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包了餃子,姚氏還煲了一瓦罐蓮藕排骨湯。
老曹氏從菜園回來,得見姜妙在,愣了愣。
“奶奶。”姜妙先喊她。
老曹氏淡淡嗯一聲,把鋤頭放好就去了水井邊洗手,沒有跟她多說一句話。
早習慣了奶奶寡淡的性子,姜妙并未多想。
屋子里悶,她幫著姚氏把桌椅都搬到院里的李子樹下,在外面吃。
飯桌上,姚氏先起的頭,說柔娘到出嫁的年紀了,不知京城那邊怎么給她安排的。
到底是親娘,哪怕對閨女再寒心,終身大事上還是做不到放任不管。
“柔娘那性子,一般的她看不上,家世太高的,她又配不起。”姚氏唉聲嘆氣,說完看向姜妙,“妙娘你在外頭這么久,認不認識什么靠譜的人家?”
姜妙的交際圈子那么小,哪里認識什么好人家,況且就算她認識,姜柔也不一定樂意嫁,那可是個心比天高的。往低了說,寒門不是進士出身在姜柔眼里都一文不值,往高了說,她敢自比楊妃貂蟬,又在京城見了世面,只怕寵妃貴夫人的夢沒少做。
搖搖頭,姜妙說:“娘要真的念著,不如去京城走一趟,親自把把關。”
姚氏說不去,“我一個鄉下婦人,又沒什么見識,去了京城也白搭,到時候你回去了,給你姑媽捎句話,請她啥時候方便了,出面幫著柔娘尋摸個好人家,別年紀輕輕嫁錯了人,將來悔恨終生。”
姜妙想著,爹那邊還欠著姑媽銀子,房契也在姑媽手上,姑媽想插手姜柔的親事,爹多半是不敢有意見的,便點了點頭。
姜明山最近的確是在給姜柔議親,但能搭上邊的這幾戶人家跟他想象中的差距有點大。
他理想中的女婿,不是權門就是貴戶,然而他們來了京城這么久,不僅沒有積攢到人脈,還到處碰壁。
目前認識的幾家,還都是跟姜云衢一個公事房里同僚給幫著介紹的。
姜云衢中的是二甲進士,排名掛了尾,跟他一個公事房的,水平都跟他差不多,而且多是寒門出身,就沒幾個能看的,他們所認識的人家,自然貴不到哪兒去。
姜明山心里千百個不樂意把姜柔嫁去這樣的人家,毫無利益可圖,對大郎的仕途更是沒半點作用。
但如果再拖,過了年姜柔就十七歲了,到時成了老姑娘,誰家還肯要?
況且,九月份陳氏出獄,他少不得要花點銀子好好安置防止那女人鬧,年后還得歸還姜秀蘭的六百兩,到處都要花錢,但就是到處都沒錢可花。
因著這事兒,姜明山連日來著急上火沒睡好。
最崩潰絕望的,莫過于姜柔,在鄉下時,因著大哥高中,家里還歡天喜地地擺了宴席。
那時,她覺得大哥就是最厲害的,畢竟村里從未出過進士,大哥是頭一份,所有人都豎大拇指稱贊他前途無量。
然而到了京城,她才發現大哥跟中了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比起來,什么都不是,就連排在他前頭一名的潘進士,都能因為寫的一手好字被人榜下捉婿,大哥卻至今無人問津,不僅無人問津,還成天往出貼銀子到處打點,到最后那些銀子都打了水漂,什么好處也沒撈著。
聽說大哥三年之內都沒什么正經俸祿,要繼續念書準備三年后的朝考,朝考若是成績優異,才能留在京城分到官職,否則就只能去地方上任個芝麻小官。
芝麻小官…
這跟她想象中的大富大貴完全不一樣!
姜柔憋屈到直接崩了心態,先前姜明山又跟她提議親之事,語氣里滿滿的恨鐵不成鋼,姜柔滿心煩悶,直接跟他大吵了一架,一邊吵一邊哭,說她難道就不想高嫁嗎?可她現在連那個圈子的邊邊都摸不到,人也不認識,嫁給誰去?
姜云衢從翰林院回來時,隔著房門就聽到姜柔在里頭哭。
他拍了拍門,問怎么了。
姜柔心中委屈,又沒人可傾訴,便開門把姜云衢請了進去,然后告訴他,爹又因為親事拿她撒火。
說到最后,姜柔再次落下眼淚,“我知道爹想借著我的親事給大哥鋪條平坦大道,可我能有什么辦法,我一個姑娘家,總不能站到大街上挨個問誰愿意娶我吧?他自己心里不痛快,那我敗什么火?”
姜云衢沉默了會兒,低聲問她,“柔娘,你真的想高嫁?”
姜柔撇撇嘴,“能高嫁,誰愿意嫁個窮酸過苦日子?”
姜云衢眼眸微閃,又問她,“倘若現在有個機會讓你高嫁,你愿不愿意去做一些事情?”
聽到能高嫁,姜柔馬上止了哭聲,但后半句又讓她有些心神不寧,只得怔怔地看著姜云衢,“大哥你想要我做什么?”
姜云衢瞧出她緊張,莞爾一笑,“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逼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就是想讓你去找妙娘。”
“什么!”姜柔一張小臉緊繃,明顯是氣不過,“大哥你瘋了吧,讓我去找她?”
在她心里,姜妙未婚先孕傷風敗俗,跟窯子里的姐兒沒兩樣,是臟的臭的。
她之所以挑來選去不肯嫁,就是為了將來入高門狠狠打姜妙的臉。
可現在,大哥竟然要她去找那個表子,她沒聽錯吧?
“今時不同往日了。”姜云衢輕聲一嘆,“妙娘現在是肖督主的女人,盡管外頭有人非議,但她若是肯出面,還是有不少權貴愿意給面子的。”
姜柔直接傻了,“什么肖督主的女人,大哥你在說什么?”
姜云衢便跟她解釋了一遍,說肖督主便是東廠督主肖徹,自己昨兒去肖府赴宴的時候,肖徹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告了姜妙的地位,連帶著小寶都被接納了。
姜柔再無知,也清楚“東廠”是什么地方,那東廠督主,是權勢僅次于帝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現在大哥卻告訴她,姜妙成了肖督主的女人,盡管“宦妻”的名頭沒有正經夫人太太來得好聽,但它意味著權勢,意味著富貴啊!
怎么會!
姜妙那小賤人,怎么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攀上了頂級權臣!
姜妙眼眶泛紅,是恨的。
“大哥,我自認為不比她差,為什么她總是壓我一頭?她是我的命中克星嗎?”姜柔受不住這打擊,委屈地落下眼淚。
姜云衢不喜歡她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樣子,但現在不得不壓著性子哄,“妙娘其實沒你想的那么壞,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只要你肯去跟她認個錯服個軟,把關系緩和下來,往后有什么宴席,她只要捎上你,你就不愁沒有在權貴跟前露面的機會,昨兒我在肖府,你猜猜都有誰在?”
“都有誰?”姜柔睜大眼睛。
“皇室宗親、開國元勛承襲下來的幾大公侯伯府子弟、鼎鼎有名的幾大世家子弟,就連太子殿下都親自去捧場。”
“我的天吶,太子殿下!”姜柔一把捂住嘴,眼淚都給憋了回去。
這得是多大的排面兒,才能請得動這么多權貴和皇親?
姜柔這下是結結實實被驚嚇到了。
“所以,有個能幫你接觸到權貴的姐姐,你還想繼續鼠目寸光跟她僵下去?
姜柔當然不會跟榮華富貴過不去,但她還是拉不下臉求到姜妙跟前,神情委委屈屈的,“大哥,既然姜妙找了那么強硬的后臺,為什么不能主動幫我們,還眼睜睜看著我們受苦,我看她就是吃里扒外的白眼兒狼一個!”
姜云衢煩躁地捏捏眉心,倘若他昨天沒有買通人去攪局,興許還能跟姜妙緩和緩和,但現在,呵呵,姜妙怕是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所以,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必須想法子攀上姜妙,攀上肖徹,繼而攀上東廠。
這么一來,他就承恩公府跟東廠兩頭吊,兩邊得利。
而眼下,唯一能跟姜妙扯上聯系的,就只有姜柔。
但姜云衢實在是厭惡姜柔腦子簡單拎不清,聽到她現在還在罵姜妙,便厲喝一聲,“你有完沒完!”
姜柔當即住了嘴,眼神怯怯地瞧著她。
姜云衢說,“你不樂意去就算了,我再另外找人去,反正想嫁給權貴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你一個。”
姜柔臉色一白,見姜云衢起身要走,忙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去,你別生氣,我去就是了。但是我不知道肖府怎么走,你得告訴我。”
姜云衢這才轉身回來坐下,“這就對了,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不就是服個軟,多大點事,跟往后的潑天富貴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嗯嗯。”姜柔不住地點著頭。
隔天,姜柔起個大早,花心思打扮了一番,換上自己最好看的裙衫,雇了輛馬車便徑直朝著肖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