邊可不能沒個人兒伺候著!”
朱厚照轉頭瞪著一雙銅鈴眼,上下打量了劉瑾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有些嫌棄的擺手道,
“去去去!灑家這般威猛陽剛的男子,怎能帶上你們這般面白無須又走路扭扭捏捏的隨從,讓人瞧見了還當灑家是兔兒爺呢!”
說罷哈哈一笑,豪邁的一揮手,
“灑家有錦衣衛護著,用不著你們!”
于是也不管一眾大小太監們被打擊的面無人色的樣兒,與衛武大擺大搖的出了宮。
待到了宮外頭,皇帝陛下便如那脫了韁的野馬,離了牢籠的囚犯一般,頓覺得天高海闊,世界一片晴朗,與衛武二人領著七八個身形高壯的漢子,走在京城繁華的大街上,搖肩甩手,八字字邁著,一派橫行無忌的模樣,讓路人見了都是紛紛躲避,暗暗在心里嘀咕道,
“這又是哪一家的二世祖出來現眼了?”
也有人有那么幾分眼力架兒,見著這情形便悄悄沖同伴道,
“瞧見沒有,那后頭的幾個漢子都是有身手的,多半又是哪了一家的公子哥兒帶著惡奴,出來欺男霸女了!”
“就是就是,你瞧前頭那個矮些的,生得一臉的橫肉,一看就不是好人!”
百姓們議論紛紛,都當了皇帝陛下是惡人,朱厚照聽在耳中卻是更加得意,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說小話的人,待得對方畏懼的縮了脖子,轉頭對衛武嘿嘿笑道,
“好玩兒!我從小便常常羨慕我那些宗室里的兄弟…”
“哦…為何?”
朱厚照嘿嘿笑道,
“他們在外頭天高皇帝遠,可以鬧市行馬,欺男霸女,當街耍橫,好不威風…”
頓了頓,一向往道,
“做個人人都怕的惡人,乃是我幼年最大的夢想!”
唉!只可惜他生在皇家,又是唯一的獨苗,他若是當真做了惡人,只怕要被百官勸諫的奏折給淹死!
衛武聞言哈哈大笑,
“你做不了人人懼怕的惡人,若是能似太祖、太宗一般做個四鄰皆怕的皇帝倒也是不錯的!”
朱厚照聽得雙眼發亮,似有觸動一般,卻是久久未說話。
一行人要去九珍樓,那處早已有一屋子衛武約的人,正等著他們呢!
到了地頭,二人當先去,那掌柜的見衛武進來,便笑瞇瞇迎上來行禮,
“衛爺這陣子久不過來了…”
看了一眼朱厚照,卻是沒有將人給認出來,
“這位爺是…”
衛武哈哈一笑道,
“這是我的好兄弟朱大,乃是剛入的京城,今日特地叫了一班朋友為他接風…”
“原來是朱爺…您請進!請進!”
朱厚照見自己未被掌柜的認出來,不由大喜,與衛武勾肩搭背上了樓,進到那包間里見得濟濟一堂,坐了各色人等,見著衛武來了便都起身拱手道,
“衛兄弟來了!”
衛武笑瞇瞇推了朱厚照到面前道,
“諸位,這是我過命的好兄弟朱大,今兒大家見個面,吃頓酒,以后好相互照應!”
眾人都拱手叫一聲朱兄弟道,
“今兒有幸啦!”
卻是一個個上前來同朱大見禮,先一個油頭粉面,眼神不正的正是李尤,
“朱兄弟,鄙人李尤,外號花里浪說的就是我,朱兄弟但要逛青院,尋勾欄必要找兄弟我做陪,這京城地界兒上,哪一位姑娘功夫好,哪一位姐兒有絕活兒,你問我準無錯啦!”
說著話讓到一旁,卻有另一個人生得矮矮胖胖的漢子上來,大熱的天氣敞著胸懷,腆著肚子,腰間竟還插了一把指頭厚的寬背短刀,朱厚照見了很是好奇,那漢子見他瞧自己的刀,便笑嘻嘻拿出來在手上耍了耍,一把厚重的砍骨刀在他手中竟似輕如羽毛一般,舞起一團光影,
“朱兄弟,俺是殺豬的牛哞,人家叫我牛一刀,俺的刀功在京城地界兒上,稱了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你要買肉便我來尋我,說是一斤決不會少你半錢的!”
待得朱厚照還了禮,又有個高瘦的漢子上來,卻是指了自己笑道,
“朱兄弟,我是那城門官兒王六,以后進出城門自來尋我,必給兄弟方便…”
又有個獐頭鼠目的漢子上來,
“嘿嘿!朱兄弟,我冷小四兒旁的本事沒有,但偷雞摸狗的本事卻是一流的,江湖上有人送號毛不留…”
朱厚照聞言奇道,
“明明就姓冷嘛,為何叫毛不留?”
那冷小四兒嘿嘿笑道,
“這江湖上的朋友打趣我呢,皆是因著有一回我同人打賭,入戶偷了人一身的毛,還能不驚動主人家…”
說罷眾人都笑起來,有人打趣問道,
“冷小四兒,你偷了人家甚么毛?”
冷小四兒一瞪他那綠豆小眼兒,
“即是毛都不留,自然是甚么毛都偷的嘍!”
眾人聞言是哄堂大笑,這廂眾人一一過來給朱厚照見禮,卻是三教九流甚么都有,連那倒夜香的也有一個位列其中,這位外號就叫夜來香,卻是眾人里頭打扮的最是華麗的一個,一身上好的蘇繡衣裳,脖子上還掛了一個大金鎖,又腰上用的是金帶,手上拿把美人圖的折扇,下頭吊墜卻是上好的和田玉,這一身打扮走出去,人人都當是個暴發戶,誰會知曉他竟是個收夜香的。
那夜來香關連山對朱厚照道,
“朱兄弟且不要小看這夜香,這三百六十行,哪一行做好了都能出人頭地,關某將這京師之中的夜香全數給壟斷了,這京師里幾十萬人口拉的屎尿運到外頭,賣給那些農莊里的農戶,雖說活計下賤臟臭了些,但收入極是可觀,決不比城里哪位富貴老爺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