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是以小宗繼大宗后,故而先天性不足。只是憑著他的政治智慧,以及與生俱來的執拗勁,令到他成為一位玩弄朝臣于鼓掌間的帝王。
在他初登大寶之時,以楊延和為首的朝臣逼他認孝宗為父,以皇太子繼承大統。那是他人生最艱難的時刻,一邊是皇位的誘惑,一邊則是要認伯父為父。
只是那個時代,他雖然年少,但性子卻極度執拗。他當時選咬定要繼統不繼嗣,不愿意以“孝宗之子、武宗之弟”的身份繼承大統。
正是靠著他這一種固執的堅持,以楊延和為首的朝臣竟然是步步后退,甚至楊延和主動辭官,讓他取得了最后的勝利。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意識到自己是大明的君王,只要他堅持要做的事,肯定能夠順利地做成功。而后,他給父親追封為了興獻皇帝,更是將父親送進了太廟。
如此的種種,令到他明白執拗是他高尚的品質,更是他能夠全面掌握朝政的關鍵。
但是這修長生,他雖然是孜孜不倦地追求,但實在是等得太久了,以致他都要失去耐性。他渴望現在就能夠長生,而不是要繼續等下去,甚至要經歷漸漸衰老。
黃錦面對著嘉靖的執著,卻是默默地低下頭。他不知該是佩服圣上的堅持,還是該指責圣上的執迷不悟,但圣上無疑對修道已經越發急躁了。
事實亦是如此,圣上已經修道了幾十年,不說為修那些道家修筑幾乎耗盡了國帑,單是燒掉的青詞文章都已經能夠鋪滿萬壽宮了。
通常在靜修后,嘉靖都會著手處理奏疏。今天雖然出了一些狀況,但躺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嘉靖便堅持起來處理公務。
黃錦亦是不敢過度勸導,只能是吩咐馮保辦事利落一些。
嘉靖翻開了劉伯承等官員遞上來的奏疏,連翻了幾本后,當即詢問道:“有那些是彈劾徐閣老的,都給朕翻出來!”
馮保和幾個小太監當即認真地翻找,很快就找到了二十三份,而其中恐怕還有一二本遺漏,這事情無疑非同小可了。
嘉靖望著案上報二十三份奏疏,眉頭輕輕地蹙起。
他的心里是討厭這些麻煩事,更喜歡天下無事,而他這位圣明的皇帝專心于修道。不過這一次的事情確實是不小,這毀堤淹田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會是一項重罪。
他亦是沒有想到,徐階竟然如此教子無方,當即沉著臉吩咐道:“將嚴閣老叫過來吧!”
“老臣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穿蟒袍的嚴嵩很快顫顫巍巍地出現在宮殿中,來到殿中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嘉靖看著漸漸老邁的嚴嵩,心里卻是生起了感慨。隱隱間看到了自己將來年去的影子,但很快便被他否定了這個想法,他定然是一位能夠修得長生的帝王。
在賜座后,他正色地詢問道:“唯中,這毀堤淹田之事,可當真跟徐家有關?”
這一件事情中,處處透露著嚴黨的身影,甚至是嚴嵩在背后操縱著這一切。如果說誰最了解實情,恐怕就是眼前的嚴嵩了。
“老臣不知!”嚴嵩卻是輕輕地搖頭,接著一本正經地道:“只是何九為徐家做事,又聲稱受徐琨指使,此事怕并非空穴來風。”
說了半天,還是認為事情跟徐階有關,堅持指證于徐階。
嘉靖心里生起一絲不悅,微微地蹙起眉頭道:“僅僅是一個家奴指證,便對徐閣老進行治罪,此事怕是不公吧!”
“老臣提議為了還徐閣老一個公正,或者是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應該派能臣徹查此案!”嚴嵩似乎早有準備,當即認真地請求道。
嘉靖當即有些意動,不動聲色地詢問道:“惟中,你認為誰合適!”
“左副都御史董威!”嚴嵩進行舉薦道。
黃錦在聽到這個名字后,卻是不免暗暗地望了一眼皇上的反應。這左副都御史董威分明就是嚴黨的人,讓嚴黨的人去查徐家,這種事情哪可能說得清的。
嘉靖深深地望了嚴嵩一眼,卻是徐徐地說道:“朕準了!”
在事情敲定后,圣旨很快就被太監送到了都察院,將左副都御史董威任命為欽差,由他前往松江府徹查毀堤淹田一案。
嚴府,那個臨湖的宅子中。
嚴世蕃身穿著一件短襯,整個人顯得很隨意地半躺在軟塌上喝著酒,兩邊各有一名身穿清涼的漂亮侍女為他扇扇子驅熱。
在被一名侍女喂了一口肉后,他顯得高興地大笑道:“哈哈…羅兄,此策太妙了!”
“非也,是東樓兄運籌帷幄,這才將徐華亭逼到了絕路!”羅文龍隨意地坐在下首,同樣有侍女進行服侍,卻是恭維地道。
二人的地位懸殊,但卻是臭氣相投。他們都是在科舉不得志之人,但卻都是聰明之人,而且還有相同的品好——女人。
嚴世蕃很是滿意地笑了笑,對著剛剛到來的董威微笑著詢問道:“董大人,你此次前往松江府,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小閣老,您請放下,下官定不辱使命!”董威被任為欽差便直接來到了這里“復命”,當即顯得自信地回答道。
他此次若是能在松江府找到“證據”,以此來徹底扳倒徐階,那他必然會得到豐厚回報,哪怕六部尚書都不是沒有可能。
“東樓兄,你重返內閣指日可待!”羅文龍顯得樂觀地說道。
嚴世蕃被喂了一口酒,當即顯得開心地回應道:“謝羅兄吉言!”
他之所以揪著毀堤淹田的案子,其實是有兩個意圖。第一個意圖,自然是想要借機除掉徐階,將這個最大的威脅者解決掉。第二個意圖,則是掃清障礙,為著他重返內閣掃清一切的阻力。
當下由董威出任欽差前往松江府,縱使徐階再有能量,那亦不得不處理掉這一個大麻煩。至于阻攔他重返內閣,不說徐階已經沒有這個能耐,恐怕亦沒有這個精力了。
這一次的籌謀和運作,可謂是一石二鳥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