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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皂隸

  謝小白坐在欄桿上,兩只小腳晃晃悠悠的,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是娘親的腳步聲。”

  他口氣篤定地說道:“娘親走路的時候,總是左腳先落的地。”

  迦嵐走到他身后,抬手敲了下他的頭:“腳步聲是從外頭傳來的,自然不是她,哪里用得著你分析。”

  謝小白嘟著嘴,喃喃道:“用不著,你還特地來問我…”

  如霜月色,將唐寧家的舊宅子照得像一片銀色的海。

  謝小白仔細聽了聽外邊的動靜,低聲問迦嵐:“唐心幾個為什么還不回來?江城有這么大嗎?”

  雖說他們出去的時候就已經不算早,但現在天都黑了。

  謝小白身子往后一靠,倒在了迦嵐懷里:“你為何不出聲?”

  迦嵐的目光定定落在遠處的墻上,半扶著他的肩膀道:“多半是出事了。”

  “你真這般想?”謝小白似是不信,瞇了瞇大而明亮的眼睛,“唐心和孟六便算了,可阿炎不是也跟著一道去了?若是真出了事,你不擔心嗎?”

  迦嵐面上神情沒有丁點變化,只是聲音涼了些:“真不走運,也是他們的命數。”

  謝小白夸張地叫起來:“你果然是只不講情義的狐貍!”

  話音落在風里,迦嵐忽然身形一掠,逼近了墻角。

  墻邊黑影心頭一震,回過神來想要逃走,卻已是來不及。

  坐在欄桿上的白衣小童,踮著腳站了起來:“狐貍,是什么東西?”

  他揚聲問了一句,驀地從欄桿上跳了下去,急沖沖往前跑:“娘親!你可算醒了!”

  傍晚時分,唐寧在她小時候住過的屋子里睡著了。

  她很少露出那樣放松的樣子。

  是以迦嵐拖著他,將他拖到了屋子外頭,他也沒有掙扎。

  可唐寧這一覺,把天都給睡黑了。

  謝小白一頭撲到了唐寧懷里:“娘親,我想同你一道睡,可狐貍非要攔著我。”

  唐寧揉了揉眼睛,惺忪睡意似乎還在眼睛里。

  她一手摟著謝小白,輕聲問:“天黑多久了?”

  謝小白豎起手指給她看:“約莫有這么久了。”

  唐寧睜開眼睛,愣了下:“宵遲他們人呢?還沒有回來?”

  謝小白點了點頭:“狐貍說多半是…”

  “出事”二字還未出口,墻邊忽然傳來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聲音。

  廊下二人連忙一齊朝遠處望去。

  迦嵐面前,有個持刀的人影。

  唐寧一下張大了眼睛,那是個皂隸!

  衙門的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她家的宅子周圍并沒有什么人煙,圖的就是安靜,按理不是捕快能上門的地方。更何況,真捕快,為何不敲門再入?

  提起裙子,唐寧越過了欄桿。

  她聽見了女孩子的聲音。

  那個拿著刀的皂隸,竟然是個姑娘。

  三步并作兩步,唐寧走到了迦嵐身側。

  即便是如今這樣的世道,女人當皂隸,依然是少見的。

  唐寧在月色下看著面前的人。

  眉清目秀,看起來甚至有些柔弱,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比她恐怕也大不了多少。

  但少女手里的刀,看上去沉甸甸的。

  她能拿得住這樣的刀,且還拿得穩穩當當,可見并不是真的柔弱。

  唐寧和她對視著,問了一句:“江城的捕快,如今還兼差飛賊了么?”

  一身黑衣的少女,聞言冷哼了一聲:“我看你們幾個才像是賊。”

  不過,方才那一瞬,是怎么一回事?

  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迦嵐,人的動作有那么快嗎?

  月霜下,銀發的少年側著一張臉,并沒有看她,似乎全然沒有將她手里的刀放在眼里。

  她后退了一步,將手里的刀橫在身前,厲聲問道:“你們幾個是從哪里來的?為何要偷偷潛入這座無人的宅子?”

  “潛入?”唐寧皺著眉,“這是我的宅子。”

  母親去世,父親失蹤,這宅子自然是她的。

  可對面的黑衣少女聽見這話,卻發出了冷笑聲:“你的宅子?可笑,這明明是唐家的宅子!”

  “哪里可笑?”

  “唐家人早就不在這里生活,這座宅子已經空置多年,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張嘴便說宅子是你的,難道不可笑?”

  “我叫唐寧。”

  “啊?”

  二人說話間,小小的白衣神明,也走了過來。

  迦嵐低頭看他一眼。

  他輕聲道:“你果然還是擔心的。”

  迦嵐沒有接話。

  要說不擔心,天都黑了,算算路程,怎么也該回來了;可要說擔心,阿炎那邊似乎又并沒有什么異常。

  他和阿炎雖然不是兄弟,但自小親密,只要阿炎愿意,它甚至可以隔著一座江城呼喚他。

  但它沒有。

  為什么?

  迦嵐眸色沉沉地望著夜空。

  只有兩種可能——

  一,他們平安無事,只是手腳慢,才拖拖拉拉不見人影。

  二,他們遇到的事,讓阿炎連向他呼救的機會也沒有。

  會是哪一種?

  阿炎雖然一向脾氣暴躁,但膽子卻并不大,真遇上了危險,但凡神志清醒,它不可能強撐著不找他。

  看看月色,迦嵐躍上了墻頭。

  他并沒有多說,但謝小白已自覺盯住了黑衣少女手里的刀。

  那刀生得一點也不美麗,刀的主人也有著一張神色難看的臉。

  她緊緊皺著眉頭:“你說你是唐寧?”

  “唐霂的女兒?”

  “有何憑證?”

  聽見父親的名字,唐寧的語氣冷了些:“你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我為何要給你看憑證?”

  許是看他們一大一小,一個身量單薄,一個還是小娃娃,她身上的警惕之色少了些,但手里的刀還是橫在那。

  “雖然你我都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可我是官府的人。”她細細端詳著唐寧的臉,“我來這里,是查案;你來這里,是做什么?”

  她亮了亮腰牌:“我叫姚黃,是夏婉的女兒,夏婉是誰,你若是唐寧,應當是知道的吧?”

  “就算你那時年紀還小,但夏婉你是絕對見過的。”

  唐寧輕輕捏住了刀尖:“我母親的朋友,可不姓夏。”

  姚黃,她一聽便想起來了。

  她小的時候,曾去過姚家。

  她娘有個手帕交,叫姚婉。

  那位姨母,有個女兒比她年長兩歲,取了牡丹的名字,叫姚黃。

  唐寧的指腹貼著冰冷的刀刃,口中低低道:“你爹是入贅的,你和你娘都姓姚。”

  黑衣少女聞言笑了起來:“看來你真是唐寧。”

  唐寧松開手,她放下了刀。

  謝小白在邊上眨著眼睛問:“娘親,你們認得?”

  唐寧搖搖頭,不知該怎么說。

  母親去世后,她沒多久便離開了江城。母親的朋友,朋友的女兒,那都是些陌生又遙遠的記憶了。若非姚黃這個名字,實在記憶深刻,她也想不起來以前的事。

  唐寧往邊上站了站。

  謝小白還在問:“娘親,娘親…”

  姚黃從角落里走出來,一臉震驚地看著謝小白:“你、你的兒子?”

  月光下,白衣小童的頭發,也淡得像銀霜一樣。

  她收起佩刀,恍然大悟道:“剛才那小子,是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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