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為了這一次彈劾高耀,事前已經做了很多的工作,更是對事態的發展做了預判。
只是事情的真正決定權卻在嘉靖手里,嘉靖沒有采納“挑起皇族紛爭”的罪名,亦有可能不相信“貪墨”的指控。
好在,事情并沒有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嘉靖雖然希望有高耀這樣的戶部尚書,亦有包庇他的意圖,但卻不能容忍貪墨的行徑。
面對著嘉靖的詢問,林晧然顯得老實地回答道:“啟奏皇上,此事千真萬確!這個數據有資料可查,跟實質數據相差不會超過五萬石,想必高尚書對此很清楚!”
說到最后,他又望了一眼旁邊的高耀,已然是要問題交給高耀。
“皇上明鑒,微臣若是貪墨一文錢,愿受天打五雷轟!”高耀滿臉委屈的柜模樣,并豎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指天起誓道。
林晧然聽到這個誓言,卻沒有絲毫意外,但他的臉上一直保持著適當的憤怒,同時一副認定高耀就是罪大惡極之人般。
嘉靖并不算是感性的人,做事更傾向于理性,且性子還很多疑,自然不會因為一個誓言便會相信高耀是真的無辜。
他的臉保持著平靜,卻是對著高耀淡淡地求證道:“高愛卿,宗藩的祿米果真要比往年多克扣了一百五十萬石祿米?”
雖然他早就知曉高耀有意克扣宗藩祿米一事,但卻一直選擇裝糊涂,自然不會知曉具體的數額,只能猜到數額確實不小。
只是面對著一百五十萬石的數字,亦是讓到嘉靖暗暗感到心驚。要知道,每年運往京城的米糧亦不過四百萬石左右,而高耀竟然截留了一百五十萬石。
亦是在這時,他更加清晰地明白,為何他近年來感到手頭寬綽了。敢情并不是他選對了戶部尚書,大明的財政亦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改善,一切皆因從宗室那里多拿了一百五十萬石祿米。
原本以為林晧然剛剛的指控是在夸大其詞,但如此這般截流的話,宗藩那邊恐怕遲早都要亂上一亂,甚至真會引發皇族內部紛爭。
“微臣沒有…統計,但估計…相差不大!”高耀顯得吞吞吐吐,最終硬著頭皮老實地承認道。
黃錦等人聽到高耀招認,心里頭輕嘆一聲,輕輕地搖了搖頭。敢情這位戶部尚書擅于理財全是假象,不過是大膽地截留宗藩祿米罷了。
“那銀兩都用去哪了?你給朕從實招來!”嘉靖積攢的怒火突然爆發出來,將手上的賬本重重地擲向高耀怒聲質問道。
這幾十年來,他能夠牢牢地掌握大明朝政。除了對重要人事任免親自過問外,這財政亦是頗有心得,起碼算術還是不錯的。
當下大明處處增收,特別還暗藏著這一百五十萬石祿米的增項,足可以做很多事了。只是戶部給出的成績單,卻僅是三十多萬兩的工程造價。
縱使是他,亦不甘要問上一句:這銀兩花去哪了?
那本賬本先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在諾大的宮殿中清脆回響,而賬本落在光滑的地面后,又剛巧滑到了高耀的面前。
面對著嘉靖爆發而出的熊熊怒火,整個大殿顯得是落針可聞,誰都不敢在這里觸嘉靖的霉頭,除非他真是不想活了。
“微臣冤枉,請皇上明鑒!”
高耀面對著嘉靖的怒火,面對著滑到眼前的賬本,連忙進行伸冤道。卻不知是被嚇的,還是真情流露,亦或者有表演成分,他的臉頰落下了兩行淚。
林晧然深知高耀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卻沒有收手的意思,而是再添把火道:“皇上,既然高尚書無法說清楚,還請下令查核戶部賬本,給天下子民一個交待!”
高耀伏首在地,正希望圣上看在他楚楚可憐的份上,選擇相信他是冤枉的。當下面對著林晧然的步步緊逼,心里恨得咬碎了牙齒。
在數天前,他還想著弄死這個走了狗屎運的小子,甚至覺得如同捏死一只螞蟻般簡單。只是事情轉變得太快,竟然被這小子輕松化解。
在進入這座宮殿前,他還自以為大度地放對方一馬。只是如何都沒有想到,對方的反擊來得如此的迅速和兇猛,甚至幾乎是要他的命。
克扣宗室的祿米本是他的“生存之道”,但現在被這小子很輕易地揭露開來,更是借機往他身上潑了貪墨的臟水。
當下的處境變得越來越糟糕,如果不是有著徐階這個盟友在,他甚至都要栽在這小子的手上。
嘉靖面對著林晧然的請愿,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扭頭望向臉色凝重的徐階詢問道:“徐閣老,你怎么說?”
林晧然原以為嘉靖會問計嚴嵩,但不想直接越過嚴嵩,反而問起徐階的意見。只是不知這是皇帝心術,還是嚴嵩真的失寵了。
高耀仿佛抓到救命草一般,顯得可憐兮兮地望向了徐階。
“臣贊同林府尹的提議,下令查核戶部的賬本!”徐階沒有理會高耀的目光,而是一臉正氣地迎著嘉靖的目光道。
嘉靖輕輕地點頭道:“徐閣老,那就交由你跟都察院一起進行查核吧!”
“臣遵旨!”徐階的臉上顯得古井無波,規規矩矩地拱手道。
“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嘉靖打了一個哈欠,顯得疲憊地抬手道。
“微臣告退!”
高耀老老實實地行禮,只是心里卻是喜憂參半。
雖然他并沒有做出貪墨之事,此次調查亦由著徐階主導,但他心里感到一種極大的不安,總感到被一條小毒蛇盯上了。
“微臣告退!”
林晧然同樣規規矩矩地行禮,心里卻沒有太多的歡喜。雖然事情如同他預料般進行,但調查組不是由嚴嵩主持,而是由徐階主導,事情無疑存在著極大的變數。
出于禮數,哪怕徐階和高耀已經走在最前頭,他亦是乖乖地落在最后面,并主動扶著嚴嵩一起出殿。
“若愚,若是得閑的話,到我那里坐坐吧!”
嚴嵩老得只剩下一副骨頭般,在走下臺階的時候,卻又是主動邀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