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永平十八年,秋。
太子府后院,樓玉蕤執劍從火中殺出,一身牡丹團錦宮裝血跡斑斑,云鬢歪斜背靠墻大口喘氣。
她被人反鎖在房里,持劍劈門拼命逃出,沖天的大火映得如同白晝,沒人來救火?
城防營,金羽衛呢,干什么吃的?
不,定是有人故意為之!趁太子大婚下手,真夠卑鄙的!
太子呢,罹難了?
今日,她嫁到太子府。
這本不是她的命,只因愛慕世上的繁華,欽慕那無比尊貴的位置。十里紅妝,讓京城多少姑娘羨慕。成為太子妃,是多少姑娘的理想。
明日,她會成為別人的笑談吧。
月色晦暗無光,黑暗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鎧甲觸碰產生的摩擦聲,玉蕤心里一喜,是羽林衛前來營救吧。
她迎上前,抬眸,臉瞬間變了色。
心,一寸寸地灰。
是他!
他帶兵沖進太子府,然后,太子憑空消失,害她大婚儀式未成。那,太子一定是被誅殺了!
樓玉蕤凄慘地一笑,“夠狠!”
他喜歡她,卻不娶;太子娶,她不能嫁?
笑話!
他一動不動站著,青袍衣袂飄起,靜靜地望著她,臉上寒意沁人,一貫的清冷而不近人情。
她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問,“為什么?為什么這樣對我?”
他背過身不看她,冷冷的,“抱歉!”
她緊咬銀牙,滿滿的恨意,“你,要殺我?”
他不答話,抬抬右手,他手下甲士迅速抽出刀劍準備著,刀劍在暗黑中發出粼粼的寒光。
迫不及待要動手?
玉蕤嗤笑一聲,怒向膽邊生,執劍朝他狠狠刺去。左右甲兵迅速用刀劍護他前,封住她過來的凌厲攻勢。
“當啷”一聲響,長劍遇阻力蕩回,她險些沒站穩。
甲士們靠近她,迅速圍攏形成包圍之勢。
真要趕盡殺絕?
“玉兒,放下劍!”他聲音冷得徹骨。
偏不!
寧為玉碎,也絕不受辱!玉蕤右手一揚,寒光一閃長劍抹向脖頸。
“當啷”一聲巨響,長劍飛奔而出落地。他冷臉抬手,震飛了她手中的劍。
一個趔趄沒站穩,她轉身未穩,撲倒在甲士的長槍上,疼得跪扶在地,殷紅的鮮血滲出,…
“斐-馳,如意了?”
玉蕤凄慘地一笑,慢慢闔上了眼。
恍惚中,聽到他低低哭泣,傻瓜!真是蠢笨!
他,這是舍不得嗎?
呵呵,貓哭耗子!
我要死了,他還損,不能積點口德?
算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
山崖下,樓玉蕤幽幽蘇醒過來。
一睜眼,炫目的陽光刺得她眼淚嘩嘩地流。她迅速闔眼,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后,再次睜了眼。
望著眼前的一切,她有些發懵,清楚地記得拔劍自刎未遂,被甲士的長槍穿膛,殷紅的鮮血淌了一地,…
現在,鼻腔里還充斥著血腥味。
這,是哪?
她發現,自己掛在一顆懸在峭壁的青松上。松樹突兀地長在峭壁上,與山頂至少百米之遙,低頭向下看,霧氣升騰深不見底。
“咕咕咕”的聲音傳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凌厲地瞪著她。
小鳳!小鳳一直在?她眼里的淚水再止不住如決堤的水傾瀉而出…
低頭看自己裝束,荊衩布裙交領右衽,…她,這是重生了?
懸崖峭壁上?自掛東南枝?
這里是蒙山?
玉蕤明白過來,她重生在三年前。
三年前,她被一伙來歷不明的蒙面人追趕,不慎跌落懸崖下,…
好險!幸虧二寸寬的云螺紋腰封被樹枝勾住,不然,這具肉身跌入崖底怕已筋骨寸斷了吧?
她試著抬腳,莫名難受,腳筋被挑斷,腳很不得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爬上枝杈坐好。
光禿禿的峭壁上寸草不生,山風呼嘯,烏黑亮澤的長發傾瀉,更兼烈日炎炎,臉上汗水涔涔,亂發飛起,糊了她滿臉。
玉蕤胸口發悶,肚子很餓,很想吃點啥,嘴唇干裂,很渴,渴得嗓子直冒煙。
“咕咕咕,…”
小鳳咕咕咕叫著,看著有些急躁。
玉蕤蹙眉,瞪它一眼,“別吵!”
咕咕一直沒停,它突然狠啄她蓮唇,唇邊一陣清涼。花雕用尖喙銜了漿果裂開,果汁滋潤著她干裂的唇。
瞬間,她被它萌到。
玉蕤張開緊抿的唇,漿果順著唇落入齒間,用牙輕輕咬著漿果,酸酸甜甜的滋味漫延在口腔,慢慢流入咽喉,…
像是大病初愈,她味蕾有了感覺,感官也恢復如初。
“小鳳,幫我離開這!”玉蕤貼著花雕脖頸,柔聲道:“好小鳳,想想辦法,去附近找人,找人救我上去!”
花雕咕咕咕叫幾聲,垂頭不理會她。
“我知道,一會有人會從這路過,”玉蕤苦笑道。
再不想見他的,可重生在這鬼地方,上不達天,下不著地,她要如何脫險?
三年前,她跌落在此懸崖,斐馳路過救了她。
初遇,在此。
他,一定會來的。
他欠我的!
玉蕤抹干淚水,笑道,“小鳳飛半空等著,要是有人來,想辦法引他注意!”
雕兒咕咕叫著,騰空飛起。
不過半刻鐘,花雕回來,啄了她頭頂的烏木簪撲撲翅膀又飛走了。
她仰起頭,靜候著。
眼前人影綽綽,山頂有人,是他!
青珀色身影從崖頂飛身而下,長袍隨風揚起,衣袂翻飛擺動,…陽光覆在他身上,幻化出紅橙黃綠紫七彩,像一道光直擊玉蕤心底。
三年前的他,帶著希望、期盼、光芒,那樣直剌剌地撞擊著她的心房,就像身披金衣圣甲的英雄,腳踏七彩祥云騰云而來。
雖過去許久,她內心依然感動。
錯愕間,飛身而下的他已落在她面前。
他劍眉斜飛入鬢,眼角微勾,沉寒的眸光顯得高貴脫俗。好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玉蕤咽喉發緊,腦中萬千種想法奔涌著,恨不得一拳將他推倒懸崖下。她定定神,皓腕抬起,青蔥玉手撫過他如墨青絲,他的臉龐…
臉如刀削,目如寒星,不知如何形容這張臉,一句話,俊美得像畫!
她的手一路不停,觸摸到他的胸,胸肌很堅實,硬繃繃的,能感覺他心在跳。
他身子僵硬,面色不由一沉,本能地想躲開,但,下面是深谷!任由她不知廉恥的爪子持續對他不敬。
斐馳強忍著,心底暗流涌動殺氣翻滾…
他越是不適,她越高興。上一世被他取了性命,這口惡氣一定得出!老天有眼,重回三年前,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他!
她杏眸微瞇,說句挑逗他的話,“公子真好看,請問,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