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這兩個字,歐楚良已經很多年沒說出口了。
“您怎么在這里?”
對方是長輩,歐楚良自然而然地用上了敬語。
聽到歐楚良的疑問,中年男子悶哼一聲,“這里是我的家,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呢?”
是啊,這里也是歐建國的家,他為什么不能在這里呢?
見到這個多年未見的男人,歐楚良小小地驚訝了一下。
或者說,他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現在,說到歐楚良和歐父之間的聯系,莫過于遼足了。
遼足今年沖A成功,并且上半程戰績優異。若不是金玉圣三人為國家隊“拖累”,說不定這會兒遼足在聯賽中早就一騎絕塵,瑤瑤領先了。
除了球隊和球衣冠名,遼足在今年年初接了不少國內外的投資和贊助。再加上和米蘭的親密接觸以及和歐洲各大聯賽的合作,在資金和人員上已經越來越有底氣和萬達拍板了。
這段時間,歐楚良一直計劃著要把歐父之前投資買球隊和建足球場的錢賺出來還回去,一是不想欠人情,二是花自己賺來的錢,心里才安生。
這個計劃自然不能瞞著李專制,李專制也自然會向歐父報告。
本來歐楚良打算先還一小部分后再去主動見歐父的,沒想到今天在爺爺家遇上了。
說起來,歐楚良對歐父并沒有什么太多的感覺。
無論恩怨過往,任何事都會被時間沖淡。當再次站在這個男人面前時,歐楚良除了一開始驚訝以外,立刻恢復了平靜。
看著對方銳利的眼神,歐楚良連和對方“交鋒”的心情都沒有。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留在心底就好,已沒必要再重提。
“噢,您說的沒錯,是我唐突了。”歐楚良微笑著點點頭,扭頭看向一旁的歐老爺子,“爺爺,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吃什么都行!家里啥都有,就算沒有的話去隔壁街王師傅那里買都可以。”見歐楚良回來,歐老爺子滿眼都是對方。
“隨便吃一口家常飯就行了。爺爺您坐著吧,飯我去做。”
說完,不等二人搭茬,歐楚良放下行李抄起圍裙,徑直走向廚房。
見歐楚良二話不說就走出了屋,歐老爺子和歐父對視一眼。
“哼,這就完了?一點禮數都沒有!就這樣還被評為‘足球英雄’呢?他這個標桿立出去,不知道會害了多少年輕人。”
歐父古板的臉上多了一絲不悅,多年的高位生活讓他見慣了人世間的嘴臉。
有的對他阿諛奉承,有的對他恨之入骨,有的對他百般崇拜,有的對他畢恭畢敬...
像歐楚良這樣,打了聲招呼就直接把他當空氣的,他已經好幾十年沒遇到過了。
“你少說兩句吧!說起來還是你當年對不起萍萍。萍萍死后他就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直到去巴西他都是自己一個人。”見歐父的脾氣上來,歐老爺子連忙擺岔,“你們爺倆這么多年沒見面,他不恨你就好,你無緣無故發這邪火作甚?”
“哼,那是她自找的!”提起歐母,歐父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倔強地說道。
“你啊你,你就是太犟,太犟了,比我當年還犟!”歐老爺子搖著頭,一陣的唏噓。
有父必有其子,說起來,歐父有現如今的性格,追到根上還是歐老爺子年輕時的“教導”。
但現在歐老爺子老了,很多事也都看開了,可歐父卻還在執著的年紀。
固執、死板、墨守成規、喜歡給人分等級。
從內心深處他是疼愛歐楚良不假,并且也覺得虧欠對方,否則也不會出資買下遼足,為遼足修建足球場。
可疼歸疼,一些世俗中的禮儀和父慈子孝,卻也是他追求的。
遺憾的是,歐楚良永遠不會成為他想象中的那個聽話的兒子了。
歐家的產業很大,光是國內,從南到北就有5個港口。再往北到海參崴,歐洲的那不勒斯,美國的西海岸和南美,國際上大大小小十幾個港口也都有業務往來。
所以一開始聽到歐楚良去踢足球,歐父根本就不同意。
原本以為歐楚良踢球,只不過是歐母將歐楚良寄養在張飲大雜院的手段而已。等歐楚良老老實實念完初高中,然后歐父再找機會把歐楚良帶到國外高校,進行商業上的培養。
可誰想到,歐楚良初中還未畢業就報名健力寶,并且成功入選。
等歐父從海外回來知道這件事之后,鼻子都氣得鐵青。
可那有怎么樣?
健力寶已經飄揚海外,歐父只能作罷。
之后再聽說健力寶在巴西過的很清苦,歐父就盼望歐楚良吃不了這個苦后房子足球,直接回國。
可誰曾想歐楚良確實比其它健力寶成員早回國了,但一回國就成為了國奧主力,再加上去國足的征召,歐楚良儼然成為了中國隊不可或缺的門將。
時至今日,要想再讓歐楚良放棄足球,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可歐楚良畢竟是歐父唯一的孩子,偌大的家業需要他繼承。
他只能期盼歐楚良踢到30歲就退役,然后再用十年學習如何打理,這樣他才能放心把這份家業交出去。
可現在,看歐楚良的架勢竟有踢到40歲的打算。
如果真到那時再退役學習如何經商,黃花菜都涼了。
思前想后,歐父終于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先給歐楚良買個虧損足球俱樂部,讓他經營經營,學習學習經驗。
在商場上,成功的經驗買本書都能學到,而失敗的經驗卻彌足珍貴。
歐父在這一點上,小算盤打得啪啪直響。
但他還是失策了。
連年欠資、不停更換冠名的遼足沒有在歐楚良手中被搞垮,反而起死回生。
李專制那兩下子他還是清楚的,單憑他的個人能力,歐父不相信自己隨便派過去的人可以幫歐楚良把俱樂部大禮的這么好。
現如今事實就擺在面前。
遼足起死回生,不但收支上可以做到盈利,甚至在成績上也節節攀高。
這是歐父始料未及的。
“難不成一個足球場的影響那么大?可以帶來那么多利潤?”歐父有些糾結。
他不是搞足球的,自然不懂一個十萬人足球場對一支俱樂部有多大的影響,會帶來多大的利潤。
要知道,現在的奉天奧林匹克足球場,儼然成為了全遼寧省甚至全東北地區的地標!
每次遼足主場比賽,幾乎場場爆滿。
更何況在國內搞足球,搞企業,不像歐父在船上那樣打打殺殺,國內是人情世故!
歐楚良在國內,無論是球員、教練、足協領導還是球迷,各方面都吃的很開。
再加上他的個人魅力以及能力,投資商擠破了腦袋都想得到歐楚良的點頭。
如此一來,擁有全國“最強兵源”的遼足,又豈能再像以前一樣默默無聞?
看到遼足開始盈利,歐父情急之下,開始打算將投資那十個億收回來,給歐楚良點壓力。
可還沒等下命令,李專制那邊的報告回來了。
說歐楚良已經開始攢錢,從每季度的盈余中抽出很大一部分攢起來,還歐父的賬。
并且從目前的趨勢來看,用不了十年,歐楚良就能將這筆錢還清。
到時候,歐楚良名利雙收,歐父可真就沒有什么可以“拿捏”他的了。
“這可如何是好?”
歐父著急了。
歐楚良一心放在自己的足球事業上,光憑人情和個人魅力都能吸金。
等他退役接手自己的事業,那得等到猴年馬月?
難不成還找人把自己親兒子的手腳打骨折?
在所有手段都用盡之后,歐父終于想起了塵封多年的備用計劃...
廚房里,歐楚良一只手拿著菜刀,一只手按著黃瓜片,將黃瓜切絲。
刀刃不斷切擊菜板的聲音規律無比,光從聲音就能聽出,拿刀的人手功了得。
無論是青菜還是魚肉,到歐楚良手中都被處理得干凈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歐父站在廚房外,從門縫中遠遠地觀瞧。
恍惚間,他突然看到了歐母的影子。
歐母年輕時,也是這樣站在廚房里,為一家老小洗衣做飯,把這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在愣神了半分多鐘后,歐父猛地搖晃著腦袋:“哼,君子遠庖廚,一個大男人做飯做這么好有什么用?將來不還是伺候別人?”
感嘆完,歐父轉過身,拂袖而去。
晚上,祖孫三代人圍著四菜一湯坐在桌前,房間里的大彩電正在播放著體育新聞。
“魯吉之戰,敖東又‘宰’一名領頭羊...泰山隊最好的一次機會來自李小鵬在18分鐘時的一記冷射,敖東隊守門員布拉吉瑪以一次漂亮的騰空單掌將球托出了橫梁。多達11次的射門都無法得分,泰山隊最終只得拿下一分作罷,錯失趁機和遼足積分拉近的機會...”
“遼小虎吃掉海牛,拉德豪言奪冠...雖然金玉圣三人并未上全,但遼小虎憑借三名意大利外援,硬生生將海牛的骨頭吃得一干二凈。前鋒托尼在海牛禁區中無人能擋,兩個進球都來自于他的頭頂...”
“周濘:克魯伊維特踢的太好了...在曼海姆“卡爾.奔馳”體育場,德乙曼海姆隊與應邀來訪的西班牙甲級勁旅巴塞羅那隊進行了一場公開比賽。周濘以主力隊員的身份打滿了全部90分鐘的比賽,面對記者,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克魯伊維特這個荷蘭天才...”
“比埃爾霍夫:德國隊永遠不會衰落...德國國家隊隊長奧立弗.比埃爾霍夫昨日賽前接受采訪時說,盡管德國隊在聯合會杯上的表現非常糟糕,但這并不意味著德國隊會走向衰落,他相信德國隊依然強大,在以后的比賽中會重振雄風。”
“貝魯斯科尼杯戰報,尤文圖斯2比0AC米蘭...傷愈復出的斑馬王子皮耶羅梅開二度,幫助球隊輕取對手。賽后揚言,就算歐楚良站在米蘭門前,他依舊會進這么多...”
飯桌上靜悄悄的,聽到歐楚良的名字后歐父一愣,他放下筷子,打算結束這段沉默帶來的尷尬。
“來,爺爺,您嘗嘗這個鲅魚,我特意從東北帶回來的,刺很少,就幾根大刺...”
沒等歐父說話,歐楚良先給歐老爺子夾了塊魚肉,似乎并不想讓某些人開口。
歐父頓了頓,見歐楚良夾完菜后又恢復平靜,以及逐漸見底的飯碗,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良仔,聽說你這俱樂部賺了不少錢。”
聽到兒子說完,歐老爺子一拍額頭,嘴角下咧。
上來就提錢提事業,你關心關心兒子生活、身體之類的不好么?
歐楚良并沒有挑剔這些,既然歐父開口詢問,歐楚良自然回答。
“剛開始賠了一部分,但是今年年初的時候賺了一些。”
“賠了?我怎么聽說你都捐了?”
去年大洪水,歐楚良帶頭捐了不少。
“捐的錢是捐的錢,不在這里面討論。”
“那十億的球場錢給我幾年時間,我會慢慢賺出來還清的。”
言下之意,我踢球不光能賺錢還賬,還能有多余的錢捐出去。
聽到歐楚良的回答,歐父再次陷入了沉靜。
沒過多久,歐楚良撂下碗筷。
見歐楚良吃完飯準備下桌,歐父終于忍不住,再次開口道:“你打算踢到什么時候,難道真要等到40歲才退役?”
“當然不是。”歐楚良搖了搖頭。
歐父的表情沒等欣喜,聽到歐楚良下面的話瞬間變得鐵青起來。
“如果狀態好的話,再多踢個四五年也不成問題。守門員這個職位很特殊,允許隊員年齡偏大一些。”
“放P!你這是故意和我作對!”
歐父氣得罵了粗口。
以歐楚良的智商,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說這些是為什么。
現在他說還要多踢幾年再退役,歐父怎能同意?
但歐楚良并沒有照顧歐父的情緒,自顧自地說著:“就算我退役后我也不會放棄足球的。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去當一個足球教練,就算是守門員教練也可以。教練退休后我就去當足球學校的校長,現在我的足球青訓營已經辦起來一個了,將來還會有有第二個,第三個...”
“胡鬧!”聽到這歐父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足球足球,那個圓滾滾破皮球有什么好踢的?能賺幾個錢?你聽我的,老老實實踢到30歲退役,然后馬上去美國進修,考個金融系博士,我就可以陸續把那幾個港口轉交給你了,等你...”
話還沒說完,歐楚良突然站起身,拾起自己的碗筷朝廚房走去。
沒有憤怒的大聲反對,也沒有苦苦的哀求,歐楚良甚至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說。
他只是簡簡單單地敘述完自己未來的規劃,然后告訴面前二人而已,并沒有試圖獲取某人的同意。
反對不可怕,虛與委蛇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無視。
見歐楚良把自己說的一切都當耳旁風,那個在大海上叱咤風云的男人瞬間像老了十歲一樣,一屁股跌倒在椅子上。
“良仔,等等...”
在歐楚良差一步邁出房門前,歐父再次開口叫住了他。
“我知道你有你的注意,既然這樣,我也不攔你。那你告訴我,這么大的家業怎么辦?難道我死后真的沒人繼承?”
聽到這話,歐老爺子剜了一眼自己兒子。
老子還沒死呢,你說什么死?
“我不知道,你愛給誰給誰吧,與我無關。”歐楚良終于開口回答。
“你不想繼承不要緊,那我總可以給我孫子吧!”
歐父終于開口道。
“我生意上有個朋友,他有個女兒,知書達理,貌如天仙。你經常上電視,她對你也很了解,對你也很滿意。如果你同意的話,明天你們就可以結婚。”
“你不要我的家業,我把它給我孫子還不成?”
“不,我不會娶她的。”歐楚良果斷搖頭,他可不想成為生育機器,也不想這么早結婚,更不想被束縛住。
“既然我介紹的你不滿意,那...那你自己找女朋友也行!無論她是窮是富,只要身體健康,哪怕長得丑點我都同意!”說到這,歐父幾乎是咬著牙把話擠出來。
“我沒女朋友!”
“那你趕快去找一個啊,我限你今年年底,必須找一個回來見我!否則的話,我就要立刻把球場收回!”
聽到這話,剛把腳邁出門的歐楚良再次停了下來。
十個億,無論他怎么賺,短時間內確實賺不出來。
難道再讓遼足把俱樂部回遷到雷F體育場那個小地方嗎?
見歐楚良猶豫,歐父再次說道:“到時候我不光收回球場,我還會把遼足收回來!別忘了,遼足董事長席位還是空著呢,副董事長上只有李專制一個人的名字!”
“你自己踢球我不干預,但如果你想搞俱樂部,搞什么青訓,我告訴你,你就別做夢了!”
這一刀可是捅到了歐楚良的軟肋。
球場可以不要,甚至遼足也可以不要。
但是那么多踢球的年輕人,歐楚良可不能不要。
現在國內足球氛圍這么濃,遼足和米蘭以及歐洲各大球隊關系也在漸漸融洽。這時候關系斷掉,那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
誠然,他可以以雅欣那么偉大的門將作為自己奮斗的目標。可是對于落后的中國足球來說,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
現階段國家隊好不容易能有點實力,如果青訓斷檔,年輕球員跟不上的話,就算這一批球員獲得了世界杯冠軍又當如何?
半晌,歐楚良終于張開口。
“我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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