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王惶恐不安,其實他看得明白,身為藩王,沒有人能把他怎么樣,即便是王岳,也僅僅要把他送去遼東,還許了一個郡給他。
如果能選擇,他當然不愿意放棄舒舒服服的兗州府,但是如果沒得選,去遼東也不是不行。
而且衍圣公全家被抓走,算是驚到了魯王,他已經想好了。
只可惜王府并不是一條心,他的寶貝兄弟館陶王一脈卻不想走,不但不想走,他還發動人手,糾集了不少山東豪強,選擇在德州動手,明著保護孔家,實則是想把事情鬧大,鬧得無法收拾,迫使朝廷低頭。
畢竟樹倒猢猻散的道理誰都懂。
朝廷可能優待魯王,替他安排好一切,但是卻不大可能顧忌到數以千計的宗室。
他們游手好閑慣了,身邊都是伺候的人。
去了遼東四郡,他們怎么辦?
還有人伺候嗎?
恐怕不但沒有,還要伺候別人。即便不用離開兗州,可失去了王府的庇護,瞬間就成了普通人,如狼似虎的官府清丈大軍,隨時會清到他們的頭上,這更是所有宗室不能容忍的。
怎么辦?
看起來就只有撕破臉皮,大鬧一場,鬧到朝廷怕了,收回成命,一切都好說了。
兗州城中,知府知縣衙門都被搗毀了,這還不過癮,干脆來個狠的!
朝廷最在乎的就是漕運。
京城一百多萬人,九邊那么多兵丁,都靠著漕運。
而過沒有了漕糧,他們就只能餓死。
偏巧這么多年,魯王一脈在漕運上面,有很大的勢力。
不少漕運的民夫,都是王府弄來的。
運河往來的商人,也有不少是靠著魯王府庇護,才能順利做生意。
到了你們為王府賣命了!
兩艘運糧船,不過是開胃小菜。
緊隨其后,一處漕糧的倉庫也起火了。
還有匪人趁機殺出,搶掠了商賈,縱火焚毀了貨倉,將亂局燃燒到了濟寧州和東平州。
亂了,整個魯西南都亂成了一鍋粥!
才不過幾天的功夫,都碎了一地,無法收拾。
魯王每天提心吊膽,痛不欲生。
這幫王八羔子,是恨我不死啊!
“撫遠伯,小王求求你了,千萬讓我出去吧,我去跟他們說,讓他們老實一點,向朝廷請罪。就算革除宗室身份,也罪有應得。不能再鬧下去了,不然我們的罪責就太大了!該千刀萬剮啊!”
魯王說著,竟然雙膝跪倒!
堂堂宗室親王,給一個臣子跪了。
他淚水橫流,看得可憐巴巴。
王岳的鼻子哼了一聲,半點沒有同情。
“魯王殿下,事到如今,還沒有看清楚嗎?那些宗室子弟,想要裹挾你魯王殿下,抗衡朝廷。而另外還有人,卻也想要裹挾宗室,進攻官府,鬧出更大的亂子。若非如此,兗州府衙,怎么會不堪一擊?還有那些放火之人,真的是宗室嗎?”
“哎呦!”
魯王激動地哭了,他甚至跪爬了兩步,抓著王岳的官服,感激涕零啊!
“撫遠伯啊!您可真是明察秋毫,洞若觀火啊!這,這事背后有壞人,跟,跟小王真的沒有關系!跟,跟魯王府的宗室也沒有多大的關系…我,我們冤枉啊!”
王岳呵呵一笑。
“魯王殿下,你想脫罪,我也不想跟宗室鬧翻…可說到底,能幫你們的,還是你們自己。我也是很好奇,誰有這么大的膽子,能裹挾宗室鬧事,能把皇天貴胄,當成槍使,你們山東的水還挺深啊!”
魯王也不知道王岳是揶揄,還是嘲諷…總而言之,他現在的心情很糟糕。
說到底,身為皇天貴胄,尊貴無比的藩王,他不能,也不該找死。
大明朝可沒有不殺士大夫的規定,至于皇族,那也不是免死金牌,遠的不說,寧王才死幾年啊!
忘了!
能忘嗎!
“王大人,撫遠伯!小,小王有下情回稟!”
這位真急了,“我,我知道是誰在背后煽風點火,跟朝廷對抗了。”
王岳輕笑道:“是嗎?這么說,是找到了背鍋的?”
“背鍋?”魯王稍微遲疑,立刻變色激動道:“撫遠伯,請你務必相信小王,小王絕對不敢拿魯王府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開玩笑…大人,大人知道尼山書院嗎?”
王岳眉頭挑挑,笑道:“怎么?又把罪責推給了孔家?”
魯王用力甩頭,“王大人,小王不敢有半句假話,不然王大人現在就砍了小王,我都沒有怨言!這,這個尼山書院,的確是孔府建的。但是這些年來,孔府也沒有什么能人,可以主持書院大局,因此就請來了一位大儒,此人叫毛繹!他到了尼山書院之后,倒是邀請了不少山東名流,以興學教化之名,聚集了一群人。這些年來,他們對朝廷清丈多有微詞,還,還批評過撫遠伯!”
“毛繹!”
王岳眉頭緊皺,低聲道;“他是不是有個族弟,叫毛紀?”
“對啊!就是,就是毛閣老!王大人知道?”
王岳啞然,他能不知道嗎?
那位毛閣老還是他的手下哩!
想當初毛紀是楊廷和的馬仔,被王岳掀翻之后,送到了四夷館修書。
后來王岳外出練兵,毛紀以年老體衰為借口,上書請辭,這才得到準許,返回了山東老家。
好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魯王見王岳思忖,便鼻涕一把淚一把,跟王岳訴苦了,“撫遠伯啊,說到底我們都是姓朱的,和陛下打折骨頭連著筋。我們的榮華富貴,還不都系于大明皇帝…我們也想著對江山社稷好,都是那些讀書人,他們的花花腸子忒多了,他把我們大家伙都給耍了。”
“閉嘴!”
王岳一聲怒斥,打斷了魯王的話,“你要是真的深明大義,怎么不早上書,不跟陛下說清楚?你們這些宗室子弟,每年要消耗多少財賦?你們又霸占了多少土地?仗著宗室之名,既不納稅,也不服役,坐吃山空,大明江山再大,架得住你們吃嗎?別的不說,山東一省的稅賦,有多少落到了你們魯王府,你不知道?”
讓王岳這一頓搶白,魯王頓時沒話講了。
別的不說,山東一省,每年三成的稅收,是送到他們魯王府的。
別看親王只有一個,可郡王就超過了兩位數。
那些鎮國將軍,輔國將軍,還有什么輔國中尉等等不入流的宗室,就更不計其數了,他們加起來,吞掉的俸祿,就占了各省財賦的大頭兒。
這還是不斷削減,甚至折成寶鈔的結果…如果真是按照當初老朱規定的俸祿,如數發放,把整個大明朝的財賦都填進去,也未必夠用。
宗室問題,差不多是朱元璋留下為數的真正弊政之一了。
身為一個皇者,就要無情!
徹頭徹尾的冷酷。
哪怕是自己的兒孫親族,也不能客氣。
因為一時的心軟,就是日后無休無止的后患。
“王大人,小王什么都知道,可是我們這些宗室什么都不會,我也沒有辦法啊!”
王岳呵呵,“很快你們就什么都會了!”
“來人!”
王岳一聲令下,兩個新軍千戶過來,王岳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帶兵,分成兩路,殺入兗州府,捉拿所有作亂的宗室子弟,一個不許放過。
隨后王岳又安排了兩路人馬,一路去尼山書院,一路去毛家!
魯王見王岳安排從容,忍不住懷疑,“王大人,尼山書院可牽連著天下士人,還有那位毛繹,可是知名的大儒,門生弟子,遍及天下,我們王府可比不上啊!萬一出了事情,我怕大人不好收拾!”
王岳只是呵呵兩聲,看起來這位王爺還真是不知道他王岳是什么人啊!
也罷,就讓他好好瞧瞧吧!
新軍出動,霹靂雷驚。
他們訓練有素,而且早就摸清楚了作亂之人,那叫一抓一個準。
還不到一天的功夫,市面上作亂的宗室,就被一掃而光,全都給塞到了軍營里面,看管起來。
絲毫不會因為宗室的身份,而有半點客氣!剛剛還囂張無比的宗室,一下子就蔫了!
紛紛束手就擒,開始嚶嚶嚶了,只不過唯獨少了那位館陶王。
根據魯王的交代,他的這位兄弟可不是安分的,這一次的亂子,很有可能就是他掀起來的。
“你千戶,你且這邊來!”
有個戴著瓜皮小帽,點頭哈腰的家伙,把新軍領到了一處青樓。
“館陶王就躲在里面,他還拜了里面的媽媽當干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