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大王李軌起事于大業十三年,他當時看到薛舉反了,也與同郡曹珍,關謹等人密謀起兵,但大家互相推讓,都不肯當盟主,最后曹珍說:“早就聽聞讖語說李氏當王,如今你打算起兵反隋,這不正是應了天命嗎?”大家都認為在理,李軌也就被推舉為盟主。李軌起義后,自稱河西大涼王,設立官員,統軍攻克敦煌,張掖等郡,盡得河西五郡之地。
李軌兵力最鼎盛之際,手下有十萬之眾,當年大旱,李淵提出用五萬石大米換五萬匹戰馬,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可見他是一個缺乏戰略眼光的人。接著李淵又換去他很多戰馬,并提供給他一些稀缺的戰略物資,從而讓他放下了警惕。緊隨其后,他又在李淵的慫恿下,趁著薛舉征伐關中中,忽然捅了薛舉的屁股。在那一戰中,李軌親率四萬大軍屯兵金城郡,從正東和東北兩個方向威脅薛舉,而李軌又派弟弟率軍三萬軍從大斗拔谷進入了西平郡,直接威脅薛舉后方。
二李聯合,將薛舉殺得連連潰敗,可在他以為能夠坐享西平、金城、枹罕四郡時,隋朝忽然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不僅丟失了剛剛入手的三郡,連老巢武威郡也淪陷于大隋之手。
此役過后,李軌兵不足五萬,輜重糧草大半丟失,實力也一直沒有恢復過來,雖說他占有張掖、敦煌、伊吾、鄯善、且末五郡,疆域十分遼闊,但人口十分稀少、錢糧不足,補充兵力成為他所面臨的最大問題。
這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點,又聽說西突厥統葉護在敦煌以北陳兵數十萬,于是便生出了抱大腿之心,大腿是抱到了,可也被熱情的西突厥勇士灌得吐了血,待他喜滋滋的南下,到得中途時,才知道張掖被隋軍攻陷了,親信曹珍、安修仁等人盡皆戰死,待他退到敦煌,隋軍已經從嘉峪山殺向了敦煌。
李軌收到消息后,立刻命弟弟李懋為玉門主將,率領最后的兩萬大軍駐扎玉門,阻擋隋軍的進攻,自己則往晉昌城募集軍隊,同時派遣使去向統葉護可汗求救,他相信只要堅守十天時間,西突厥那些豪邁的朋友便會前來營救。
這一天,在敦煌晉昌城官邸內,消瘦了許多的李軌望著手中的書信,大喜道:“統葉護可汗仗義,來得好快。”
信,是弟弟李懋剛剛發來的,說是統葉護可汗擊潰了楊侗親信統領的隋軍,隨后親率十五萬精騎沿著溺水河直撲張掖,隋軍主將韋云起迫于西突厥兵鋒,倉惶退往武威郡,請他速速進奪。
“哈哈!”李軌一掃愁容,整個人意氣風發。
“恭喜父王,天佑大涼!”太子李伯玉聽說西突厥大軍來授,逼退隋軍退守武威郡,立即大聲道賀,說完之后,還得意洋洋的橫了二弟李仲琰一眼。
李軌的兩個兒子為了軍權明爭暗斗已非一日,他們這些年來掠奪人口糧食,內斗十分激烈,極大地削弱了西涼實力。
對于西涼國內部亂象,李軌視而不見,他的心腹謀主梁碩有謀略、為人剛正不阿,勸他收回李仲琰兵權,制止兄弟內斗他也置若罔聞。李仲琰因此懷恨在心,不久梁碩見到西域遷來的胡人種族繁盛,漸漸蓋過漢人,曾勸李軌加以提防,因而與戶部尚書安修仁交惡;安修仁和李仲琰一起誣陷梁碩,李軌持毒于其家殺害梁碩,由此故人漸漸心懷疑懼,不再為李軌所用。
“王兄此言差矣,此乃是九天玉女庇佑!更是父王誠心所至,與天有何相干?”次子晉王李仲琰亦是不甘示弱的說道。
“哈哈!仲琰所言極是。”李軌開懷大笑,對次子抱以了贊賞。
李軌的信仰十分奇怪,他不信佛,也不信道,而是信奉玉女。早在兩前年,曾有胡巫對他說“天帝將派遣玉女從天而降”。于是他便招集兵士修筑樓臺以候玉女降臨,靡費錢財甚多,以致饑年到來時,發生人吃人之事,李軌盡其家資予以賑濟仍不足供給,成為李軌一大心病,如今聽到次子之言,登時如同吃了靈丹妙藥一般,神采煥發。
“父王,雖然楊侗潰敗,隋軍懾統葉護大可汗之威嚴退入武威郡。但我大涼終究勢單力薄,若是隋軍再次來犯,我大涼依舊困難重重,我大涼需要倚重西突厥之處頗多,兒臣以為理應派位高者前去犒勞友軍,博取統葉護大可汗及其麾下將領的好感,從而獲得他們的長期支持。兒臣相信只要我們度過眼前這道難關,堅守復興信念,必然會再煥神采。”李伯玉向李軌行了一禮,接著說道:“兒臣乃是大涼太子,地位僅在父王之下,由兒臣出面的話,既能顯示誠意,又不墮我大涼之威嚴。”
李軌聞言,頓時大為心動。
擺譜,乃是上位者的特性。當他們面臨困境時,可以像孫子一樣求爺爺告奶奶的求人援助,但是困境一過,這種高高在上的性情便會不知不覺的冒出苗頭,這種特質在李軌這種暴發戶似的上位者身上尤為濃烈。實際上,高高在上的高傲背后隱藏著的是對自己出身的不自信,或許還帶著那么一絲自卑。
李仲琰心知大哥的真實用意不是什么大涼威嚴,而是爭取接觸西突厥可汗的機會,一見父皇大為動心,暗叫一聲‘不好’后,連忙說道:“大哥此言不妥。”
“怎么不妥了?”李伯玉帶著濃濃的不屑。
“突厥人向來以掠奪養軍,兵鋒所過赤野千里,他們最擅長縱橫千里的騎戰,而不善攻堅戰。隋軍一旦集結重兵鎮守燕支關,突厥人縱然有再多的兵力也打不進去,這時日一長,突厥人必然退回草原。如果突厥人無功而返,大涼將要獨立面對一個強勢的隋朝,我大涼如今勢弱,無力承受隋軍的強烈征伐,若是隋朝大軍此時去而返復,我大涼無生路也。”李仲琰喘了一口氣后,望著面前李軌,嚴肅道:“父王,只有挽留突厥人,讓他們輔助大涼度過最艱難的時期,才能保住大涼基業。大哥雖是大涼太子,但地位和統葉護可汗不對等,展示不出我大涼的誠意,更留不住突厥大軍。這個時候,必須要父王親自出馬,以展現我大涼的氣魄和誠意,才能確保突厥奮盡全力一戰,并助我大涼度過難關。”
“臣附議”
“臣附議”
聽到這話,李仲琰也紛紛支持。
“這個時候的大涼太需要突厥人了,愚蠢的高傲只會害了大涼。”李仲琰最后大聲說道。
李伯玉正要開口,卻讓李軌一揮阻止了,李軌沉默許久后,沉聲道:“晉王言之極是,現在不是高傲的時候,為顯誠意,我父子理應一道前往張掖,犒勞友軍。”
“父王英明!”李仲琰高聲大贊。
而此時,在玉門城以西,疏勒水渡橋東岸,是一座小山,這個名名叫疏勒山小山一點也不險峻,四周山勢環繞、叢林密布,西面三十余里外便是晉昌城,疏勒山就扼在前往晉昌城的必經之路上,對于敦煌郡來說,這座小山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
此時,玉門城已經被隋朝大軍詐了下來,李懋等守將全部被誅殺一空,普通士兵沒怎么抵抗就棄權械投降了,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爆發過激烈的戰斗。
如此勝利原因是普通士兵對李軌不僅不忠誠,還懷有深深的痛恨,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李軌對武威郡隋軍嚴重加防范,強征民力修建防御工事,又因糧食匱乏而橫征暴斂,第二個方面則是得益于武威細作的侵入,大量宣傳‘開門喜迎隋秦王,秦王來了不搶糧,打土豪均分田地,農奴翻身把歌唱’,從而讓苦涼已久的將士對隋朝懷有深深的向往。
幾近兵不接刃的拿下玉門城后,韋云起讓杜如晦模仿了李懋的筆跡給李軌去了一封信。
然后派王伏寶、蘇定方、牛進達、薛萬均各率一萬潛伏于疏勒山叢林之中。
對于韋云起近似于殺雞使用宰牛刀之舉,四將有些哭笑不得,便命令已下,四將自然要全力以赴去執行,何況此戰不僅關系到整體局勢,還關系到楊侗與西突厥主力之爭,容不得四將有所大意。
“副帥,你說這個李軌會來嗎?”牛進達望著認真觀看地圖的王伏寶,抱拳詢問。
王伏寶道:“蘇將軍不是已經說了嘛?不來就強攻。”
牛進達給狠狠的噎了一下,但他也不好說些什么。公事上說,對方是副帥;私事上說,對方是竇線娘的叔父,如今竇線娘已經嫁給了他了的好兄弟羅士信,這么算下來,王伏寶是他的長輩。
“王將軍了解李軌嗎?”蘇定方笑著問道。
王伏寶笑了笑道:“我還在靈武當郡守時候,派人去了解過李軌的老底,所以對他比較了解。他從起兵到現在前后不到三年,被我大隋奪走武群郡以后形勢急轉直下,再也沒有恢復到戰前水平,這除了涼州苦寒,不具備稱王稱霸的條件之外,究其原因主要還是缺乏全局觀念,不具備治國之才略,稍有成績便喪失了應有的警惕,一不能審時度勢的處理內外關系,二不能明辨是非、枉殺忠良。甚至連的勇氣膽魄都沒有,因為連起事,都是被曹珍等人逼著上位的。這樣一個人,又豈是能夠成就大事之人?”
“當初在鼎盛之時,不思與薛舉聯手對付強大的李淵,反而為一時之利,從背后坑害了薛舉,可見其人無甚遠見,且容易輕信他人之言,為了博得西突厥的支持,不惜以‘王’者之身份,遠道去朝見統葉護,當他以為統葉護真的到來,肯定會感恩戴德的前來拜會。”一旁的薛萬均斷定道。
“他手中尚有五千名由西域胡人、吐谷渾人、羌人組成的精銳之師,戰力相當不錯。大家小心一點。”王伏寶提醒道。
“王將軍覺得這五千人會來嗎?”牛進達問。
“會來的,因為他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