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
沈謙南扶著方向盤,雙目平視前方,余光卻不時落到江扶月身上。
后者正低頭給謝定淵發微信,可惜,那邊超過了五分鐘還沒回。
打電話過去,機械女聲提醒關機。
江扶月目露了然。
突然,“剛才堵你的那個是樓明深?”
“可能吧。”
沈謙南皺眉,這叫什么答案?
江扶月:“你認識他?”
“我跟樓氏集團有個校企合作項目,開會的時候遠遠見過幾次。”
“哦。”
沈謙南眼珠一轉:“你跟他怎么認識的?”
江扶月:“不認識。”
“啊?那他堵你干嘛?”
“不清楚。”
沈謙南:“…”
“嘖,你還挺能惹事,人家不是說你拿了什么東西嗎?咳…”他輕咳一聲,“所以,你拿了嗎?”
江扶月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認為呢?”
沈謙南:“…”球怎么踢過去的,又被她原封不動踢回來。
抓狂!
“行,我不問樓明深,我問老謝!你跟老謝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讓我來接你?你倆…一起的?”
最后那句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已經超出了朋友之間的話題界限,可沈謙南沒辦法,他好奇啊!
心像貓抓一樣,大腦浮想聯翩。
如果他沒記錯,這兩人之間的交集僅限于那次借用A1實驗室吧?
還是由他出面,替江扶月跟謝定淵交涉,最終才說服他,出借一半。
當時老謝還一臉勉強,不情不愿。
這才多久,兩人就去酒店開房了?!
草啊——
人家江扶月剛高中畢業,他怎么下得去手?
潛意識里,沈謙南覺得謝定淵不是這種人。
可事實又擺在眼前——
首先老謝打電話讓他來接人,光這個舉動就很不正常。
老謝什么時候麻煩過人?
幾乎沒有。
可這次居然為了一女孩兒?
換成其他人沈謙南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可對于身邊連只母蚊子都沒有的謝定淵來說,真是破天荒了。
加之,剛才江扶月退房的時候,又是退的兩張房卡。
這讓人不得不多想啊。
江扶月聞言,嘴角揚起一抹笑:“我跟謝教授啊…”
沈謙南登時豎起耳朵。
“你猜?”
“?”他傻了。
“不是…小丫頭逗我玩兒呢?”
江扶月:“謝定淵沒告訴你?”
“電話掛得飛快,打過去又關機,怎么告訴我?”
“那等他有空再說。”
沈謙南:“?”你“勾引”了我,卻不想負責?
“說說嘛,不然我今晚會失眠的…”
江扶月扭頭看向窗外,莞爾一笑:“到了。”
沈謙南:“…”
“謝謝。”說完,推門下車,繞到后備箱取了行李,再次道謝,接著轉身離開。
沈謙南pia一聲自打雙手,“叫你開這么快!叫你開這么快!臭爪!”
“月月回來了——”韓恒這一聲吼,直接叫出全家人。
韓恪上前接過行李,交給傭人:“一路辛苦了吧?累不累?”
韓慎從書房出來,眼鏡都沒摘:“不是說明天回嗎?改行程了?”
韓啟山把她叫到沙發坐下:“來,喝口茶,休息會兒。這趟玩得還開心吧?”
江扶月一一回答。
這晚韓家上下特別高興。
入夜,江扶月還是沒接到謝定淵的微信回復,手機也依然處于關機狀態。
在家休息了兩天,江扶月還是閑不住,一頭扎進實驗室。
老爺子嘆氣:“月月這是要當女科學家啊?”
韓慎想了想:“別說,還真有可能。”
韓恒立馬笑開:“那咱們月月肯定是最漂亮的女科學家。”
江扶月很快就著手開了新的研究課題,還不忘和小六討論建實驗樓的事。
所有圖紙她都看了一遍,適當地提出修改建議,再和小六商量看是否可行,最終才會敲定。
而不是一言堂,全都她說了算。
小六一直知道江扶月很厲害,平時沒少看新聞報道,也沒少聽虎奔和蔣科有感而發,但也僅僅只停留在“聽說”階段,沒有親身體驗過。
這次他終于見識到了。
首先是江扶月對建筑行業的了解,從專業知識到具體施工,她都能言之有物,并且頭頭是道。
小六差點以為她干過這行,還傻乎乎地問她跑過哪些工地。
結果…
人家只是看了兩晚的專業書,順便查了查網上的相關消息。
原來真的有人靠“紙上談兵”就能“運籌帷幄”。
其次是江扶月對細節的極致追求。
起初她只是把問題描述出來,由小六轉達給設計師,設計師再對圖紙進行修改。
可能是因為中間多了一次轉述,修改后的圖紙始終沒能讓江扶月滿意。
索性就和設計師直接溝通,可效果依然不理想。
江扶月描述的和設計師畫出來的,完全是兩個東西。
最后她干脆自己動手——畫、圖、紙!
“荒謬!一個外行知道作圖規范嗎?會CAD嗎?懂什么叫土方工程量嗎?”設計師當場火冒三丈,并表示,“行啊,既然你們質疑我的工作能力,那就愛誰誰,我不干了成嗎?!”
這位可是小六想盡辦法才從對手公司挖來的“人才”,立馬好一通安撫,這才把人給勸回來。
然后他開始吹江扶月有多厲害,多牛掰,“…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就沒有她想做做不成的事!”
設計師嗤笑一聲,“原總,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太小看建筑行業的專業性。一個從來沒接觸過這行的人,你覺得她畫出來的圖紙能用嗎?”
小六摸摸鼻子:“先畫,不能用再說,你看這樣成嗎?左右嘗試一把,你也沒什么損失。”
設計師輕呵,抱臂環胸:“好啊,我倒要看看一個外行能畫什么東西來!”
結果,第二天就打臉了。
當圖紙展開的瞬間,設計師當場傻眼:“這…這是她畫的?”
線條規整,注解清晰,比例尺規范,他仔細檢查下來,竟沒發現任何專業上的錯漏。
再看圖紙效果,修改后的大樓朝向和外觀都做了調整,更加科學美觀。
“太完美了…”他不由驚嘆,如同撫摸情人那般,撫摸著圖紙,小到每一處細節,可謂愛不釋手。
小六笑而不語。
反正,臉疼著疼著就習慣了,都有個適應過程的。
敲定了各處細節,江扶月功成身退,剩下的就交給小六去落實完成。
是夜。
江扶月從實驗室出來,驅車駛離明大,卻并沒有回韓家,而是往郊外開去。
月明星稀,夜色深濃。
玫瑰園公墓外,花店正準備打烊。
突然——
“有玫瑰嗎?”
老板娘動作一頓,只見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女孩兒出現在窗口邊,寬松的外衫罩住上半身。
“咦?是你啊!每次都要買玫瑰的姑娘!”
江扶月微微頷首:“你好。還有嗎?”
“有的有的,不過只剩白玫瑰了,可以嗎?”
“嗯。”
老板娘三兩下打包好,還多給添了幾枝。
江扶月:“順便再拿一束小雛菊。”
“唷,真不好意思,雛菊沒有了。”
“那算了。”
江扶月給了錢,接過花,徑直朝墓園走去。
她一路往上,到了趙楚秀墓前,拂去碑石上的灰塵,然后彎腰放下玫瑰。
江扶月靜立墓前,看著照片上依然年輕的女人,什么都沒說。
一陣風過,樹枝被吹得颯颯作響。
她轉身離開,經過一旁樓云眾的墓時,不作任何停留。
沒有雛菊,她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往上走,是樓明月的墓。
江扶月沒有買花,她帶了其他東西。
伸手從包里拿出一卷題字和一張照片,接著又掏出打火機,啪噠——
點燃。
眼看題字被火舌席卷,照片也瞬間化為灰燼。
江扶月轉身離開,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回到家,三個舅舅都在客廳,老爺子也還沒睡。
“月月回來啦?”
“嗯。小舅你們怎么還不休息?”
平時這個點客廳已經沒人了。
“嘿嘿,”韓恒搓搓手,“這不是等你回來嘛?”
“等我?有事嗎?”
“來來來,坐下說,先喝口水。”韓恒把她按到沙發上,坐好,又倒了杯水放到她手里。
江扶月一臉莫名。
“咳…是這樣的,明天呢我們打算跟你一起去,你有意見嗎?”
韓恒說完,老爺子、韓慎、韓恪幾個,都緊張兮兮地望著她。
江扶月這才后知后覺明天就要開學了!
他們想送她去學校。
“好啊,我倒是想,就怕耽誤你們…”
韓慎立馬表態:“不耽誤。”
韓恪也點點頭:“我已經請好假了。”
韓恒翻出他的新帽子和新口罩:“明天我要裹得爹都不認識!”
親爹韓啟山:“?”
第二天一家人吃過早餐,出發去學校。
明大有規定,大一必須住校。
所以這趟去了兩輛車,第一輛車坐人,第二輛車裝東西,包括什么床單、被罩、衣服、生活用品等等。
江扶月上車之前看了眼,好家伙,全是新的,種類齊全,一看就費了不少心思。
而她不知道的是,這些東西早在她錄取通知書下來,確定要讀明大的時候,韓啟山就開始置辦了。
起初是一張列表清單,上面列出了大學生住校需要的基本東西。
韓啟山覺得太少,又在后頭添了不少,比如全身鏡、破壁機、加濕器等等。
他想起來就加一樣,再想起來又加一樣,那段時間,他紙筆不離身,以便想到什么隨時可以掏出來記下。
韓恒有點酸,跟韓恪抱怨:“以前咱們讀大學住校,咋沒見他這么細心周到?我連棉被都是自己買的,什么加濕器、跑步機這些東西想都不敢想。”
是的,老爺子知道江扶月有早上運動的習慣,特地買了一臺跑步機!
他打聽過了,明大住宿條件非常好,寢室寬敞,放臺跑步機綽綽有余。
韓恪也不禁有些眼熱,他一邊安撫韓恒的情緒,轉過頭就酸溜溜地跟韓慎說:“爸隔代親也太嚴重了。”
對他們像草,對月月似寶,生怕哪里不夠周全。
韓慎作為老大自然不能跟著兩個弟弟瞎起哄,好言好語地開導勸說,至于心里怎么想的,酸不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上午十點,兩輛車一前一后開進明大。
是的,明大不僅允許家長陪同報到,還敞開大門允許車輛進入。
校園內,為防止發生擁堵,還特意安排了警衛人員現場指揮交通。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堵得水泄不通。
江扶月轉頭看向窗外,入目盡是豪車。
明大不愧是“野雞中的貴族雞”。
網上流傳過這樣一句話:去齊明大學隨便撞到一個男生可能都是你媽喜歡的那種金龜婿,就像去B大、Q大隨便撞到一個學生都極有可能是學霸一樣。
韓慎坐在車里,看見不少生意場上的熟人。
偶爾降下車窗打打招呼。
好不容易開到宿舍樓下,幾個傭人從第二輛車上下來,開始往里面搬東西。
“月月住A棟43,別搬錯了。”
“凡是貼了易碎品的,都小心點,別弄壞了。”
“雖然學校說宿舍已經提前打掃過,但還是不放心,你們里里外外再重新打掃一遍。”
“還有…”
韓啟山像只花蝴蝶,一會兒竄到這里,一會兒竄到那邊,忙前跑后,叨叨不停。
這時,一通電話打到韓慎手機上。
“媽?對,在明大…老二老三和爸一起的…現在嗎?好,我知道了。”
韓啟山一聽那聲“媽”,動作就緩下來,一邊跟傭人說話,一邊暗搓搓豎起耳朵。
“咳!你媽打來的?”
韓慎:“嗯。”
“說了什么?”
“媽說她在學校外面的洪勝樓訂了包間,已經點好菜,讓我們這邊弄完就過去吃飯。”
老爺子眼珠一轉:“她一個人來的?”
韓慎:“…不是,還有秦叔叔。”
韓啟山一張老臉瞬間黑沉。
但最后他還是咬牙去了。
進去的時候,時青梔先攬過月月,又分別跟三個兒子打了招呼,愣是沒看韓啟山一眼,好像他是多余的。
老爺子:“…”
還是秦遠琛見他面色不虞,趕緊上前招呼:“老韓,來,坐這里。”
“要你管!”
秦遠琛好脾氣地笑笑,也不生氣。
別看韓啟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也只敢背著時青梔對秦遠琛發發脾氣,甩甩臉色。
當著面,他可不敢這么猖狂,頂多就是不說話,不搭理。
最后還是安安分分把這頓飯吃完了。
時青梔握住江扶月的手:“宿舍如果住得不習慣就跟姥姥說,咱們搬出去住。”
江扶月挑眉:“明大不是要求大一必須住校嗎?”
“那是明面上的規定,具體怎么操作還不是看人?你以為那些學生有幾個是老老實實住滿一年的?”
韓慎湊過去,小聲說:“你姥以前好歹也在Q大待過,認識不少人。如今明大新任校長蕭山,就是她的學生。”
江扶月沒想到還有這層關系。
老太太離婚之前在Q大任職,是正經八百的教授、研究生導師。
跟徐開青同輩,兩人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當初徐開青在臨淮煎餅店第一次看見韓韻如的時候才會覺得眼熟。
江扶月:“蕭山不是Q大數學系的嗎?”
老太太以前在經管學院,之后又轉去物理系,怎么可能是蕭山的老師?
見她一口說出蕭山的專業,時青梔表情微詫。
不過轉念一想,又很快釋然——她家月月本來就跟普通人不一樣,知道這些也不奇怪。
“蕭山在Q大讀本科的時候,輔修物理,我是他的專業課老師。后來聽說他放棄攻讀博士學位,去了南方工作,后來還發生一系列變故,差點以為再也站不起來了,沒想到他居然不聲不響成了明大校長…”
說到這里,時青梔不由感慨:“人生啊,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前段時間我跟蕭山見過一面,那孩子還肯認我這個老師,態度謙遜,不驕不躁,還邀請我擔任明大經管學院的名譽教授。”
江扶月有些驚訝:“您同意了?”
“當然!”
“不嫌棄?”
“這有什么好嫌棄的?都是大學,只是每個學校氛圍不一樣,重心也不同,有重視學術研究的,也有關注學生全面發展的,沒必要劃分三六九等,說不定未來明大能趕超重點本科,比肩B大、Q大這樣的名校也不是不可能。”
“再說,你不也選了明大嗎?那它自然有它的可取之處。”
這是江扶月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明大抱有如此期望:趕超重本,比肩名校…
要知道,這種話說出來是會被群嘲的。
殺傷力好比有人說粉絲總有一天會比魚翅金貴,銀耳跟燕窩能買到一個價格。
癡人說夢,也不過如此了。
可老太太目光堅定,言語從容,她是真的這么認為并堅信。
吃過午飯,江扶月送走老爺子和三個舅舅,然后是老太太和秦遠琛。
韓慎上車前不忘叮囑:“照顧好自己,缺什么就給家里打電話。”
“好。”
等回到宿舍,床已經鋪好,下面的桌子也抹過,每個角落打掃得干干凈凈,所有東西都替她分門別類,擺放整齊。
江扶月不是最早來的,四人間除了她有另外兩張床已經鋪好,一個粉色調為主,一看就很小公主,一個灰藍相間,走簡約風。
這會兒兩人都不在。
江扶月換了鞋,穿上睡衣,爬到床上,準備睡個午覺。
她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
仔細一聽,有人在吃零食,不僅包裝袋發出聲音,咀嚼的時候也嘎嘣脆。
江扶月嘴角一抽,坐起來,恰好這時吃零食的人也回頭看過來,兩人就這樣措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女孩兒伸手掏零食袋的動作頓住,一雙受驚的小鹿眼瞪得溜圓,白白胖胖的臉上因驚訝而表情凝滯。
“你你你…從哪里冒出來的?!”
她噌一下站起來,結果動作太大,薯片撒了一地。
女孩兒驚呆了,看著滿地薯片,捂住胸口,一聲慘叫:“啊——我的薯片,媽媽的好大兒!”
江扶月:“?”
然后,就看見女孩兒蹲下來,用餐巾紙包著一片一片撿起來,放到桌子上。
就在江扶月懷疑她是不是要吃掉的時候,女孩兒已經把那堆薯片擺成了一個豬頭形狀,然后笑瞇瞇抬眼看向床上的江扶月。
“可愛吧?”
“…”怕是有大病。
“你好,我叫岑喬喬,我們是舍友了。”
“江扶月。”
“哇——你的名字好好聽哦,還有點耳熟。你吃薯片嗎?”
江扶月看了眼桌上那只“豬頭”,瞬間正色:“不吃,謝謝。”
“好吧,那我只能自己吃了。”說著,伸手一摸,從抽屜里掏出一包新的,很快又吃得咔咔脆。
江扶月:“…”
這時,門從外面推開,又一個人走進來。
江扶月順勢往去,下一秒不由挑眉。
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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