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卡茲克
順著荊棘纏繞生長的方向，就能找到想找的事物。
婕拉是這么對卡恩說的。
在淅瀝繁鬧的雨林中，兩人走在腐葉遍布，菌菇遍地的泥濘上，直到一聲聲刺耳的啼鳴聲傳入耳中。
“鋒喙鳥。”卡恩說完，卡莎轉頭看了他一眼：“要等它上門嗎？”
“最好等著。”
卡恩躥上一棵粗壯扭曲的樹，悄無聲息地鉆進樹冠。他們在樹影中蹲伏，品嘗著鮮活的氣味，凝聚目光。
一群鋒喙鳥正掛在粗大的樹枝上，體型如鷹隼，艷麗高調的羽毛足以說明實力，彼此撲打著翅膀爭鳴斗艷。
“為什么那個虛空生物要專門獵殺鋒喙鳥？它們很好吃嗎？”卡莎壓下膚甲傳來的沖動，穩穩當當的站在樹干分叉的枝椏夾角處。
“為了某種特定的進化，絕不只是積攢營養這么簡單。”正因為有著類似的進化能力，卡恩才對它的動機有所了解。
饑餓無腦的虛空生物應當是不挑食的，若是選擇性的獵殺，則證明了它已經誕生出了思考能力。
思考，卡恩一直覺得這是虛空進化出的最可怕的能力。
若是那些虛靈不再一味的被永恒不滅的饑餓驅使，可能符文之地早就毀滅了。
卡莎點點頭，大致能理解所謂的進化。
她這身虛空膚甲的戰斗風格，便是在她的潛意識催生下進化出來的。
“別讓我等太久了。”她捏住了拳頭，做好了準備，以虛空掠食者的身份。
兩人一上一下，靜靜地蟄伏在樹林。
他們改變了膚甲的顏色，使得其能完美的融入在樹冠中。只要他們不動，即使只是相隔十步，眼神最好的獵人也無法一眼分辨。
虛空氣息被很好的鎖在膚甲里面，沒有一絲外泄。斑駁的陽光落在膚甲上，沒有發生扭曲，空氣也緊緊將他們包圍。
在地下適應了高強度、永無止境的獵殺，卡莎并不太能忍受這種耐心的狩獵。
好在他們沒等太久。
在天黑之前，那個虛空怪獸終于現身了。
它最先是從一棵樹干后鉆出來的。
躬著身，一雙有力的反關節長腿屈得很低，但即使是這樣，它仍有一人高。
它像是一只昆蟲，但又不盡然。
它的身體不合情理。四肢、血肉、甲殼、手爪，都不像是一只生物身上能長出來的，而且包裹在一層油亮的外骨骼中，黑紫的色澤就像腐壞的蜜糖漿果，散發著被蛆蟲進進出出鉆過的味道。
兩人身上的膚甲還算干凈，但是眼前這只虛空生物的外骨骼卻如同涂了一層蠟，惡濁又油膩。徹頭徹尾的邪穢和惡心，在感官之間飄忽游移。
它的動作散發分明的歹意，即使潛伏在草叢中，它也從未靜止過。它像煙霧一樣在地上時隱時現，頭顱歪斜瞬動，似乎在兩個維度之間不停的來回切換，介于量子態中。
它抬起頭，一雙閃爍著邪光盯了樹上的鋒喙鳥，惡臭發腥的腐液從他的齒縫間流出，淌著尖銳的下巴拉出長長的晶瑩絲線滴落在地，無聲的腐蝕著腳下的枯葉。
那雙眼中只有純粹的饑餓，不夾帶其他任何感情，超越了最原始的求生欲。
而身為獵物，鋒喙鳥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最可怕的掠食者盯上了。
鋒喙鳥雖然不在鏈條的頂端，但它們仍舊是掠食者，很少成為獵物。襲擊它們的東西既沒有被饑餓逼得走投無路，也不在乎它們的危險。
幾乎沒有任何蹬腿動作，那怪物便跳上了空中。
螳螂般的鐮刀狀前肢一斬一掃，承載著數只鋒喙鳥的粗壯樹枝便已斷裂，來不及反應的鋒喙鳥更是一瞬間被斬切成兩段，切口平整的尸體隨著樹枝一齊摔落。
鮮血在樹干上潑灑出一道血跡，剩下的鋒喙鳥四散驚飛。
但是掠食者在一擊之后卻不知所蹤。
一只鋒喙鳥向上方飛去，口中發出嘎吱的怪叫。
卻不曾想，身旁經過的那根樹枝上突然憑空現出了一道污穢邪祟的身影，帶刃的前肢往前一次，刺穿了鋒喙鳥，再張開涎水長流的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它嘎吱怪叫的腦袋。
大口咀嚼，嘎嘣亂響。
無頭尸體從鐮刀上滑落，那怪物再次動了起來，朝著另一只鋒喙鳥躍去。
它速度很快，那正是它經過長久磨礪的武器。
在茂密的樹冠中，卡莎只能來它回穿梭的短暫身影，又一只鋒喙鳥掉在地上，一側翅膀被齊根斬斷，正在慢慢死去，死得并不痛快。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看見它降隱身用得如此淋漓盡致，神出鬼沒的大開殺戒，卡莎被激起了挑戰欲望，也開始躍躍欲試了。
只不過卡恩仍舊冷眼旁觀，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
“現在還不動手嗎？”卡莎忍不住問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對方一較高低，同時膚甲也在不停的涌現出力量和刺痛，逐漸升溫。
“等它吃完。”看她這樣焦躁，卡恩干脆摟住了她，在她耳邊悄聲說道：“等它消化完，進化出更多更強的能力我們再動手，莊稼也要等成熟了才能收割嘛。”
卡莎被卡恩這一套科學養豬的理論說服了，迅速冷靜下來，繼續盯著那道閃逝的身影。
不過就在這時，她卻敏銳的注意到了一個不速之客的靠近。
“卡恩，看！那邊來了一只肉齒獸。”
她指向身側，一只肉齒獸躥到了樹上，做著與他們同樣的事情——蹲伏在樹枝上，與樹冠融為一體，觀察著那只虛空怪物的屠殺盛宴。
不過不同的是，卡恩他們是為了吞噬來的，而后者的動機似乎更加復雜。
它看著怪物獵殺鋒喙鳥，咧嘴露出牙齒，笑容浮現。
那笑容中蘊含著許多復雜意味，挑戰欲、榮譽、證明。
卡茲克散發的惡臭氣味如此明顯，引來了獵手不足為奇。
不過當卡恩注意到這只肉齒獸明顯小于同族的體格后，目光中便多出了一層意味深長的含義。
這就是宿命相遇嗎？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那只肉齒獸也轉過來頭，一雙藍色的眼瞳搜尋著視線的來源。
當他在樹冠的掩映中發現藏得很深的兩人時，臉上的笑容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