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還是開口了。
姜妙那點僥幸的小心思被擊得粉碎,她斟酌著言辭,“我的看法,能代表廠公最終的決定嗎?”
“說說看。”
“我不愿意。”姜妙盯著腳尖,沒有直接點破自己已為人母的事實,“傅世子分明是強搶,都說廠公權傾朝野,我不信您會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
敬語都用上了。
“自己的人”四個字,讓肖徹抬起頭,目光像是不經意掠過姜妙身上,她低著腦袋,瞧不太清楚面上情緒,鬢邊一縷小碎發被風吹起,勾勾纏纏,使得本就嬌艷明麗的側顏更添一股撩人的嫵媚。
肖徹別開視線,聲音聽不出半點波動,“往后沒我的允許,不準再踏入京城半步。”
回到自己房里,姜妙還在琢磨肖徹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搖籃里等著喝奶的小寶見娘親發著呆就忘了自己,嘴里發出不滿的兩聲“啊啊”。
姜妙回過神,給小家伙喂奶之后又去廚房煮了一碗姜湯去看小安子。
才進門就聽到一聲接一聲的噴嚏。
姜妙嘴角抽了抽。
這傻小子,昨天晚上到底淋了幾桶冷水?
走到里間,果然見小安子把自己裹成蠶蛹躺在床榻上,大概是鼻涕流得太快擦著費勁,他干脆揉了兩個小布團堵著,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見到姜妙,整個人有氣無力,“妙姐姐,你來了。”
姜妙看著他就皺了眉,“不是說了做做樣子,怎么弄成這樣?”
小安子咧了咧嘴,“我要是不來真的,義父指定怪我偷懶耍滑。”
姜妙拖過小杌子坐下,把姜湯端起來,吹冷喂到他嘴邊。
小安子實在是起不來,只得就著姜妙的手喝了大半,這才搖搖頭,眼皮耷拉著。
姜妙說,“你這樣下去可不行,得馬上看大夫,我去找姑媽。”
“干娘之前給我送了藥。”小安子說:“我睡上一覺發發汗就好了。”
姜妙摸摸他的額頭,有些燙,也不知那藥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小安子看出姜妙眼底的擔憂,反倒安慰起她來,“妙姐姐,我沒事兒,你要是能給我做雙新鞋,那我說不定明兒就活蹦亂跳了。”
一雙鞋子就能高興成這樣,真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孩子。
姜妙不忍心再說他什么,“好好好,一會兒中飯過后廠公午休用不著我了,我就去鎮上挑線買布,盡快讓你穿上新鞋。”
從小安子那兒出來,姜妙又回房看了眼兒子。
知道娘親處境艱難,小寶很少會大哭大鬧惹她心煩,吃飽就自覺睡覺。
姜妙不敢讓兒子一個人睡床榻,怕他多動縮到被子里把自個兒蒙住悶了氣,白天一般都放在搖籃里,隨便蓋一床薄薄的小毯子,晚上再抱回床上跟她一塊兒睡。
確定小寶睡熟后,姜妙去了廚房。
姜秀蘭和廚娘正在擇菜,準備給肖徹做中飯。
姜妙坐下來幫忙。
廚娘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姜妙平日里喚她一聲竇大娘。
竇大娘跟姜秀蘭合得來,時常在一處嘮家常,見到姜妙,笑著打了個招呼。
姜妙彎腰拿起地上的芹菜去葉,聽到竇大娘說:“秀蘭兒,我先前跟你說那事兒,你留個心眼。”
話完就站起身,說有幾樣佐料不夠了,得現去鎮子上買,便解開圍裙出了宅子。
姜妙心思細,看得出來竇大娘是特地找借口留她們姑侄倆談話,便開口問姜秀蘭,“姑媽,竇大娘都跟您說什么了?”
姜秀蘭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好久才尷尬道:“這老貨,她想給你牽紅線呢!”
姜妙一愣,“牽紅線?”
姜秀蘭說:“她心眼兒實,沒什么惡意,就是想著你年紀輕輕帶個孩子不容易,想給你介紹夫婿。”
姜妙沒有直接說拒絕的話,垂眼道:“我這樣的情況,哪還有可能再嫁?”
姜秀蘭語重心長,“知道你心里不樂意,我也沒多打聽男方的事兒。但是妙娘,你現在還年輕,總會有老來的一天,到那時候,我和你娘可能都已經不在了,沒辦法再護著你。你身邊總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你累了病了有人照顧,做不了的事兒有人扛,心里難受了有人開解,我就怕你一個人孤零零,大半輩子耗在那個孩子身上,什么福都沒享就這么走了。”
姜妙安靜聽著,眼眶有些發熱。
過了許久,她問姜秀蘭,“姑媽,您覺得馮公公是知冷知熱的人嗎?”
姜秀蘭點點頭,“我們只是不能行夫妻之實,但他對我的好,一點一滴我都記得很清楚,那是我嫁到周家從未感受過的。”
馮公公是個很注重細節的人,他每次來莊子上,姜妙沒少看在眼里,對姑媽的確好,那種熨帖,讓身為晚輩的她由衷感到羨慕。
這世道以夫為天,姜妙如何不知,一個沒有夫家的女人帶著個孩子要想存活下去有多難,可她…
沉默了好久,她道:“我會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