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三章 圣帝視下,眾生皆是芻狗
同一虛空島，不同歡喜愁。
絕燼火域上伴隨著雷鳴收束，九死雷劫進入尾聲。
白蘞沐浴凈光，渾身傷勢全愈。
不止九死雷劫渡過，他更是藉借燼照圣帝之力，挺身一躍，真正踏入了太虛之境，順帶將境界鞏固了下來。
這本該是讓人歡喜的時刻。
以白蘞的深厚底蘊，今邁入太虛，未來可期。
但這會，他心頭無法生出半分喜意。
“妄則圣帝…”
五大圣帝世家至高之一，天梯之上被人遺忘了的超絕存在，圣神大陸之外“神之手”的食指，“毋饒帝境”的無上主宰…
太多、太多頭銜了！
作為圣宮五大權柄之一，白蘞比天底下任何人更知曉“妄則圣帝”四個字，意味著什么。
他根本不可能出世才對，何況是在這有規則限制的虛空島。
但此時此刻，圣帝真的出手了！
即便白蘞渡劫時，靈念不足以窺見遠方發生了何等戰斗。
可用腳趾頭想想，他都知道是饒妖妖出現了生死問題，才有那么一絲概率，引發圣帝出手。
誰打的？
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小受，還能有誰？
“太沖動了啊、太沖動了！”
白蘞面目充滿擔憂，回眸凝向被圣劫淹沒，已入渡劫后期的師尊牧凜。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現在只能祈禱，祈禱師尊渡劫封圣后、封圣后…
是啊，封圣后，又可以做到什么呢？
圣帝！
多么讓人絕望的詞！
即便師尊封圣成功，加上師祖龍融之，圣宮出兩圣，就有資格和五大圣帝世家的饒之一族叫板了？
“徐小受，你把天捅破了啊…”
饒是如此，白蘞掃了一眼師尊后，咬了咬牙，率先沖向了戰場。
他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因為立場關系，可能一句話都沒法幫徐小受說。
可退縮？
不可能！
燼照一脈，沒有懦夫！
力量上干不過，總可以智、智取…至少人過去了，伺機而動，總會有辦法。
“一定會有！一定！”
“轟！”
恐怖的氣浪從高空刷下。
形神俱滅指明明已經要破開饒妖妖頭顱了，可總是沒能碰到其肌膚。
咫尺之距，這道攻擊同饒妖妖之間，仿若多了無數時空間隔離…
是無數個風暴之眼！
“風屬性圣帝…”
“是了，饒妖妖就是風屬性…”
徐小受看得清晰，他的攻擊在饒妖妖鼻尖層層推進，大道規則都限制不住，卻像是被卷入了風之漩渦。
一直在推進。
一直在徘徊。
卻根本轟不中人！
明明這一指交迭起來的力量，已是圣帝一擊的強度，不該比妄則圣帝的少多少。
但攻擊強度到了，攻擊方式，過于簡單！
那來自妄則圣帝的無形風暴之眼，將這一擊的力量卷了進去，變相延緩了攻擊，形成絕對防御。
甚至隨著風暴之眼轉速加快，那一束光卷著卷著，有著往后退的趨勢…
“這，才是圣帝對力量的把控？”
徐小受目光眥裂，卻不服不行。
對比起妄則圣帝的防御，他釋放圣帝能量攻擊的手段，如同兒戲。
雖然看得出來，妄則圣帝不大可能親身到場，防御手段也用了取巧的方式，才能卷起這一擊形神俱滅指。
徐小受也很想要再次迭加攻擊，破開圣帝防御，可體內力量不允許了。
氣海所剩圣帝之力已然不多，甚至不足以維持他在圣帝威壓下形同天神下凡的身姿。
“蓬！”
徐小受再也抗不住壓力，毫無形象的跌落凡塵。
虛空島上自初始圣帝威壓之后，所有人身子一輕，得以抬起頭來。
顯然，妄則圣帝沒有將怒火遷就凡人。
而目睹著徐小受跌落神壇，眾人幾乎頃刻明悟了這對決的結果：
徐小受力竭，再興不起半點風浪，圣神殿堂贏了！
“嗷——”
便這時，一聲嘹亮龍吟響起。
黑影在腳下一閃而過，魔帝黑龍頂著龍首上一個大肉包，如早就準備好的護墊般穩穩承接住了下跌的徐小受，甚至還將之往上彈了幾彈。
“小子，這就扛不住了？”魔帝黑龍發出了笑聲。
這一聲同樣蘊含圣帝之力，傳遍虛空島，似乎在向眾人宣告：
不止徐小受有圣帝之力，不止圣神殿堂方有圣帝降臨。
它魔帝黑龍，從始至終，都在場上。
它沒有退后，代表著圣奴一方，就不曾進入失敗結局。
“龍寶…”徐小受扶著龍角勉強穩住身形，突覺壓力全消，不由心生感動。
圣戰的性質自此變異。
從初始的半圣之戰，演變成了現今的圣帝對峙，觀戰者倒吸涼氣。
“妄則圣帝對魔帝黑龍，是啊，魔帝黑龍一直在場…”
“不！不對，魔帝黑龍是在場，可它已經沒有出手之能，就像是徐圣…徐小受現在狀態一樣…你看，我直呼他真名也沒事了！”
“圣奴敗矣！只剩兩個外強中干的家伙罷了，如何擋得住妄則圣帝？”
“我就說，饒仙子圣潔不可褻瀆，徐小受怎敢欺她？還想殺人…呵呵！”
深坑之中，弱弱跟著傳出一道聲音：“你們別高興太早…八、八…唔，為什么我還爬不起來？”
隆隆隆！
九天之上，但見圣帝威壓，不見圣帝真容，卻不斷傳來異響。
這特殊的聲音，不來自至高圣劫，更非空間破裂之音，像有什么無形的存在，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正對抗著。
而留下一個風暴之眼短暫阻止了形神俱滅指攻擊的妄則圣帝，更是在威壓展現過后，失去了行蹤。
安靜…
詭異的安靜，持續了足有十息時間。
九天之上，陡然炸開一聲冷哼，傳下縹緲圣音：
“殘靈一縷，螳臂當車。”
耳聞此聲，無數人口噴鮮血。
這一聲并不刻意針對誰，或者說已經收束了絕大部分可能影響到凡人的力量。
然內里蘊含的一絲氣惱之意被世人讀出，眾人頓覺褻瀆，自殺都不足以抵罪。
但動作未起，關乎方才此聲的記憶，渾然消失。
有人舉著劍在脖子前停下，不明所以的再放下了劍，不知道方才自己想做什么。
龍首之上，有殘余圣帝之力在身，更兼魔帝黑龍力量護體，徐小受并沒有遺忘。
他僅從方才這聲，讀出了一些東西：
“中年男性，風系圣帝…”
“他進入虛空島后也有限制，虛空島之靈應激醒來抵抗，方才二者是在對峙？”
“殘靈一縷，螳臂當車…虛空島之靈該是得輸？”
“但饒氏圣帝不可能親身至此吧，充其量同龍寶一樣，只是一道圣帝意志…”
“圣神大陸王座道境都得開界域而戰，半圣已是封頂，還得自囚一地，圣帝能隨意出手么？”
雖然很想說不能，但徐小受冷靜無比的分析出了兩個答案：
如果是因為圣帝壓迫半圣，半圣不得不自囚，圣帝或許能隨意出手。
如果是大陸規則有所限制，圣帝就不能輕易出手，至少想出手也得同半圣自囚一般，有很多奇怪限制。
但萬事哪能從僥幸出發思量？
徐小受已然將這當成了圣帝親至來對待，由此開始思索應對之法…
得到答案后，他驚出一身冷汗：
死路一條！
“受到驚嚇，被動值，1。”
“不，我想不到，但八尊諳敢惹五大圣帝世家，他絕對有應對之法，他就在場…”
“如果連最壞的結果發生，八尊諳都能兜底，那剩下的一切變化，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比如，妄則圣帝只能出一次手…嘶，我在想什么，這也太自欺欺人吧！”
“也許，老八根本就沒想到我能惹出圣帝來呢？”
徐小受再也欺騙不了自己了，想得冷汗直冒。
他清楚意識到，虛空島之靈被干掉之時，或許就是自己身死之際。
這波，些許浪了…
便這時，至高圣劫下，水鬼扶著黃金獸面，頂著雷劫而出，重重喝道：“徐小受，退下！”
徐小受轉瞬恢復冷靜，眸帶不屑，瞧了過去，“呵，你不是怕嗎？”
“是的，我怕。”
“那你還出來作甚？”
“人皆有懼，各自不同，你的心里，就沒有過任何畏懼嗎？”
“…”那倒是有，徐小受撇撇嘴。
人道皆可畏，但敢不敢站出來面對，又是另一回事了…水鬼仰眸望天，目光閃爍，不再多言，只是擲地有聲道：
“退下，讓我來！”
到了這個層次，似徐小受般不知者無畏的不多，似八尊諳那樣天生不懼者，更是少之又少。
水鬼自覺只是一介凡人，有些天賦罷了，但比他厲害的還有許多。
至少他現在不是無敵，所以他畏極！
就因為他在圣神殿堂待過，所以他更知曉圣帝的真實存在與可怕！
那種與生俱來的敬畏感…
若無法突破至同等層次，怎么可能抹消？
可正如徐小受說言一般，修道的盡頭，既然是圣帝阻礙，那這道是修還是不修？
有些人、有些事，怕歸怕，該面對時，還是得上。
這至高圣劫，早就該渡了！
于計劃中，饒妖妖的半圣位格，乃至她這個人，都得由自己或者八尊諳去拿、去斬！
徐小受做的，已經夠多，已經超額…
若連我這奧義半圣都不敢上，如今場面還需要交由一個小輩去處理，這天下，何人可作領袖？
“退下！”
水鬼直直盯著徐小受，“然后，幫我加速圣劫。”
龍首之上，徐小受一時沉默。
他搞出來的爛攤子，終究要讓別人來收拾嗎？
“圣帝…”
別人還在敬畏圣帝之力時，徐小受開始思索，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也能留下妄則圣帝？
至少，別的先不說，要想吞下自己，得崩掉他饒妄則一口牙吧？
這看似荒謬，但在虛空島上，好像并無不可？
“徐小受！”
水鬼卻重喝一聲，打斷了某人幻想。
待得妄則圣帝清除阻礙，真正降臨，他若還沒能完成突破，那才是真的萬劫不復。
加速么？
徐小受短暫放下思緒，想到了什么，手一捏，時祖影杖入掌。
“時間加速！”
觀戰眾人只見徐小受手持虛無凌空一點，整個世界的時間氣息，變得濃郁。
而后，水鬼像是鬼畜了般，瘋狂加速。
他的動作快到眾人再也看不清，天穹上至高圣劫針對水鬼的那一部分，更是瘋狂劈落，毫無喘息之機。
“轟轟轟轟轟轟…”
密密麻麻，重重相迭的雷聲，這一剎教人心生膽怯。
如此渡劫方式，換個人來，怕是早已歸西！
時間加速…
這單單只縮短了水鬼個人的渡劫時間，卻無法延長他的恢復狀態。
恐至高圣劫下，能如此渡劫者，天下也就僅此一位了？
“中后期、后期、大后期…”
眾人豎著雷劫之數，最終面目驚成鬼怪，“水鬼果非人哉！”
雷聲轟鳴中，至高圣劫快速走至終末，天邊已然演變成一片龐然雷海。
死寂之中，卻有生機徒留。
水鬼沒死！
還在堅挺著！
當十二萬九千六百道劫，一劫一遞增的無盡神雷快要消逝，渡劫即將加速完成時�
九天之上，重重縹緲回音，忽而流蕩往下：
“饒妖妖，回族禁閉。”
只聞此聲，手持時祖影杖的徐小受如遭雷擊。
哪怕有魔帝黑龍護著，他整個人亦倒飛而出，渾身迸濺血色。
時間規則被破，時祖影杖遁入虛無，水鬼恢復正常渡劫速度。
僅剩最后三百道雷！
水鬼渾身染血，面目猙獰，卻有一絲絕望。
他已經看到了封圣的曙光，可圣帝威壓再次降臨，他度秒如年。
“沒機會了…”
風，從九天驚掠而過，拂破劫云，迎出了虛幻的金色天梯。
一縷青煙自天梯之上飄下，化作一道影影綽綽的人形，瞧不清面容。
“饒妄則…”
饒妖妖緊抿下唇，俏臉鐵青，表情復雜。
哪怕形神俱滅指還在她臉前盤旋，當看見那一縷青煙時，她什么都不懼了。
可是，饒妖妖生怕最恨這種仗勢欺人，打了小的出來老的之人啊！
不曾想，今日，她就成了這樣的人。
雖然說，在外人眼里，自己可能從始至終就是這樣的人…饒妖妖心頭苦澀，望著徐小受的目光，無比復雜。
“妄則圣帝！”
有人舉目望去，本著拼死也要觀一眼圣帝真容之心，想要窺破真形。
不料人影不曾視見，僅是抬眸，虛幻天梯上，已是降下一指。
——一根根本無法形容，比天更巨，比地還重的手指，遮天蔽日，點向世間！
“毋饒行走，無可褻瀆。”
沒有詢問、也無解釋、不問為何。
伴隨這不容置疑、高高在上、恬然淡漠的圣音，一指從天按來，頃刻臨面，在所有人視線中放大、放大、再放大！
“嘭！”
天空崩破。
“隆隆…”
大地坍塌。
“咔咔咔——”
萬事萬物，開始崩裂。
虛空島整體都為之一沉。
以徐小受為中心，囊括足足五大絕地，地面下陷千丈，如墮進深淵。
生靈亦滅，死物盡粉。
抗得住余威的就扛得住，扛不住余威的，靈魂都被壓爆，沒有例外。
僅施一指。
圣帝視下，眾生皆是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