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哥呢?”
韓綺急忙跳下馬車,踩著一地的瓦礫斷木便往里頭闖,
“武哥?武哥!武哥…”
跌跌撞撞跑到李莽那院子前,此處燒得最慘,已是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只除了兩根粗梁柱立在廢墟里,其余全數都化成了黑炭一堆了,原本是后院的地方擺了一排排燒得慘不忍睹的尸體,
“武哥…武哥!”
韓綺想沖進去,被桃李在后頭一把拉住,
“小姐,這里頭沒有姑爺…”
韓綺仔細看過院中的所有人,死人沒有,活人之中也沒有衛武,韓綺更是心急如焚,正四處張望不如所措時,卻見得巷子深處有人大步向外走來,遠遠見著韓綺便高聲道,
“綺姐兒!”
韓綺聞聽熟悉的呼喚,大喜便跑了過去,
“武哥!”
衛武見她一路踩著爛磚破瓦跑過來,忙緊跑過去,雙臂張開將她抱了起來,
“你怎么過來了?”
“你沒事吧?”
二人同時發問,又齊齊應道,
“我擔心你…”
“我無事!”
這廂都是上下左右的打量對方,看出無事之后,衛武便道,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當下帶著韓綺主仆往巷子深處走去,這一條巷子只里頭才有碩果僅存的幾戶人家,雖受了煙熏之苦,但房屋還算完好,走到盡頭拐出了巷子,再轉了幾轉,才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衛武上前敲門,用了三長兩短的暗號,里頭的人應聲來開門,正是李莽,他探出頭來看了看四周,
“老大回來了!”
衛武領了二人進去,韓綺才見著了渾身燒傷的兩個小孩子,正是狗兒的兩個兄弟,狗兒正守在他們身邊照顧著,見韓綺來了便流下淚來,
“夫人!我…我父母都死了,只剩下兩個弟弟了!”
只弟弟們能不能保住,也是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韓綺見著那被白布裹了全身的兩個小孩子也是心下惻然,便問衛武道,
“只…只救出來他們么?”
衛武點頭,
“我們趕到時,果然見著有人在攔著救火…”
衛武見勢不好,也不與他們硬拼,便扯開嗓子四處亂嚷,
“走水了!走水啦!快來救火呀!”
這廂驚動了書院左右的百姓,紛紛提著桶出來救火,那幫黑衣人見人多不能擋,便悄然退去,這才能讓衛武沖入火場之中救火,只這時節那院子里沒剩下幾個活的了,這兩個小的還是被狗兒爹娘死死護在身下才得以逃脫一條性命的。
衛武道,
“即是他們殺人滅口,狗兒他們便不能露面了,先將他們安置在這處,待得傷養好了再說吧!”
韓綺點頭,
“書院也被波及,我也要過去瞧瞧情形,且讓桃李留在這處幫著照顧吧!”
衛武點頭,
“我也要先去衙門里報道,再打聽一下風向,看看是怎么個說法!”
錦衣衛也有巡查京城,管理地方治安之責,似這樣連燒十幾家人的大火,自然是要派人查的 眾人一商議便由李莽和桃李留在這處,癩痢頭出去打聽消息,衛武與韓綺也各自出去看一看情勢。
眾人各自離去,韓綺來到書院果然聽得無論先生又或是學生都是議論紛紛,山長特意叫了眾先生來商議道,
“東院的墻因火勢倒塌,又有兩間院子被燒毀,需得待官府的人前來察看,核定損失之后,才能讓人著手修復…且這其中又牽扯著相鄰的民房,只怕一時半時是修不起來的,因而東院便要一直封閉,你們說學生的功課應當如何安排?”
眾人便七嘴八舌的商議,最后一致決定,先讓東院的學生借用西院的地方上課,不過男女不能同院,便暫定東西院分單雙日輪流上課,待得官府察看過之后,請人修復燒毀的兩間院子,以及花院還有院墻等處。
如此一來,學生與先生的課都少了,先生是樂得清閑,韓綺那兩個班的學生也是個個背著先生歡呼道,
“燒得好!燒得好!這下子可以多玩嘍!”
學生一通叫嚷,卻不幸被韓綺聽了個正著,韓先生便板著臉訓斥眾人道,
“爾等乃是堂堂讀書之人,習圣人之道,就知眾生皆苦,民生維艱,怎能有此幸災樂禍的言語,君不見這十幾戶的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難道不可憐么?而你們不過就是為了少幾日書讀便歡呼雀躍,還有一點同情憐憫之心么!”
卻是打了那幾個鬧得最歡的手掌心,一個個小孩兒眼里含著淚,撫著發紅腫脹的手掌心,對先生鞠躬道,
“先生,我們錯了!”
這才得了韓綺的原諒,自下去抹眼淚了!
韓綺下學之后,便與衛武碰了面,略略說了自己這邊的情形,衛武便道,
“錦衣衛這頭也是要查的,只差事沒有落到我頭上,卻是給旁人了!”
韓綺問道,
“錦衣衛能查出縱火之人么?”
衛武冷笑一聲道,
“只要下定決心查,如何能查不出來的,怕只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錦衣衛雖說是皇帝親衛,但也不是鐵板一塊,與各方也有牽連,那縱火之人即是敢動手,必是有準備的,衛武雖是錦衣衛中人,也說不準衙門里有多少人收了銀子在給別人辦事的!
他是不想捅這個馬蜂窩的,便對韓綺道,
“這事兒且看后頭如何辦吧,不過我估摸著多半也是不了了之的!”
韓綺自然也猜出來其中的道道,有些憤怒道,
“那這三十幾條人命便這么算了?”
衛武冷笑一聲道,
“若就這么算了還是好事呢!”
怕只怕對方不依不饒,不肯善罷干休!
他猜得無錯,后頭果然又出了事兒!
隔了三日,衛武正在衙門里辦差,外頭有人來報,
“衛千戶,外頭有自稱是您兄弟的人來找!”
衛武聞聲出來就見著一臉焦急的癩痢頭,
“老大,李莽被人抓走了!”
衛武眉頭一挑,
“被誰抓走了?”
癩痢頭應道,
“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以甚么罪名抓走的?”
“說是失火至人死…”
衛武聞言點了點頭,轉身進去告了一個假,便出來領著癩痢頭去了五城兵馬司,只這事兒他不想用錦衣衛的身份強壓,卻是讓人去請了夏文耀出來,夏文耀出來見著衛武便拱手笑道,
“倒是沒想到衛兄大駕光臨,不知有何事要小弟效勞的?”
衛武笑著拱手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確是有事想請夏兄幫忙…”
當下將自家兄弟李莽的事兒一講,夏文耀聞言點頭道,
“這事兒好辦,且讓兄弟進去打聽一下再來回衛兄的話!”
衛武點頭,便在街對面的茶舍里等著,沒有多久夏文耀出來了,臉上神情卻是有一絲凝重,
“衛兄這事兒怕是不好辦的!”
衛武聽得眉頭一挑,
“這是怎么話說的?”
夏文耀應道,
“這事兒上頭有人發了話,說是燒了這么多人家,又死了三十幾口人,乃是大案子,必是要尋個人出來擔待的…”
頓了頓又道,
“衙門里的人去勘察了一番,定為了夜里烤火,失火所至,那宅子的主人就是你那位朋友,這事兒即便不是他做的,但他也是跑不掉的…”
衛武聽得心頭一冷,暗道,
“這是弄出三十幾條人命來,那幫子人要拉個墊背的…”
如此看來,李莽這禍事卻是自己給他惹來的,衛武自然不能害了自家兄弟,當下便對夏文耀道,
“依夏兄之見,這事兒如何能讓我兄弟脫罪?”
夏文耀一笑應道,
“這事兒說著大,也是真大,死了三十幾口人,十多戶人家跟著受了牽連,可若說小也能化小,即是判為失火,只要能賠那十幾戶人家的損失,且死者的家人不來尋麻煩的話,那這事兒便可了了!”
衛武想了想應道,
“能花銀子了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賠了銀子,能不能將這案子給結了?”
夏文耀應道,
“我去給你問一問…”
說著便出去了,只沒有多久回來,卻是一臉的怪異,
“這事兒真是怪了,上頭不肯說,我便問了衙門里消息靈通的同僚,說這是上頭有人帶了話,說是這案子不能用銀子了結,要判那李莽一個邊塞充軍!”
衛武一聽也是神色一凝,
“是甚么人要死咬著不放?”
夏文耀悄悄拿手一指紫禁城的方向 “說是那里頭的人…”
“哦…”
衛武已是有了些明白,這廂辭別了夏文耀,與癩痢頭在街面上緩緩而行,癩痢頭問道,
“老大,怎得我瞧著是有人在故意為難我們兄弟?”
衛武點頭道,
“我也這般覺著!”
他們在街面上混久了,這鼻子便如同狗鼻子一般,對危險氣息十分的敏感,衛武分明從這事兒里頭嗅出了不同尋常來。
李莽一個街面上的小混混,如何能勞動宮里的“大人物”過問?
這事兒分明是沖著自己來的!
衛武仔細再三的審視一番,自覺他因著與陛下的關系不同一般,與宮里人都是敬而遠之,從未摻合進宮中爭斗之中,平日里見著那些太監宮女們都客氣有禮,無事時還送上些小東西收買人心,并沒有得罪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