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漸晚怔然,三秒后,扭頭怒瞪著宋遇,要不是看在他開車的份上,她能一腳把他踹下去。
“不胡說八道能死?”她手肘搭在窗沿,丟下一句話就不再看他,專心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
耳邊傳來宋遇低低的笑聲,車子沒停,一路暢通無阻地往前行駛。
吃飯的餐廳距離酒吧不算遠,車程不到半個小時。
這個時候酒吧里已經熱鬧起來了,一樓大廳絢麗的光影斑駁交錯,雞尾酒和各種香水味混雜在一起,讓這個夜晚充滿迷幻的色彩。
孟漸晚一腳踏進去,四周就響起好幾道打招呼的聲音。
“孟姐來啦。”
“姐姐今天來得有點晚哦。”
“孟姐今晚要調酒嗎?上次我都沒趕上,聽他們說你調的酒好喝得不得了,我也想嘗嘗。”
孟漸晚揮了下手算是打招呼,對剛剛說話的人笑道:“想喝我調的酒,下次請趕早。”
回應她的是一記響亮的口稍。
孟漸晚從褲子后面的口袋里摸出手機,看到群里的人說快到了,她和宋遇就站在大廳的過道里等待。
鐘城遠遠瞧見孟漸晚身后的男人,揚了下眉尖,撥開人群走過去打招呼:“孟姐來了,包廂給你開好了,飲料和拼盤都端過去了。”頓了頓,他朝宋遇笑笑,主動伸出一只手,“宋先生,好久不見。”
宋遇以前來酒吧玩過,他們也打過照面。
孟漸晚看著宋遇,他微笑著頷首,握住鐘城的手:“好久不見。晚晚這兩天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鐘城愣了一下,唇邊的笑容蕩開:“哪里哪里,她一來,我們酒吧的生意都好了不少,我該感謝她才對。”
宋遇眼睫微垂,與孟漸晚的視線對上:“這么厲害?”
兩個大男人寒暄了幾句,后面的大部隊就來了。
陶苒把車鑰匙遞給孟漸晚,順口跟她說起路上遇到的奇葩事:“老板的超跑拉風是拉風,就是太引人注目了,不太好開,我個土鱉差點把別人的車給撞了。”
孟漸晚接鑰匙的手頓了頓,詫異地抬眸,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人沒事吧?”
“沒事。”陶苒說,“前面一開寶馬的擋著路不肯走,我就按喇叭催了催,誰知道人家突然減速,還好我反應快,不然就追尾了。”
楚檬在一旁吐了吐舌頭:“這年頭搭訕的方式太低級了,人家是看小苒開著限量版超跑,想制造個機會認識一下,可惜啊,超跑不是小苒的。”
“那個寶馬車主長得怎么樣?帥嗎?”
“略有些油膩,跟宋先生沒法比。”
“噫…你拿宋先生作參考,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沒法比好嗎?”
“哈哈哈,好像是的。”
一群姑娘一邊聊著天一邊往樓上走,一路上歡聲笑語不間斷,進了包廂后,談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驚呼。
孟漸晚落在后面,側身靠著門框望著里面的姑娘:“這是酒吧里最豪華的一個包廂,幫你們要過來了。今晚玩得盡興,不要有壓力。哦,對了,里面好像能點歌,我不會弄,你們自己研究吧。”
“啊啊啊啊啊——”
“老板,我們愛死你了!”
包廂里空間極大,能容納好幾桌酒席的那種,整體裝修低調奢華,色調是復古的暗金色,燈光照下來,處處流光溢彩。不僅有棋牌桌,還有臺球桌,最前方的舞臺上掛著屏幕,是點歌的地方。
孟漸晚看著她們撒歡兒的樣子,低頭笑了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雙手抱臂蹺著二郎腿。
宋遇坐在她邊上,微微偏著頭,眉目冷淡矜持,舉手投足都透著幾分慵懶。
幾個女孩子鼓搗一會兒,打開了點歌臺,拍了拍話筒,遞到嘴邊試音:“喂喂喂,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空蕩的包廂里響起回音,片刻后,她們關了大燈,五彩斑斕的光點投射在天花板上,有規律地旋轉著,跟KTV里的設置一模一樣。
“接下來,由我們的新同事元樂為大家演唱一首歌,大家熱烈鼓掌!”
元樂被人推到舞臺上,茫然無措地眨了眨眼,顯然不在狀態,反應慢了不止一拍:“啊?唱歌?我唱歌不好聽啊,你們要聽什么?”
底下七嘴八舌地響起起哄的聲音,孟漸晚沒有參與她們,自顧自倒了杯酒喝,靠在沙發上笑。
元樂最終盛情難卻,頂著一臉無奈的表情挑了一首簡單的歌唱給大家聽,可能是真的不擅長,中間磕巴了好幾下,音也唱得不準。
但,大家還是對新同事報以最大的熱情,又是尖叫又是鼓掌。
氣氛上來了,大家重新開了燈,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唱歌的、打牌的、下棋的,也有跟孟漸晚一樣當聽眾的。
陶苒走到桌子旁,拿了一塊哈密瓜,一口咬下去,清清涼涼,又甜又脆。她看向低頭玩手機的孟漸晚:“老大,你就這么干坐著?”
孟漸晚抬起頭,啊了一聲:“要不跟你們打牌?”
陶苒知道她牌打得好,不敢跟她較量,她手指了指舞臺,那里有兩個姑娘在合唱,鬼哭狼嚎,一個比一個唱得難聽,卻還陶醉其中:“唱歌啊,給我們亮亮嗓子,我都沒聽過你唱歌。”
孟漸晚收起手機,喝了一口酒,手肘撐著沙發扶手,聲線懶洋洋的:“我沒給你們唱過嗎?”
“什么時候?我記得沒有。”陶苒呆了幾秒,險些被她唬住。
另外幾個女孩子跟著起哄,讓孟漸晚唱歌,原本表情寡淡的宋遇也打起了精神,偏頭小聲說:“我也沒聽你唱過歌。”
準確來說,應該是沒聽過她正兒八經地唱歌,平時她偶爾心情愉快會哼幾句,聽不太清歌詞。
陶苒三兩口把哈密瓜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帶頭起哄:“宋先生都這么說了,老板你就不要推脫了吧。”
其他人附和:“唱一個!唱一個!唱一個!”
另外在打牌和打臺球的人也被這邊鬧出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紛紛看過來,原來是她們想讓老板唱歌,稍稍一頓,丟下手里的東西加入起哄的行列。
孟漸晚被這幫姑娘纏得沒轍了,舉起雙手投降:“好好好,別鬧了,我唱,我唱還不行嗎?”
周圍發出歡呼的聲音,還有人拿著茶幾上的鈴鐺搖晃,叮鈴鈴作響,整個包廂熱鬧得頂都要掀翻了。
孟漸晚站起來,捏著衣擺往下拽了拽,在大家的注視下走到舞臺,上面有個高腳凳,她敞著腿坐下,一條腿伸直墊在地上,一條腿曲著,踩在高腳凳下面的橫桿上,姿態隨意又舒適。
她手里拿著話筒,垂在腿間,偏過頭讓旁邊的人給她選一首歌。
歌曲很快找到了,前奏響起,整個包廂都安靜下來,有人飛快地沖到門口,再次把大燈關掉,努力營造出演唱會的氛圍。
宋遇就坐在靠門邊的沙發上,身子歪斜,撐著頭隔著幾米遠看向舞臺,在虛虛實實的光影里,鎖定孟漸晚的身影。
她唱歌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的,沒怎么看歌詞,也沒看別的人,低垂著眼眸,咬字清晰,調子一個沒跑,以不帶感情的超高水準唱完了一首歌,聽著有點敷衍,卻一點錯處都挑不出來。
唱到尾聲,她沒拿話筒的那只手搭在腿上,抬起眼眸,不經意間與宋遇目光交匯,她很快轉移視線,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
包廂里掌聲四起,夾雜著一片稱贊聲,仿佛還有人嗷嗷叫。
孟漸晚放下話筒站起來,跟領導巡查似的,掌心往下壓了壓,示意她們適可而止,大可不必這么夸張,然后背著手走下舞臺。
她坐回原位,端起茶幾上沒喝完的酒抿了口,潤潤嗓子。
晚飯吃太多了,唱歌的時候氣兒都提不起來,遠沒有達到平時的歌唱水準,虧她們夸得出來。
孟漸晚正想著,宋遇的腦袋就湊了過來:“我都不知道,晚晚你唱歌這么好聽。”
孟漸晚:“…你認真的?”
“難道我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在說謊?”宋遇眼眸無辜,語氣也無辜。
孟漸晚哼哼兩聲,解釋道:“吃太多撐到了,沒有平時唱得好聽。”
“是嗎?”宋遇說,“我覺得已經很好聽了,什么時候你單獨唱給我聽?我聽聽看,是不是更好聽。”
孟漸晚斜睨他一眼,手臂搭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喝著酒:“你在說繞口令呢,叭叭叭個沒完。”
宋遇噎了一下,眼睛看著她,小聲反駁:“晚晚,我現在連說話都成了錯誤?你講點道理。”
“你那叫好好說話嗎?你那是吹牛逼。你自己唱歌不是挺好聽,我瞎唱的你擱這兒吹什么吹。”
“不是,等會兒——”宋遇想起一件舊事,突然頓住了,半晌,他摩挲著指腹,似笑非笑,“我沒聽錯的話,你剛說我唱歌挺好聽?”
孟漸晚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遇就翻起了舊賬:“我上次在酒吧里給你彈鋼琴唱歌,你還說什么…”他記不太清她當時那一長串話,仔細回憶了一番,勉勉強強復述出來,“你說,隔壁癱瘓十年的大爺聽了我唱的歌從床上彈起來跳了一段激光舞。這意思不就是說我唱歌難聽?”
孟漸晚一聲不吭,宋遇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一字一頓道:“你就是個騙子,口是心非的騙子。”
孟漸晚拍開他的手,蹭地站起來,丟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間”就離開了包廂。
宋遇還沒來得及提醒她包廂里自帶了洗手間,就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摸摸鼻子笑出聲來。
她這是惱羞成怒了?
宋遇坐了幾秒就坐不住了,起身出去,單手抄在兜里,往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走去,在公共盥洗池邊洗了個手。
孟漸晚從里面出來就看到男人倚靠著墻壁,偏著頭看她,頭頂的橘色燈光打下來,他的發絲閃動著暖金色,眉目溫和。
她罵了聲有病,居然追到廁所來了。
她轉回視線,掰開水龍頭洗手,背對著宋遇,但他從前面的大鏡子里清楚看到她抿著唇瞪眼的表情。
宋遇投降了,走過去道歉:“老婆我錯了,我不該拆穿你…”
話還沒有說完,孟漸晚就把沾滿水珠的手甩過去,宋遇閃躲不及,前襟和下巴都被濺了水。
孟漸晚這個罪魁禍首甩甩頭發就離開了。
整條走廊安安靜靜,她還沒走到包廂,手就被后面的人拉住了,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墜著水珠的白皙下頜,端端的性感。
“我今天剛從國外回來,你沒跟我說幾句話就要跟我吵架嗎?”宋遇身體抵著她,她的后背被迫撞到身側的墻壁。
孟漸晚推著欺身而近的男人,莫名其妙:“我什么時候跟你吵架?你是玻璃心嗎?甩幾滴水就叫跟你吵架?”
宋遇反應遲鈍:“哦,沒有嗎?”
孟漸晚皺了皺眉,不跟他糾結這個問題:“讓開,像什么樣子。”
頭頂燈光淡淡的,宋遇湊近她,壓低聲音說:“怎么不像樣子了,情侶之間這樣都算正常的,更何況我們是夫妻。”
孟漸晚舌尖抵了下牙齒,握緊了拳頭,跟他講道理講不通,她想動粗了。
孟漸晚:“你讓開不讓開?”
宋遇盯著她的眼睛,一秒、兩秒、三秒…他抿了下唇角,直起身后退一步,高高舉起白旗。
孟漸晚扯了扯衣服,鞋跟頂了下墻壁站直,轉過身往包廂的方向走,走了幾步,發現身后的男人沒跟上來。
她手握在門把手上,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充滿疑惑。
宋遇:“看我干嘛?我想找個地方抽根煙。”
孟漸晚愕然:“抽煙?你又作什么妖?”她記得他沒煙癮,只是偶爾抽一根。
“我就是…突然想抽了。”宋遇表情坦然地解釋,“我可沒跟你生氣。”
孟漸晚點點頭,特意強調自己沒生氣就說明心里還是有點氣,不給他親他就生悶氣要去抽煙,真是有他的。
“過來。”她淡淡地道。
宋遇腳步頓了一下,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在他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唇角就被什么東西挨了一下。
他定睛去看,孟漸晚已經推開了包廂的門,從容地走了進去。
宋遇摸了摸嘴角,像做了夢一樣,傻站了幾秒,忍俊不禁,突然又不想抽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