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天光灑照在草原上的時候,還沒燒盡的帳篷冒著縷縷黑煙,雖然還有零星兵器碰撞聲在這片已經廢棄的營帳響著,但戰事已經接近尾聲,其實應該說——在火馬沖向無備的西突厥大營的時候,就已經沒了懸念。
“殿下,剛剛得到消息,統葉護可汗跑掉了。”追殺歸來的羅士信一臉遺憾郁悶的說道:“這SB,跑得賊快,真他ND的不是個東西。”
“跑了就跑了!我無所謂的!”楊侗眼中閃過一抹輕松的笑容,他拍了拍兀自嘟嘟囔囔的羅士信的肩膀,樂呵呵的安慰道:“小羅,做人要滿足,知足才能常樂。”
“殿下,對這一場戰爭滿足嗎?”
“當然滿足了!”
楊侗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場意外的大勝。
戰爭總是充滿各種不可預料的偶然性、戲劇性,昨天還想退回老營,借地利和犀利的弓弩擊殺西突厥的有生之力,誰想到羅士信的靈機一動,將戰爭大大的改寫了,接下來的戰事就會變得簡單多了,他向負責戰后統計的沈光問道:“清點得如何了?”
“殿下,此戰我軍破敵大約有十二萬人,根本也算不出一個具體的結果,很多都被殺成碎片了,不過這十二萬絕對是只少不多。而我軍損失不到一萬。”
沈光臉上帶著濃濃的喜悅之色,這一場夜襲,大隋兵力不占優勢,苦哈哈拉來的重型利器一樣都沒有用過,最終以少勝多,打出了一比十二、十三的勝勝,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大勝了。
“沈將軍,我不記得咱們殺了這么多人?你算錯了,還是沒殺糊涂了?”薛萬徹難以置信的道,他除了一開始,就頭腦發熱的殺,但他還是覺得沒殺多少,他那一路加起來恐怕連上萬人都勉強,楊侗、尉遲恭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加起來頂多就四萬左右,頂天也就五萬,沈光如今卻告訴他,他們一天晚上十年了西突厥十二多萬人,這怎么算的?
“這有何驚訝?”楊侗搖了搖頭:“偷襲戰中被殺死的其實并不多,死得多的是踩死、燒死、自相踩踏、逃跑時自相殘殺等等!突厥人自幼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中長大,養成了兇狠自私的狼性,當生命受到威脅時,一個個都以保命為主,人人不甘落后,有些喪心病狂的人,直接對擋在面前的自己人舞起屠刀都很正常。”
“正是如此。”沈光笑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雖非他們親手所殺,但也是因為他們才死掉的。
“此戰能勝,全賴大家群策群力想出好辦法,更是將士用命所致,在戰爭中,諸位將軍指揮得當和調度有方,方有這場大勝,此番功勞我會記在心里,稍后命軍情司會核實、結算,該賞賞、該加官的加官,勿使有缺。”楊侗微笑著看向眾將士道。
“殿下此言差矣,此戰能勝,將士固然有功,但殿下調度得當,指揮若定,才是勝利之關鍵。”羅士信嘿嘿笑道。
“惡心,滾一邊去!”楊侗臉色一黑,一腳將羅士信踹了出去,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我知道你是首功,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
“我就怕這樣子!”羅士信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得意洋洋的說著。
楊侗揉了揉腦門,有點發疼,這貨越來越像傳說中的程咬金了呢!
“殿下!”裴行儼拱手道:“西突厥還有十多萬大軍,若是一一收攏,依舊是一股龐大的力量,末將以為不給他統葉護可汗這個機會,此時應該分兵追擊。”
楊侗點了點頭,縱身上馬,面對著眾將士,大聲道:“大隋的將士們,告訴我,還能跑得動、殺得了嗎?”
“能,能,能!”
“能,能,能!”
數萬大隋將士怒吼聲撼天動地、威武雄壯,充滿睥睨天下的殺伐之氣,只其威勢足令人生出不戰自潰,無法與之抗衡的霸道之勢。
楊侗臉上也閃過一絲激動,昂首長笑,“哈哈,好!不愧是我大隋最精銳的雄師!那就接著打,打得西突厥狗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沈光!”
“末將在!”沈光聽到楊侗第一個叫自己,頓時神色大動,面容剎時間都潮紅起來,
“你帶一萬驍果,往正西方追殺!”
“喏!”沈光大聲應道。
“羅士信,你帶一萬驍果,殺向西北方;薛萬徹,你帶一萬驍果,殺向羅士信偏北方。”
“裴行儼你帶一萬驍果,殺向西南;尉遲恭你帶一萬驍果,殺向裴行儼偏南方!”
“喏!”
“你們五人不管戰果如何,十天內必須回營聽命,記著,彼此之間務必隨時保持聯絡。同時,我會令秦瓊、韋云起進行截擊,來他一個十面埋伏。此戰我不要一個俘虜。”楊侗重重一揮手。
“喏!”
不到一刻,五將各率一萬大軍帶著驚人氣勢轟然而去,兇悍的殺氣剎那間彌漫在了草原之上。五面面巨大的旗幟在狂風之中勁舞,耀眼的“隋”字帶著一股驚人威勢。
望著四散而去的五萬雄師,楊侗心中萌生起了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的豪情。
昏暗的天穹下,統葉護可汗眼睛都急紅了,他在一眾附離護衛成功的逃出了包圍圈,一路奔逃到了下午,在確定隋軍并沒有追來的時候,統葉護可汗才松了一口氣,身體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一頭子從馬背上滑落下來。
“大可汗!大可汗!”幾名西突厥將領連忙下馬,手忙腳亂的扶起了統葉護可汗。
“為什么要跑!?為什么要跑啊?”看著周圍加起來也不足萬人的隊伍,一股莫名的悲憤自統葉護可汗胸中升騰起來,瘋了一般的朝著天空怒吼著。
當初精銳數十萬,如果把國內和分布在西域諸國的兵力都算上的話,計有五六十萬,出征之時也是二十五萬大軍相隨,那氣勢是何等的浩瀚磅礴。
吞并鐵勒,將西域諸國納入軍事行政體制之內,占領吐火羅故地,拓境至罽賓北界,在那一方天地,哪一個國王不是以他為尊?回想起來,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但可惜的是這份風光,持續并不長,短短兩個左右的時間里,他這個萬王之王便淪為了喪家之犬,二十五萬大軍不足兩萬,這個打擊對于心高氣傲的統葉護可汗來說,不可謂不重。
而楊侗如今縱兵攻伐西突厥、聯合西域各國屠殺駐軍等動作,說明楊侗是鐵了心要收拾他,尤其是對西突厥東部汗庭被擄走了二十萬婦孺,然后一把大火燒個干凈的手段更讓統葉護可汗如坐針氈。
從古到今,無論是中原王朝還是草原民族遭遇如此慘敗,無論是中原的皇帝還是草原上的可汗,這個位子都他很難再坐穩了,就算他不想退,下面的其他恐怕也容忍不了他了。
草原從來不講什么皇室正統,也沒忠誠仁義之說,人們信奉的是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大可汗。
這一仗,他帶來精銳主力全部被打潰不成軍、四散而逃,哪怕最終能召回一些,但是對統葉護可汗來說,也已經不具備鎮壓歸附于自己的那些部落酋長、可汗了。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要與大可汗之位無望,統葉護可汗悲從中來,忍不住仰天咆哮,發泄著心中的憤怒不甘。
“大可汗,我們在新汗庭還有三萬精騎,就算暫時不是隋國的對手,但依舊可以穩守本國,然后靜觀其變。”其伯父阿史那賀莫咄勸慰道,“新汗庭方圓數百里土地肥沃,河水潤澤,枝葉茂盛,我們依舊可以在此休養生息。”
新汗庭,也就是碎葉城以西的千泉。因為此地有一千多個泉眼,所以稱作千泉,統葉護可汗為首的阿史那家族都在那里,正是因為阿史那家族都搬到那里立足,才逃過一劫。若是還有西突厥東部汗庭,肯定如同其他貴族那般被一鍋端掉。
只是統葉護可汗自家人知自家事,這一次自己在國內國外折損了幾十萬軍隊,就算回了千泉也不見得能得到部族諒解和擁戴,但如今的問題是能不能走得到千泉還是兩說。畢竟他敗得實在太慘了,隋軍完全可以放心的分兵追打圍殺。
可是不回千泉,哪里又是他統葉護的容身之處?
統葉護可汗并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帶著一股彷徨的心情,將散落在附近的潰軍召集起來,五天下來以后,倒也聚集到了三萬多人馬。統葉護可汗看著逐漸匯集而來的士兵,心情十分復雜,當夜隋軍來襲的時候,他希望將士們都能奮勇殺敵,然而此時此刻,卻希望當時有更多戰士不戰而逃。
“大可汗,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趁早回去吧。若是隋軍追來就不好了。”
一名將領策馬來到統葉護可汗身邊,再這么下去,他們就得餓肚子了。
他們最近幾天算是沾了秦瓊的光了,秦瓊每攻一支運糧隊伍,就把帶不走的牲口宰殺干凈,集中焚燒,可畢竟沒有時間看著一一燒光,所以很多牲口都還完整的留了下來,正因為有這些牲口的尸體,這才讓他們不至于斷食而餓死,只是沿途看著一個個被攻破的部落,留下來的一地尸體,眾人心情都很沉重,生恐隋軍沿著這條路追殺而來。
“好,我們回家!”統葉護可汗打消了繼續召集部眾的想法,現在這里算是隋朝的地盤了,委實危險得很。
而且能找到的人已經差不多都找到了,找不到的恐怕要么死,要么被俘了。
“附近都找了?”走在路上,統葉護可汗尤自依依不舍的回頭問道。
“都找了,畢竟我們這幾天一直在這里游蕩。能來的都來了。”
“嗯…”統葉護可汗點了點頭,心中忽然生出了十分不妙的預感。
沒來由的突如其來!
四顧一眼,卻沒絲毫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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