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老黃也在看自家少爺,突然余光瞥見一個人影沖下車,幾近失態地跑到對面,沖進店里。
他愕然地瞪大眼,因為那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易先生!
在老黃的印象里,易先生從來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冷靜與理智深刻在骨髓之中,絕不輕易流露真實感情。
但就在此刻,那道背影竟透出幾分凌亂與倉惶。
“爸,你怎么過來了?不是在車上等嗎?我這里…”很快就好。
不等易辭把話說完,易寒升已經越過他,徑直往店里走去。
易辭:“?”
江達站在機器前,動作熟練地攤開面糊,敲一個雞蛋,再均勻地抹開,然后刷醬、加料…
突然,一片陰影從旁罩下,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江達好聲好氣:“您買煎餅請外面排一下隊,謝謝。”
易寒升上下打量了這個同齡男人幾眼,說實話非常普通,大街上一抓能薅一大把那種。
“你們招牌是誰寫的?”
江達一愣:“…啊?”
易寒升一字一頓,從未有過的耐心:“招牌上,江記煎餅四個字,是誰寫的?”
可實則激動與興奮險些按捺不住,隨時都可能沖出體外。
那字…
徘徊俯仰,容與風流,剛則鐵畫,媚若銀鉤。
他年輕時曾見過無數次,從那個人手中一揮而就。
想當初,為了能夠站在旁邊替她磨墨,易寒升還特意跑去請教專家,磨墨的時候如何掌控力道,哪個方向更好,按什么比例加水,加什么水…
字如其人,她寫出來的東西也和她本人一樣,清泠如月,皎皎其輝,世間獨一無二!
所以,哪怕過去二十年,易寒升也絕不可能認錯!
“哦,你說那個招牌啊,是我女兒找廣告公司訂做的,還不錯吧?”雖然江達覺得很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對方。
可易寒升顯然并不滿意:“我是問里面的字!那幾個毛筆字,你們找誰寫的?”
“就、廣告公司啊。”江達有點懵。
他不知道這位衣著不凡、貴氣十足的客人為什么會糾結自家店鋪的招牌。
招牌怎么了?
看上去挺好啊。
“這個字…”易寒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和我一位朋友的筆跡很像,不,應該是一模一樣。我們已經失去聯系二十多年,所以能不能告訴我,她在哪?”
江達恍然,原來如此,不過——
“雖然我很想幫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易寒升皺眉。
“這塊招牌拿回來的時候就這樣。”江達表情不似說謊。
易寒升沉吟一瞬:“在哪家廣告公司做的?”
江達說了廣告公司的名字,“…應該是這個沒錯。”
“多謝。”易寒升掏出皮夾,把里面的現金全部拿給江達。
后者一驚:“這是做什么?”
“一點心意,如果有其他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手機號碼。”
江達把錢還給他,但留下了名片:“錢就不用了,如果有消息我再給你打電話。”
易寒升也不勉強,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車上。
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眼,“江記煎餅”四個大字刺得他眼眶泛紅。
老黃坐在駕駛位,透過反光鏡看到先生的反常,悄咪咪不敢開腔。
不一會兒,易辭買完煎餅回來,邊走邊吃。
剛拉開車門,就對上自家老頭火炬般滾燙的眼神,呃!
他看了眼手里還剩一半的煎餅,問:“您要不要來一口?”
易寒升嘴角一抽:“上來。”
“哦。”易辭上車坐好,期間嘴巴沒停,不是覬覦他的煎餅就行。
“這家店什么時候開的?”
“嗯?”易辭疑惑轉頭,腮幫還是鼓的,“你問這個干什么?”
易寒升:“隨便聊聊。”
“上學期。”
“意思是沒開多久?”
“也不是…最初他們在對面那條街擺攤,沒有鋪面,后來才搬到這里的。”
男人若有所思:“你經常來?”
“咳…還行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歡吃煎餅呢?”
易辭撇嘴,滿臉嫌棄:“說得好像你知道我喜歡吃其他似的…”
易寒升:“…”好吧,慈父什么的還是算了。
“那塊招牌…”
易辭吞下最后一口,嘴還沒擦:“什么招牌?”
“算了。”他還是自己查吧。
“…”話說一半,毛病!
鐘子昂回到御天華府,劉媽已經把飯菜做好了。
“小少爺回來啦!先休息一下,馬上就開飯!”
“我舅呢?”
劉媽:“先生在樓上。”
“哦。”鐘子昂放下書包,往沙發上一癱,爽!
易辭那狗崽子,下手還真狠,他現在渾身都疼,顴骨還擦破皮了。
這時,謝定淵從樓上下來,挑剔的目光把他從頭掃到腳,下一秒,眉心驟緊——
“怎么這么晚?”
“操場打了會兒球。”
謝定淵沒再多問,只說:“先去沖個澡。”
鐘子昂不太樂意:“馬上就開飯了…吃完再洗也一樣。”
“混身上下不是灰,就是泥,還想吃飯?”
這話說得挺嗆。
鐘子昂臉頰一燙:“怎、怎么不能吃飯?我干凈著呢!”
謝定淵直接用一個嫌棄的眼神作為回應。
鐘子昂嘴一癟,蔫耷耷地往樓上走,一邊走還一邊碎碎念:“明明就很干凈嘛…都怪易辭那個狗X,打球就打球,干什么架?還把江扶月氣走了…”
謝定淵耳朵一動:“站住。”
鐘子昂轉身回頭:“啊?”
“先吃飯。”
“咦?!”少年神情一振,快步折回去,“老舅,我沒聽錯吧?”
謝定淵不搭理他,徑直往飯廳走。
鐘子昂小狗一樣攆在后頭:“真的可以不用洗澡嗎?老舅,你潔癖好了?”
這時,劉媽已經把菜端上桌,鐘子昂大叫一聲“真香”,就迫不及待拉開椅子坐下。
謝定淵一記冷眼飄過去:“先洗手。”
“…哦。”已經伸出去的爪子又默默收回來。
洗手的時候,鐘子昂看著鏡中灰撲撲的自己,有點吃驚。
不是吃驚自己的狼狽,而是吃驚這么狼狽的自己居然被允許不用洗澡就可以上桌吃飯?
老舅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嗎?
奇怪…
然而,還有更奇怪的在后頭。
安靜的餐桌上,原本只能聽見碗筷碰撞的輕響,突然——
“你今天跟人打架了?”
鐘子昂一呆。
謝定淵喝了口湯:“怎么,不好說?”
“沒…”說好的食不言寢不語呢?
打從他轉學到臨淮,寄住在謝定淵這里,就從來沒見老舅在吃飯的時候跟誰閑聊。
果、果然是受刺激了嗎?
謝定淵皺眉,對上外甥呆滯的目光,似乎更添憂慮:“腦子被打傻了?”
鐘子昂登時反應過來,立馬挽尊:“怎么可能?!我把他打傻還差不多!”
“他?”
“易辭啊,跟我同班一男生,就是開學報到那天占江扶月便宜那個!想起來沒有?”
男人眼底泛起幽光,“嗯,有印象。”
“我跟你講,這人太可惡了。本來今天我去操場是為了…然后,他就把我扣下來做作業,靠…我本來是想跟江扶月玩,結果他眼珠子不老實非逼我發飆…”
鐘子昂這個大嘴巴,噼里啪啦一股腦全抖出來了,小到一個細節,比如易辭老盯著江扶月的腰和腿等等,被他描述得那叫一個生動。
謝定淵只負責安靜地聽,側臉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緒。
鐘子昂越說越來勁,就差把易辭形容成色鬼,突然,空氣中傳來一絲涼意,他下意識緊了緊外套,也沒多想。
可裝有恒溫調節系統的別墅里,怎么會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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