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猛倒是挺鎮靜:“尹大姑娘,那晚站在你身邊同樣也戴著面紗的姑娘可是尹二姑娘?可以讓我看看她的那支牛角喜鵲簪子嗎?我沒有看錯的話,那是我爹親手雕刻給我姐姐的,是我自己設計的。”
“你沒有看錯,”知若直接道,“那是阿娟嬸送給我二妹的”。
“那…那…”程二猛一下子激動得眼睛都紅了,“我姐是否還在?她現在在哪里?”
“在洛城,”知若答道,“她很好,她母子倆過得最苦的日子都過去了。但再苦,她也是堂堂正正做人,無愧于天地和自己,這是阿娟嬸母子倆自賣為奴到梅莊時候說的話。”
“好就好,好就好,”程二猛泣不成聲,“母子倆?我姐夫是沒了嗎?我能不能給她們母子倆贖身?”
知若“嗤”了一聲:“你以為阿娟嬸會肯用你做山賊搶來的銀子替她們母子贖身嗎?”
程二猛一愣,苦笑道:“我被擄走后,被賣到一家銅礦。三四年后,奄奄一息的我被扔在亂葬崗,是陳大猛碰巧救了我。因為我長得像他早夭的弟弟,他花了很多銀子找郎中治好了我,還把我帶回猛牛寨,認我做了異姓兄弟。我在猛牛寨就改名程二猛,不過他們都叫我秀才,我在猛牛寨養了近一年才把身子養了回來。”
“我也不贊成陳大哥做山匪,”見知若幾人都在認真聽,沒有嫌棄他的神情,程二猛繼續回憶道,“但是寨子里那么多人都是走投無路才上山寨投奔他,他們除了搶劫也沒有其它謀生手段。陳大哥對我格外縱容,知道我不愿做山匪也沒有強逼我,只是讓我幫著做些寫寫畫畫的事,還有教寨子里的孩子們認字。”
“后來我聽說南邊的海運很容易掙銀子,就想著探出一條路子,以后或許能帶寨子里的弟兄們金盆洗手過上正常人家的生活。陳大哥覺得可行,就點了十個會水性的弟兄隨我南下。”
“海運生意確實掙銀子,”程二猛臉上的笑容愈發苦澀,“但是都被幾個大家族掌控了,像我們這樣沒有背景、小打小鬧的,即使苦拼了這么多年,也只能跟在人家后面揀一些殘羹冷炙。直到今年初,我們機緣巧合接手了一條大海船,規模也擴大到近百人,我才算是看到了一些希望,這才回猛牛寨準備同陳大哥商量舉寨南下的事。后來的事,你們就能猜到了。”
“不過,尹詔大將軍為國為民,我從來沒有想過報復尹家或者劫走尹大姑娘什么的,”程二猛突然想到梁大海剛才的話,連忙解釋道,“那晚我真的只是想讓尹大姑娘去陳大哥墳前陪個罪,也是我給自己和那些弟兄們的一個交代,還有拿五千兩貼補一下陳大哥那個女人和孩子的生活,葉娘子說他們現在生活得很苦。”下手吧 “交代?受害人還要給劫匪交代?”知若冷哼了一聲,“葉氏跟你說她生的孩子是陳大猛的,你就信了?有證據嗎?你見過她的孩子嗎?哪個長得像陳大猛了?”對這點她還真是有點好奇。
程二猛又是一愣:“沒有證據,也沒有見過,可是…如果不是真的話,有哪個女子會這樣詆毀自己的清白?葉娘子還是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呢,之前也是官家夫人。”
“官家千金?官家夫人?”梁大海嗤之以鼻,“又怎么會同山匪勾結打劫梅莊?你都懂得尹詔大將軍為國為民,她在做什么?她讓你訛的是五萬兩,不是五千兩吧?”葉氏的審訊結果當日就送到了潘家銘手里。
“你怎么知道?”程二猛驚訝了,“她是想要五萬兩銀子,還要我殺了尹大姑娘給陳大哥報仇。我雖然同情她,也想讓陳大哥的孩子日子好過一些,但道理是非我還是懂得的,而且五千兩銀子也是很多了,我想著以后我們的海運生意做好的話,也可以貼補他們一些。”
知若幾人搖頭,瞧這個山匪做的!不過人程二猛也說了,他雖然住在山寨幾年,但還真不算是純正的山匪,之前也沒參與打劫過,唯一的一次就是劫持秋嫣然和牛如夏威脅知若的那次了。
梁大海倒是欣賞這人的義氣和重情感恩,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好去經營你的海運生意吧,別再信葉氏那個惡毒女人。雖然我們極其厭惡她,但她的子女還真不可能是山匪的。而且根據官府那邊的資料,葉氏也不認識陳大猛,她之前之所以聯系上猛牛寨,是同你們那個叫劉享的二當家是舊識。”
“劉二當家?”程二猛立馬就相信了,因為劉享的父親生前是太醫,他們家認識官家姑娘很正常。那個女人竟然騙他?一個女人為了銀子連臉都不要了嗎,憑白詆毀自己的清白不算,還把自己的子女變成山匪的野種?這簡直顛覆了他的認知。
知若簡單地將阿娟嬸的遭遇和境況說了一遍,才道:“看在阿娟嬸的面上,我們就不計較你那晚的行為了。但是葉氏見過你,你還是盡快離開京城吧,也不要在人前去同阿娟嬸認親,暗地里聯系她就好。你也知道,官府現在還在尋你呢,可別連累了阿娟嬸和長生叔他們一家。另外,建議你一下,程二猛這個名字和秀才那個綽號也都不要再用了,過個一兩年,或許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程二猛點頭應下,竟然跪下來給知若磕了個頭,既為自己那晚的行為告罪,也為知若對他姐姐和外甥的恩情道謝。
程二猛起身正要告辭離開時,突然想到什么,從身上掏出一團用棉帕包著的東西,打開棉帕,里面是一個扇墜模樣的玉如意:“這是那個女人不小心落下的,那天我到約定地點找她時,她手里正拿著這東西在琢磨,還嘟囔著什么玉先生、什么世子的,見我突然出現趕緊往袖子里塞。后來我們要離開時,正好有幾個人往我們這邊跑,說有流民騷亂什么的,那個女人也趕緊跟著跑了。我本來想爬上樹看一下流民的動向,結果一回頭,就看到這棉帕包在地上,應該是她沒放好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