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三原則
瀨尾總編帶著一身傷痕而來，隨后又恢復精神離開。
離開的時候精神奕奕，看上去如同重獲新生一般。
而富島出版社里的編輯與作者卻不知道他們在無形之中激勵了瀨尾總編這位敵人。
因為在那之前...
“嗯？關于《和世》漫畫作者的專訪？”
東野司沒有等到單行本發售的日期，反而等到了這么個讓他感到些許詫異的消息。
“是的，東野老師...今年也已經十二月份，差不多快要結束了，所以就想找一些漫畫作者進行專門的采訪...”
細川小春在那邊說明著理由。
“是嗎？可這個不找我也沒問題吧？”
東野司開口想要推脫。
他可沒興趣進行什么漫畫作者專訪，感覺這玩意兒就是單純的浪費時間。
畢竟他去年就因為《午夜兇鈴》與《孤獨的美食家》去過一次電視臺配合錄制了一次專訪節目。
最后雖然平安無事的結束了，但他總覺得不太盡興...所以再有類似的活動，基本上都是開口推脫的。
另一邊的細川小春聽見東野司這話也只能無奈地笑了笑，還是解釋了一句。
“東野老師，這次并不是外面電視臺找你，而是我們《和世》漫畫雜志的專訪活動。”
“喔...原來是這種事啊...那不是更加沒問題了嗎？細川編輯你就給我找個借口，稍微敷衍過去不就行了嗎？”
東野司聽了更加不在意了。
畢竟所謂的《和世》漫畫雜志的專訪，其實就相當于是出版社將一些讀者問題提問給作者，由作者回答，最后出版社再將這些回答匯總，當作漫畫雜志的一部分內容放入雜志之中。
這算是每個漫畫作者都會遇見的事情...基本上只要是在連載的漫畫作者，就都會在本社的漫畫雜志上面露一下臉(畫個動漫人物充當自己的頭像)，已經算是漫畫家應該盡到的義務了。
只不過...
在舊浦島出版社的時代，就一直有一個例外，而那個例外...
“就是東野老師你啊...”細川小春深深地嘆了口氣。
每次上面給任務下來，希望東野司能夠接受編輯部的采訪，細川小春都費盡了腦筋。
因為東野司基本上每次都會拒絕。
而且理由一個比一個過分。
剛開始東野司還是正兒八經地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還要兼顧畫漫畫，不能接受采訪。
到了后面，東野司干脆就手疼、腳疼、肩膀疼，反正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什么去醫院檢查都是家常便飯。
像極了那些起點找不到借口請假，于是就隨機硬編的作者們。
再到最后，東野司就干脆連借口都懶得找了，讓細川小春幫忙回絕。
因為是東野司的要求，細川小春當然會認認真真地對待。
她幫著東野司不知道敷衍了大概有七八次...但這種敷衍也是有極限的。
因為東野司不管是在舊浦島出版社時代還是在現如今的富島出版社時代，他都是當之無愧的臺柱子作者。
特別是如今《半澤直樹》爆火。
讀者們有很多問題想問東野司...關于東野司的讀者來信甚至都放了兩大箱。
這種呼聲是壓不下去的，越壓反而越激烈。
到了現在，就算是細川小春想幫忙敷衍也有些困難了。
畢竟...哪有一個作者連載兩三年都不愿意在自家雜志上面回答讀者問題的？
天底下估計也就東野司獨一份了。
聽著細川小春如此解釋，饒是東野司也覺得繼續敷衍下去似乎有點不太妥當了。
雖然他不覺得羞愧...可畢竟接受漫畫讀者的提問是漫畫作者應該盡到的義務。
他都推了兩年了，再推下去確實有點不太妥當。
想到這里，東野司總算是松口了：“好吧，具體的情況我明白了...那么細川編輯，是我現在過去嗎？”
“哎？不用了，東野老師你能接受專訪就已經很好了...接下來你就待在家里等我過去吧。”
細川小春張嘴，制止了東野司移動的想法。
“不，我現在就過去吧，早點把這件事處理完，我也好回家繼續完成自己的工作。”
東野司直接起身道。
他還有事情要做呢，在家里干坐著浪費時間可不是他的風格。
“這...好吧，如果東野老師想過來的話，我們這邊也是可以的，請放心吧，頂多就是問十幾個問題而已。”
細川小春安撫一句，隨后又與東野司寒暄了一會兒，這才將電話掛掉，回身去準備等會兒提問要用到的紙筆以及由各個編輯準備好的讀者問題。
還真有些激動。
細川小春心里面感嘆。
畢竟這不只是東野司第一次接受漫畫雜志專訪，也是她第一次采訪東野司...她其實也一直想問東野司關于漫畫方面的許多問題。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心情當然不錯。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問題卡片。
這上面的問題其實并沒有什么困難的。
大部分就是想問一些東野司在畫漫畫的時候有沒有什么困難，或者是東野司覺得自己的作品怎么樣...這種很公式化的問題。
所以細川小春并不覺得這是什么難以搞定的差事。
整理好問題卡片后，細川小春便與幾個比較在意東野司的舊富士出版社的編輯聊了起來。
他們同樣也有些好奇，作為如今漫畫界內的領頭羊，東野司會做出什么樣的回答。
也就是在這閑聊過程中，今天接受采訪的東野司終于趕到富島出版社了。
“細川編輯。”
東野司笑著對細川小春打了一聲招呼，同時又忍不住側頭看向她身邊這幾個編輯。
上次他過來參觀的時候就見過這些編輯一次。
那個時候他就總覺得這幾個編輯在盯著自己看，怎么這一次又是他們？
東野司皺眉不解——他一不是大熊貓，二不是美少女。
這些人盯著他看...怎么想都是沒道理的。
不過還好，細川小春及時招呼著東野司坐下了，又給他倒了杯水潤了潤喉嚨，為接下來的回答打底。
等到東野司點頭示意沒問題的時候，細川小春這才抽出了第一張問題卡片，開始走流程提問：
“那么這是第一個問題，請問東野老師在繪制《半澤直樹》中有沒有遇見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
這是出版社選取的很公式化的問題。
也算是作者最好回答的問題之一了。
一般來講，這個時候作者都會稍微謙虛一下，就算繪畫過程中沒有什么問題，也要小小的藝術加工，編出來個問題。
畢竟嘛，你把困難吹得很大，就越能引起讀者的同情，共鳴，覺得這作品來之不易。
然后...
“《半澤直樹》通篇畫下來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問題。”
“哎？”細川小春張了張嘴，有點詫異地看了東野司一眼：“東野老師...你...”
“嗯？怎么了？”東野司側頭反問一句。
“...你可以這里稍微謙虛一點的。”細川小春提醒了一句。
“不用謙虛，畢竟確實沒遇見什么問題。”東野司擺擺手，簡單地回答道。
呃...
細川小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東野司的回答寫在了一邊的記錄本上。
隨后，她抽了第二張問題卡。
“請問東野老師給自己的作品能打幾分？”
好！這同樣是個公式化的問題，而且還是最公式化問題之一。
絕對不難回答。
就算東野司給他的作品打一百分，那估計也沒有人會說些什么。
畢竟《半澤直樹》確實是現在日本漫畫的滿分答案。
這一次總不至于鬧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細川小春稍微看向東野司，手里面攥著記錄筆。
然后就聽見東野司開口了。
“兩百分吧，這部漫畫是我目前細節最完美的漫畫了，遠遠超乎了我自己的預料...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能畫得這么好。所以給兩百分。”
咳咳咳咳！
細川小春劇烈地咳嗽起來。
另一邊還在偷偷看熱鬧的編輯們聽了東野司這回答也是忍不住咧咧嘴，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兩百分？
還是自己給自己的？
該說東野司這是自信呢...還是說他是極度自信呢？
確實有點讓人無話可講啊。
另一邊的細川小春憋了好一陣子，連臉都憋紅了：
“...東野老師，你真想讓我這么寫嗎？”
“當然。”
東野司毫不在意地點頭。
畫得好就是畫得好，《半澤直樹》確實超過他的預期了，因此得出這個答案并不過分。
至于其他漫畫作者的目光...這東野司倒不是特別在意。
畢竟眼神又不能殺人。
接下來，細川小春又陸陸續續地提出了幾個公式化的問題。
基本上全部都是詢問東野司畫技以及漫畫水平的問題。
而這些問題基本上全部都被東野司一句‘我覺得我都會，我認為我可以。’給籠統概括過去了。
東野司這濃濃的自信，那怕是身為記錄者的細川小春都能透過紙面感受到。
只不過...
這些都是送分題啊！
東野司居然硬生生回答成了送命題！
這到底是什么鬼？
細川小春無言以對，一筆一筆地記錄著。
在這種你來我往的進程中。
便是最后一個公式化問題。
“請問東野老師覺得目前日本漫畫界內，有哪部作品比得上現在的《半澤直樹》呢？”
這同樣也是一個送分題。
“沒有吧，以我目前來看，市面上應該沒有哪部漫畫作品比得上如今的《半澤直樹》。”
果然還是這種送命題回答...
細川小春忍不住小聲開口道：“東野老師...雖然你說的全部都是事實...但謙虛可是美德啊。這里還是稍微客氣一下...”
“稍微客氣也沒什么用。好就是好，差就是差...不可能因為我一句謙虛，就改變了《半澤直樹》目前在日本漫畫雜志中的地位...”
東野司很平靜地回答道。
“可還有其他漫畫作品的老師們的看法啊...”
細川小春嘗試據理力爭。
是啊。
都說同行是冤家，東野司這種送命式回答，其他漫畫作者又會怎么看待東野司呢？
只不過細川小春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東野司樂呵呵地打斷了。
他笑著反問：“為什么我要在意他們的看法？”
呃...
細川小春這次倒是說不出話了。
因為確實如此。
東野司看起來就不像是那種在意別人看法的人...更何況他也不用在意。
作為富島出版社炙手可熱的臺柱子作者，他確實不用過多在意其他漫畫作者們的看法。
“還有其他的問題嗎？細川編輯？”
細川小春思考的空檔，東野司主動開口詢問了。
他刻意跑過來一趟回答這些問題，現在也差不多該回去繼續忙自己的事情了。
“啊...確實還有最有一條問題。”
細川小春翻到最后一張提問卡。
這張卡片上面的問題倒是自由許多，不太像公式化的問題。
其提問內容為‘請問東野老師，漫畫在創作過程中有沒有什么需要遵守的共同原則？’
這個問題...老實講，以細川小春的編輯者目光來看，完全算得上是在說一些意義不明的話。
漫畫創作本來就是自由的，哪有什么需要遵守的共同原則？
比方說東野司喜歡用G筆畫漫畫，但有些漫畫作者喜歡用D筆，又比方說有些漫畫作者的陰影喜歡手畫，而有些則喜歡直接切網點紙當作陰影...這都是很自由的。
所以這個問題不太好。
不過細川小春也不在意。
照東野司的性格，他估計也會笑著說一句‘漫畫創作根本就沒有什么原則，我就是隨便畫畫就成了這樣的。’
她這么思考著，同時將問題的內容復述給東野司，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然后...
“嗯？怎么了嗎？東野老師？”
細川小春足足等待了十多秒，依舊沒聽見東野司那自信平靜的聲音，于是禁不住抬頭問了一聲。
她這一開口，另一邊的東野司才像是考慮清楚了一樣抬頭了。
“嗯...漫畫創作確實是需要共同遵守的原則的。”
“哎？”
這回答出乎了細川小春意料。
她愣了愣，忍不住再看東野司一眼。
隨后便聽見東野司開口道：
“漫畫創作有三個原則。”
“不能拿戰爭或是災難的犧牲者開玩笑。不能對某些特定的職業表現出輕蔑。不能拿民族、國民或大眾開玩笑。”
東野司以平緩、輕聲的語調說完了這些話，接著才看向細川小春，示意她繼續寫下去：
“以上三點原則，是你無論處于什么場合、創作什么樣的作品，都必須遵循的三個準則。不管你是職業漫畫家還是業余畫手，又或者你是初次接觸漫畫的新人，都必須遵守。倘若有觸犯這三條準則的漫畫出現，無論是漫畫家身邊的人，抑或是讀者，我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提醒他注意，請別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