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清軟,帶著少女特有的嬌嫩,和薛如的柔媚完全不同。
南安郡王只覺得頭皮都炸開了,霍然轉過身。
卻見徐吟扶著把手,站在樓梯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十四歲的少女,身量雖然不低,看起來卻很單薄。因是半夜外出,她還披了件薄斗篷,一圈兒珠綴圍著她青稚的臉龐,襯出幾分嬌氣來。
徐煥養女兒養得嬌,南安郡王一直都知道。若是換成他,有這么兩個天仙似的女兒,也會捧在手心里,半點不舍得她們吃苦。
然而此刻,看著這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南安郡王的第一感覺卻是恐懼。
她怎么會在這里?薛如呢?
“你…”南安郡王擠出笑容,“原來是徐三小姐,都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外出?”
徐吟慢慢走進來,打量著這個房間。
淺紅色的帷幔層層堆疊,營造出香艷旖旎的氛圍,屋里縈繞著一股甜膩的幽香,更叫人浮想聯翩。
“我為什么在這里,王爺心里沒數嗎?”徐吟看向他,“薛姑娘被我帶走了,王爺難道不想知道她在哪兒?”
南安郡王怎么會不想知道,只是不能問而已。
徐吟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代表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他們和方翼勾結的事暴露了,昨天她逼著薛如剃度,根本不是小姐脾氣發作,而是刻意為之。
但是他現在不能慌,越慌越有可能出事。
這樣想著,南安郡王神情平靜地回道:“徐三小姐誤會了,本王只是來聽她唱過幾次小曲,沒有別的私情。”
他只說昨日她逼薛如剃度的事,半點不提方翼,這是要撇清了。
徐吟笑起來,說:“王爺是不是覺得,薛姑娘背后的人很厲害,我們可能什么也沒查出來,來這里只是故意詐你?”
南安郡王神色微微一動,顯然說中了。
這么多年,他一個郡王被壓得死死的,在自己的封地上,只能看刺史的臉色。可薛如一來,不過個把月時間,徐煥就躺倒了,眼看南源要易主。
她這么厲害,怎么會輕易出事?即便被抓,也會有人去救。
相反,刺史府無人主事,都要徐吟一個往日只會胡鬧玩耍的小姑娘出面了,可見有多窘迫。
是以南安郡王覺得,就算刺史府找到了薛如,也不可能留住她。他們八成在這里蹲守,想找出同謀,自己只要不承認就好。
“徐三小姐想多了,本王只是來看看。畢竟她會冒犯你,是王妃的緣故,倘若她真的被迫剃度,本王會于心不安的。”
看他這個表現,徐吟不禁贊嘆地拍了拍掌:“王爺好鎮定。同在南源這么多年,以往總是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原來都是假相。”
說完,她臉色一拉,立時變了副模樣,冷聲道:“可惜王爺想錯了!你以為不承認我就拿你沒辦法了?王爺也不想想,我徐三什么時候講過道理?你不承認沒關系,我覺得是就是!來人!”
樓梯“噔噔噔”急促響動,衛均領著人上來了。
“三小姐。”
徐吟目光輕輕一瞥,神情冷傲:“將他拿下!”
“你…”南安郡王的臉色終于變了,他知道徐三小姐有多霸道,可以往都是小孩子胡鬧,正事自有她爹做主。沒想到現在她爹躺了,她連正事也一并胡鬧起來了。
眼見刺史府的護衛真的聽她的話,上來要拿人,南安郡王急促說道,“徐三小姐,這不是小事,你不能胡來。你要懷疑本王,大可以等你父親醒了告訴他。本王是堂堂郡王,豈能想抓就抓?”
徐吟嗤笑一聲:“王爺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就是這么胡來,你待如何?”
說罷,她呵斥護衛:“還等什么?叫你們抓人沒聽到嗎?”
“是。”衛均再不遲疑,領著人就把南安郡王給扭住了。
南安郡王怒不可遏,徐煥就算了,他玩不過人家,認命當縮頭烏龜,現在連他女兒也來這套?簡直欺人太甚!
“來人!來人!”他大聲叫了起來。又不是只有徐吟有護衛,他也有。
可叫了好幾聲,樓下都沒有動靜。
徐吟嘲弄地看著他:“剛才我還夸了王爺,怎么這會兒就沒腦子了?我上來了,你的護衛卻沒有示警,想也知道出了問題。”
南安郡王臉色難看,被徐家護衛扭著手,再顧不上風度,怒斥:“你一個小姑娘,怎的這般蠻不講理?這樣的事,也是你能隨便做主的?等你父親醒了,看他怎么罵你!”
見徐吟不為所動,他歇了歇,又緩了語氣,一臉真誠地勸道:“徐三小姐,這事不能拿來玩的。你父親病了這些時日,南源如今人心惶惶,你就別添亂了!”
可惜,話剛說完,樓下便傳來聲音:“誰說三小姐添亂了?”
在南安郡王的瞪視下,季經踏上來,說:“王爺,小的要糾正您兩件事。其一,南源沒有人心惶惶,我們各司其職,安心等大人醒來。其二,大人不在期間,三小姐女承父職,南源的事,她說的都算數!”
南安郡王難以置信,脫口而出:“你瘋了嗎?竟叫一個沒及笄的小姑娘執掌南源軍政?”
季經神情如常,毫不客氣地道:“是啊!我們寧愿聽三小姐的,也不愿意投靠王爺,您很失望嗎?”
他帶著幾分刻薄說:“王爺當了十幾年郡王,想必忘了自己是什么來歷。要不是陛下心善,如今您還在當小吏的岳父家中討生活。文不成武不就,除了高這個姓氏,您還有什么能耐?也敢妄想主政南源。”
徐吟說抓就抓,南安郡王只是生氣,可季經這樣表態,他控制不住了,只覺得耳朵“嗡”地一聲,全身血液都往頭頂沖去,喊出來的聲音嘶啞:“季經!本王是先帝嫡孫,天潢貴胄,豈容你一個下仆侮辱——”
“先帝已經貶您為庶人了,需要小的把圣旨念一遍嗎?”季經嘲弄地看著他。
南安郡王嘴唇抖了抖,到底沒敢接下去。
廢他們一家的時候,先帝十分生氣,那圣旨上寫的話自然也難聽。這要真讓他念出來,那就連最后的遮羞布也沒有了。
見他認慫,季經輕蔑一笑,回身向徐吟請示:“三小姐,要如何處置南安郡王?”
徐吟昂起下巴,仿佛還是那個驕縱的徐三小姐,帶著惡意說道:“既然王爺這般掛念,那就送他去見薛姑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