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綺心知這事兒是瞞不了人的,那皇宮大內外頭看著森嚴無比,實則在有手眼的人那處,就是一個大漏斗,四處都是窟窿眼兒,只要有心打聽,甚么事兒都能打聽出來的!
韓世峰雖說是個六品的官兒,但在京師為官多年,總有自己的門路,且這事兒剛出之時閣老們大為震怒,身邊的人也是都知曉的,想瞞是瞞不住的,之前對外宣稱皇帝南巡,不過就是蒙騙百姓的把戲罷了,如今朝中百官應知道的都知曉了!
韓綺當下老實應道,
“回父親,確有其事的!”
韓世峰眉頭皺了起來,
“此事可會牽連到你?”
韓綺想了想應道,
“父親放心,前頭女兒與皇后娘娘出宮乃是女扮男裝,待與陛下相見之后,也一直是男兒身打扮,之后回京便做扮宮女混在宮人之中,并沒有人知曉女兒的真實身份!”
這些…韓綺是早想到了的,自然便會早做預防,又問松了一口氣的韓世峰道,
“女兒倒是擔心家里與書院那頭,不知父親如何解說的?”
韓世峰應道,
“前頭你入了宮便一直不曾回來,之后只托人傳信回來說是一切安好,為父便猜到事有蹊蹺,但對外宣稱老家里有老人久病,派了你回去看望,倒是無人懷疑!”
韓綺點頭,
“如此女兒便放心了!”
也怪不得韓家父女小心,韓綺不過一介六品小官的庶女,即不是宮中女官,更不是皇帝嬪妃,跟著皇帝出京南巡的消息傳出去,還不知被人怎么想呢,自然還是不要張揚,低調小心些為好!
韓世峰又問那寧王謀反之事,韓綺對上韓世峰自然不同對王氏她們只挑好的說,卻是將寧王如何入了皇帝的套,又如何被誘了全部人馬出城,以至被全殲的事兒講了八九分,其中隱去的自然是他們在瓊花館的事兒,韓世峰聽了連連點頭,
“好!好!好!陛下雖說年少,性子跳脫但于大事之上卻是毫不含糊,假以他日必能成一代明君的!”
韓綺微微一笑,沒有應話,卻聽韓世峰話峰一轉又問道,
“咳…這回寧王謀反的案子,可是…衛武那小子主辦的差事?”
韓綺點頭應道,
“正是…前頭數月他便南下,在南昌府布置了許久,才有了后頭陛下的運籌帷幄…”
韓世峰瞪眼道,
“你不要幫著他說話!”
韓綺應道,
“父親,并沒有幫他說話,女兒之前也不知,是后頭回京聽人說的!”
“是么…”
韓世峰瞇了眼看向女兒,他乃是多年的老吏,以前是沒留意,但自從女兒當著他的面,點頭承認想嫁衛武后,韓世峰去了初初的震驚與酸楚之后,仔細想了想便覺出蹊蹺來了,
“老三那性子雖內向文靜,但卻極有自己的主意,決不會是那種柔弱無知,一切只聽父母之言的女子…她若是不喜歡,是決不會點頭的!”
但…她又是甚么時候開始喜歡的呢?
韓世峰想來想去,想到了衛武未入錦衣衛之時,是在承圣書院幫閑的,韓世峰立時豁然開朗,不由暗罵一聲道,
“好小子!原來早有狼子野心,心懷不軌了!”
他心里暗恨衛武勾引自己女兒,但又知老三那性子決不會是輕易讓人占了便宜去了,稍稍心安之余,卻是更恨衛武了,
“這小子眼光倒是犀利,我四個女兒里就老三最是出眾,倒讓他給纏上了!”
原本他還想再勸勸女兒,只這種事兒做父親的又怎好同女兒講,再有韓綺出京一去就幾個月,韓世峰一面憂心女兒安危,一面又自寧王謀逆之事中,那立功的人員名單中,看到衛武的名字赫然在頭一個,這才知曉了原來衛武也在南昌,適才問韓綺時,雖女兒神色平靜,但韓世峰還是瞧出來女兒言不由衷,看來私下里這二人分明是有來往的。
韓世峰想到這處不由一陣陣心涼,‘
“難道…我真要有一個錦衣衛的女婿了?”
半晌還是不甘心,便開口問道,
“他立了這大功,想來這次回京是要升職了?”
韓綺瞧這架勢心里便有三分明白了,以前父親對衛武是厭惡的很,并不愿意在家中談論這錦衣衛某人,今日卻是連番追問衛武,只怕是到她攤牌的時候了,當下吸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道,
“聽說陛下升他做千戶了!”
韓世峰聞言冷笑一聲,
“做錦衣衛的,官兒越大,這手上的人命越多…”
韓綺知曉與父親爭論只會讓父親更厭惡衛武,便只是垂頭不語,韓世峰看著她良久,知女兒這是不贊同自己的話,長嘆一聲問道,
“你…當真想嫁他?”
韓綺垂頭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父親!”
韓世峰眉頭緊蹙,起身負手看了看窗外搖曳的花樹,幽幽道,
“女兒家嫁人乃是終身大事,好能好一世,苦也能苦一世,你再想想吧!”
語氣之中的艱澀聽得韓綺心頭一顫,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此時間她是真不想忤逆父親,令他傷心,低低應道,
“女兒聽父親的話,必會再三思慮的!”
“嗯!你一路奔波,想來必是勞累了,早些去歇息吧!”
“是!”
韓世峰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又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
“許是三姐兒見識太少,見過的青年才俊太少的緣故,所以被衛武那小子哄一哄便昏了頭?”
饒是他再不喜歡衛武,也不得不承認那小子皮相極好,女兒家見了少有不心動的,說不得是三姐兒看中了他的相貌?
要不然…讓夫人尋些相貌英俊的少年兒郎給三姐兒相看相看?
韓世峰心里暗暗盤算,
“不過在這之前,一定不能讓三姐兒再與他見面了!”
再不成,便讓三小姐回家來,別去書院了!
成日價關在家里,我看你們怎么見面!
他倒是想著隔開韓綺與衛武,不讓他們見面,卻那知隔不了幾日,他卻要親自去見衛武了!
外頭韓世峰正憂心自家女兒的婚事,那宮里頭夏皇后卻是過得十分滋潤!
諸位都當她在太后宮中侍疾,受張太后磨磋便會受苦么?
嘿嘿,那是大錯特錯了!
張太后實在是摸不到自家兒媳婦的脈,卻是將宮中整治人那一套,用在了夏小妹身上,那知夏小妹不但是皮糙肉厚,還心眼兒巨大,對于張太后明里暗里的整治,竟是半分沒覺著難過,令得張太后是無比的挫敗!
譬如,張太后說是讓夏皇后侍疾,便是讓人夜里睡在外頭,一時要起夜,一時又要吃水,一時又說胸口悶等等,雖說其實伺候茶水,又或是扶去凈房之類的事兒,不必夏皇后親自動手,但太后那頭一有動靜,夏皇后也要跟著起身,原本以為這樣能折騰得夏皇后夜不成寐,憔悴不堪!
卻那料夏皇后也不知是吃了甚么神仙丹藥,睡覺時能倒頭下去,幾息之間入眠,聽得動靜卻是能騰一下子起身,比宮女們還先到床前伺候,只她那力氣也是大,一聽說張太后胸口悶,過來一把拉起太后伸手就是一通揉,揉得張太后那胸口是真疼了,唉唉叫喚著推開她,
“你…給哀家下去!”
待得夏皇后退了下去,張太后隱在被子下的手,自己揉了揉胸口,若不是有宮女在一旁,她都要拉開衣衫看看胸前是不是一團烏青了!
這哪兒是給自己順氣,分明就是在自己身上練掌!
又說那端茶倒水,這么滿滿的一杯送過來,卻是大半都灑在了太后身上,水是喝了,還要換衣裳,待到把衣裳換好了,張太后再想入睡卻難了,而夏小妹卻是回去頭一沾枕就睡了,倒是獨留自家婆婆在鳳榻之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成眠!
這樣不出兩晚,夏皇后還是面色紅潤,天天神清氣爽,張太后卻已是眼圈兒上臉,一派郁卒了!
又想著晚上不折騰了吧,便換著白天折騰,讓夏皇后伺候著吃藥用膳,先是讓她去親自熬藥,夏皇后欣然前往,竟是半分不怕那灶間煙熏火燎,還順手就著一旁的小灶,自己動手熬了一鍋雞湯吃!
待到張太后用罷膳之后,讓夏皇后去偏殿用早已“預備”好的膳食時,卻是半分沒有聽到抱怨之聲,正自奇怪之時,聽得下頭人來報,原來夏氏早就吃過了,不由一陣胸口疼!
張太后無奈便只能讓夏皇后立在一旁,本來是打算給她來個“罰站”,站上幾個時辰,看你還精神不!
只夏皇后哪里是肯吃虧的老實性子,待得張太后一進去午休,自己便一屁股坐了下來,一旁的負責監視的宮女見狀忙上去請道,
“皇后娘娘,太后可是說了讓您在這殿里伺候的,您還是快起來吧!”
夏皇后聞言瞪大了眼,
“太后說了么?甚么時候說的,本宮怎得沒有聽見!”
“這…皇后娘娘,太后確是說過了,您還是快起身吧!”
夏小妹搖頭,
“本宮沒有聽見,要不然…你讓太后再出來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