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姨娘卻是苦了臉道,
“昨兒夫人收那地契時光顧著高興了,卻是沒想到那地兒在通州,跟老家相隔不遠,你父親又要讓老家人來管…”
后頭的話不用說,韓綺便已經明白了,不由扼腕撫額道,
“怎得把這茬給忘記了!”
當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那地契是衛武挑的,當時拿了好幾份放在身上,韓綺也不知他見著父親,是給了通州的良田送出去,這也怪不得衛武,他是不知曉這里頭的事兒。
這兩年因著要連嫁三個女兒,韓世峰夫妻算著銀子實在不夠花用,王氏便攛掇著韓世峰寫信回去問問自己名下田地的收成,卻是指望著老家那處能有些進項,也好貼補一下家用。
只沒想到韓世峰寫了信回去,家里人回信卻是大倒苦水,只說是田地收成不好,沒有半點進項還白花了人工,總歸滿篇就兩個字——沒錢!
韓世峰見了卻是狠狠惱一回,想著自己出來多年,雖一直做著個不咸不淡的小官兒,但總歸年年老家各房人的銀子,不管多少總是沒有短缺過的,只沒想到這送銀子容易,要銀子卻難了。
老家人如此表現,令得韓世峰也有些寒了心,之后韓繡成親,也是送了貼子過去的,卻也不知是不是前頭韓世峰寫信要銀子的事兒,把老家人嚇著了,卻是一個都沒有到,只是幾房湊著送了一兩銀子的賀禮,也就罷了!
韓世峰更是氣得狠了,前頭韓明德一個堂兄弟家辦親事,韓世同都到了,輪到親侄女出嫁,家里竟沒有人來了,這一回是當真讓他傷心了,便索性后頭韓紜成親,韓綺成親只寫信去言道,若是趕不急便不用來了!
韓世峰的信雖寫的客氣,可話里話外也難免有賭氣的成份,只韓世同也不知是看懂了,還是沒看懂,竟還是如前頭一般,只幾房人湊了一兩銀子賀了韓紜,輪到韓綺了便只有半吊銅板兒,想來也是因著她是庶出的緣故。
這些事兒韓氏姐妹也是知曉的,只她們早就對老家人沒了念想,反倒覺著他們不來倒是好事,韓世峰卻心里是憋了一股子氣,連自己升了官兒也未向老家人講。
老家人即是有了前頭的劣跡,若是這一回將這上好的良田交給他們,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么?
苗氏憂心道,
“可老爺今兒一早就去衙門里換了名兒,眼下想攔已是來不及了…三小姐,你看這事兒…”
韓綺想了想應道,
“這事兒是我思慮不周,一時沒有想那么多!”
她是沒想到父親經了前事之后,還要將良田交付到老家人手里,這廂凝眉想了想道,
“姨娘不用擔心,我自會想法子的!”
苗氏聞聽倒是當真放了心,三小姐向來最有法子,交給她必是沒錯的!
這一日王氏與苗氏便在梧桐巷用晚飯,衛武也早早的回來了,韓綺卻是尋著個機會拉了衛武一旁,將這事兒一講,細眉緊蹙道,
“我也是沒想到父親還顧念著老家里的人,如此一來豈不是竹籃打水?”
衛武不同韓綺,對付那起子沒臉沒皮的人最是有法子,聞言笑道,
“這也不是甚么難事,綺姐兒交給我包就是了!”
韓綺仍是憂心道,
“你可莫要讓父親失了顏面…”
若是惹得父親惱了衛武,才真是得不償失!
衛武笑著拍胸脯道,
“你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韓綺見他信誓旦旦,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當真放心讓他去做了。
于是隔了不久,老家那邊便寫信來說是家里人惹上了官司,要韓世峰想法子,韓世峰在衙門里接信大驚,立時告了假,下衙回了家,
“夫人,夫人,快收拾幾件衣裳,我要回通州!”
王氏聞言吃了一驚,
“這不年不節的回通州作甚?”
韓世峰將老家來的信紙往王氏面前一拍,
“你瞧瞧…”
王氏拿過來一看也是瞪大了眼,
“怎得吃上了官司?”
卻見那信上寫的是韓世同被人告了,說是偽造文書,欺詐人錢財已被拿入了衙門大牢之中,王氏心中暗道,
“韓世同此人雖說愚昧貪小便宜,但總歸還是本分的莊稼人,這偽造文書之事借他兩個膽子,他也是不敢干的,怎得就被人告了,還拿入了大牢之中!”
若不是被人有心陷害,那就是證據確鑿了,要不然當地的官兒是不會拿人的!
韓世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讓人給拿了呢?”
王氏放下信轉身就去收拾衣物,
“這事兒必是有些蹊蹺的,老爺還是先回去瞧瞧吧!”
說著想了想又道,
“老爺,要不要叫武哥兒陪著你去,那孩子人面廣說不得能幫到您?”
韓世峰想了想點頭道,
“好,派了韓忠過去問問,看他能不能脫得開身!”
王氏便出去吩咐韓忠,
“你去梧桐巷問問三姑爺能不能陪老爺去通州…”
想了想又道,
“你不必急著說是甚么事兒,你先瞧仔細了,若是三姑爺有些勉強你就說事兒不大,不過過來問問,若是三姑爺不勉強,你才把事兒講給他聽!”
“是!”
韓忠依言過去,見著衛武正在家中,衛武見是他便笑著過來相請道,
“忠叔來的正好,這飯點兒上我正愁無人陪我吃酒呢!來來來…快坐!”
韓忠哪里敢坐,忙推說用過了,便依著王氏的叮囑說了一遍,衛武便笑道,
“去趟通州有何難的,依我說,岳父他人老家都不必去了,這事兒我給他辦了便是!”
韓忠便笑道,
“這是老爺家里的事,不親自去一趟,只怕心里放不下…”
衛武聞言心中暗道,
“嘿嘿!那岳父大人…便該著您丟這一回臉了,可怪不得我!”
第二日衛武早早便去柳條巷韓府候著,陪著韓世峰去了通州,到了那通州衙門,把韓世峰的貼子一遞,里頭自有人迎了出來,卻是知州劉茂親自相迎,這廂與韓世峰見面客氣敘話,卻是不再贅述。
待得進到大堂之中,眾人坐定問起案情,劉茂便叫人將此案的卷宗呈上,指著上頭道,
“韓大人請看,貴親確實有違造地契文書,詐騙他人財物之事,這是證物…”
韓世峰一看那證物,卻是傻了眼兒,心中暗叫一聲,
“這…這不是我在通州新買良田的地契嗎?”
那劉茂還在解說道,
“這韓世同伙同其子韓福偽造地契,以抵其在外頭欠下的賭債…被人識破告到了衙門…”
韓世峰聽著聽著,一張臉便陰沉得似要滴出水來,半晌才問道,
“那韓世同父子可在牢中?”
劉茂應道,
“此時正被關押在牢中…”
“劉大人,不知本官可否見他們一面?”
“這個…自然是可以的!”
這廂自有人引了韓世峰去見韓世同,這通州州衙大牢之中,韓世同與韓福見著韓世峰便如見著了救命的觀音菩薩一般,激動的雙眼泛紅,韓世同伸手一把拉了韓世峰的手,
“老四啊!你可要救哥哥我啊!”
韓世峰鐵青著臉道,
“大哥,私造地契乃是大罪,您如此行事讓做弟弟的如何救你?”
韓世同滿臉羞愧道,
“這事兒…這事兒說來話長…”
一旁的韓福卻嚷道,
“四叔,您不是官兒么,怎么救不了我們啦,您是京里的官兒比這外頭的官兒大,您去同他說說呀!”
韓世峰轉頭怒視韓福,若不是有牢門擋著,此時說不得便要進去給侄子一個大嘴巴子了,
“無知小兒,胡說甚么,便是做了官兒也不能不守王法,你們私造地契是大罪,若不是此地的知府知曉,家里有人在京中做官,才留了三分情面,說不得你們此時早已大板子加身,打個半死了!”
韓世峰為官多年,自有一派威嚴,這廂雙目怒視氣場一出,倒是嚇得韓福立時縮了脖子,不敢吱聲了,韓世同忙道,
“四弟啊,這事兒是我們做得不對,你…你…快快想想法子呀?”
韓世峰卻是冷著臉問道,
“大哥要我幫你,做弟弟的自然不能不念兄弟之情,只大哥先要告訴弟弟,為何弟弟剛寫信托大哥看管田產不久,大哥便偽造了地契給福兒還賭債?”
韓世同默然,韓世峰又問道,
“家里雖說窮,但田產總還是有些的,即便是福兒不爭氣,大哥為何不將自己名下的田產給他抵了賭債,要犯著掉腦袋的風險,偽造弟弟的?”
韓世同被韓世峰問得面紅耳赤,半晌才憋出來一句道,
“你…你在京里做大官兒,這…這些東西本就來的容易…”
后頭還有半句韓世同沒有說出來,
“屆時…我會寫信向你要真地契的…”
多年的兄弟,后頭的話韓世同不用說,韓世峰見他神色都已知曉了,見狀卻是蒼聲一嘆,
“大哥啊!大哥…你…你…”
卻是神色頹然搖頭又是一聲長嘆,韓福在一旁早就不耐煩了,又接話道,
“四叔,你倒是弄不弄我們出去,給個痛快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