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方打生打死的,如果我們南下,應該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吧?”
隨著楊侗這一句話,朝陽殿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被楊侗的瘋狂舉動嚇到了。
“不可!”
“不行!”
“萬萬不可。”
許久過后,楊恭仁、楊師道、房玄齡他們人人反對。
“我大隋如今朝野肅然、百姓安樂、商貿發達、農業興旺,將士用命…還有十幾二十萬不要賠錢的奴隸去打頭陣,怎么不能一戰定乾坤?”
楊侗忽然不想玩了,只想著一家伙就把南方勢力推平!而且他感覺大隋推得平。
楊恭仁望著能張任性十足、張揚十足、尚顯幾分稚氣的臉,無奈道:“既然殿下這么問,臣這就作答了。大隋繁華著錦,一片鼎盛之像,可臣看來,這種局面或許只是表相…”
“表相?”楊侗定定地盯著他。
“大隋事業近年來蒸蒸日上,文治武功盡皆顯赫無雙!論文治,殿下教化萬民、富裕天下,便是漢之文景亦有不如;論武功,殿下在遼東和北方草原拓地數千里,再以長城庇護天下,最重要的是殿下越打越富、越打越強,這一點便是秦皇漢武和本朝的武帝也不如。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
隋朝自建立以來,實際上問題重重、矛盾重重。楊堅生怕的楊勇鎮不住天下,所以楊堅一定要換太子。因為諸子之中只有雄才偉略的楊廣才能保得下大隋王朝。
楊廣平定南陳以后,在揚州坐鎮了十多年,他安定了民心不附和反抗不斷的南方,使大隋王朝真正走向了統一,他的文才、武略、雄才有目共睹,楊堅認為只有楊廣才能鎮得住野心勃勃的關隴權貴,也只有他才能帶領大隋王朝走向強盛。
而楊勇文治有余、進取不足,更沒有讓關隴權貴畏懼的雄才,他根本無法平定因為科舉制而引發的大亂,而如果不推行科舉制,大隋也會像東魏、北周那樣無法長治久安。
楊堅在世之時,關隴權貴還不敢輕舉妄動,他若死了,文弱和平庸的楊勇不過又是一個孝靜帝和魏恭帝而已。可以說,楊勇被廢,絕不是某些書籍上說的那樣,是獨孤皇后偏愛楊廣所至。這或許是一個原因,但絕不是主因。
因為楊勇當了二十多年儲君,早已形成了龐大的勢力體系,同時還有文武雙全的高颎輔佐;而楊廣在揚州十多年,于朝中勢力遠不如楊勇,若僅是獨孤皇后的原因,楊堅肯定不會廢楊勇,因為廢除楊勇風險的實在太大了,甚至會引起新生的大隋王朝一分為二。
但最后,楊堅為了大隋王朝的江山社稷、也為了楊家得以延續,楊堅才不惜廢除立儲了近二十年的嫡長子楊勇,換上雄才大略的楊廣。而為了助長楊廣的勢力,制衡高颎,不惜將文韜武略、治國理政、樣樣精通的楊素推向了楊廣。
這道理就像漢景帝換漢武帝上位一樣,景帝認為劉徹才能率領大漢王朝抵御得了文武雙全的軍臣單于,他為了讓漢武帝勝利上位,誅滅了頑固支持太子劉榮的周亞夫,繼而扶持田蚡上位;楊堅為了楊廣,也用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罷免了高颎,將重點扶持了楊素。
只不過漢朝的敵人是匈奴,而隋朝的敵人源自內部,但是對于皇家來說,內部的危險才是最致命的危險。相對直接滅了周亞夫的漢景帝,罷了高颎的楊堅仁慈厚道得多。楊廣即位后,拜高颎為太常,希望以高官籠絡其心,誰想到高颎不念其恩,還到處煽風點火,接三連四的挑戰楊廣忍耐度,終于惹來了殺身之禍。
景帝和楊堅的高瞻遠矚,決非常人可及。而偉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具有長遠的目光,思維不局限于眼前利益得失,始終放眼天下,前進一步,已想好后百步。
歷史學家錢穆說過‘凡歷史上有一番改進,往往有一度反動’,而‘改進’會觸犯到太多人的利益,和平演變那一套根本行不通,所以楊廣登基之后,以激進的方式,對大隋王朝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但他又沒有把天下打爛了再收拾的瘋勁,所以在激進變革的同時,又有妥協,才最終把天下搞得大亂。
而變革家往往都要具備一顆堅決、永不言敗的心,決定了就要不計代價、不擇手段達成目的,在這一點上楊廣就顯得有些不足了,在動亂之際,他選擇了逃避。
如果雁門之圍結束后,楊廣在洛陽居中調度,李淵之流壓根就不敢就跳出來搞事。可即使楊廣去了江都,李淵也沒造反的膽,直到蕭銑把南方搞亂了,才在遭人算計之下,走上了謀反之路。
而隋朝到了楊侗這里,已經支離破碎,但他立足冀州以后,卻一掃頹勢、大力推行新政,將楊廣的激進手段再一步放大,從根本上斷了世家大族把持朝廷的根基。從文武二帝到楊侗,都有一條主線任務,這條主線其實就是在和世家大族斗,文帝楊堅是文斗、武帝楊廣是武斗,而楊侗則破而后立,在大亂中尋求大治,是一種思想上的傳承和延續。
到得如今,雖然大家嘴上都不說,可心里卻都明白,大隋在楊侗的經營下,已經是天下第一諸侯,百姓安樂、倉府豐盈、軍備充足,隨隨便便都能拉出數十萬披甲之士,天下仿佛難尋抗手。
但是!
“但是,殿下可知武帝那么一個強勢的人,為何在變革中失敗嗎?”
“為何?”這一個,楊侗還真沒有認真想過。
“妥協。”楊恭仁鎮定自若下了定義后,分析道:“平衡之道,歷來是扶持一派、打壓一派、孤立一派。武帝在對待關隴貴族的問題上,就是這么做的,他扶持宇文述、打壓獨孤氏、孤立竇氏,又引關東士族代表的裴矩、裴蘊為相,還重用了南派的虞世基!然則是人都有私心,不管是二裴、虞世基,還是宇文述,他們都在武帝扶持中,失去了初心,他們為了獲得更多,不惜在背后與關隴世家相勾結!武帝對此也是頭疼無比,所以到了后面基本采取了妥協之策,原本關隴貴族便桀驁不馴,助長了氣焰之后愈發囂張。收拾起來難度更大。”
“而武帝為何要妥協?因為他舍不得把安定的天下弄得大亂。若是他當初不問青紅皂白,把關隴世家屠戮一空,亂的頂多只是關中而已,接著均分田地的話,天下很快便會平定下來。但武帝這一退,把自己退到了絕境。因為到那步田地的時候,大隋和關隴世家早就已經不可共存了。”
“如今李淵正處于茍延殘喘的時期,實力受損嚴重,急切之間拉不起一支可以抗衡我大隋的軍隊,此時南下,確實可以將之蕩平,但是殿下,那明晃晃的刀子不可怕,可怕的隱藏在背后的毒蛇,若是世家潛伏起來,大隋又將陷入不休止的內斗、無休止的妥協之中。而且他們報復起來會更為瘋狂,因為他們和今天的大隋仇恨比武帝時期更深!”
“是啊,殿下!”楊師道亦是說道:“其實殿下入主冀州以后,定下的打一地、治一地、穩一地的策略是最高明的策略,你看我大隋治下現在多干凈啊!又何必圖一時之快,而讓以后陷入無限的爭斗之中呢?”
房玄齡說道:“重要的是我大隋一旦起兵,南方群雄一定結盟抗隋,而我大隋敗了就意味著毀滅,毀滅得連一個縣令、一個縣吏都活不下來。”
杜如晦肅然的說道:“連清華學宮學子、大隋境內的寒士和和義學學子都會死絕。因為世家大族不容許義學、義務教育、科舉制、均田制、攤丁入畝的存在,甚至這種思想他們都容不下!總之,一旦我大隋敗了,一切與大隋有關的人與物,統統都將毀滅。新式造紙術、印刷術等等先進技藝也將成為世家大族繼續統治天下的工具,而被秘而珍之。”
魏征、劉政會、凌敬、姜行本這四個寒士聞言,面色全都變了,他們的早年求學之路歷經坎坷,他們為了求學,不得不承受名門望族不屑、鄙夷的目光,學有所成以后,自問不輸于所謂的名士,可在洛陽得到的,不僅是士人的嘲諷,甚至連報考的的資格都沒有得到。若是大隋失敗,寒士的處境恐怕會比之前要難上萬萬倍。
楊侗聞言默然,雖然大隋雄踞幽州、冀州、并州、雍州和大半個涼州,可是以自己為代表的大隋早已是士人階層的敵人了,已經成為眾矢之的,要推翻舊勢力,必須經歷一個沉淀的過程,
他知道大家說得都對,特別是房玄齡和杜如晦的話,更是讓他汗流浹背。因為他身上牽扯著太多人的命運,所以他不能敗,一旦他敗了,一些人為了得到一條活路,就會生出別樣心思,就會和世家大族茍合,就會出賣大隋的利益。
人心,若是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良久過后,楊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自省道:“這些年,我走得太順了…隨著滎陽大捷、武德山大捷、遼東大捷、馬邑大捷、并州大捷、高句麗大捷、關中大捷…順利的斗走了河北士族、并州士族、關隴世家,勢力順利的擴大千里,使我有一種錯覺,覺得我大隋現在出兵,就可以橫掃天下,一統山河。卻忘了根基淺薄,經不起失敗的事實,從而忘乎所以了,這是我的錯。”
“其實殿下已經做得很好了!”楊恭仁嘆息了一聲,接過楊侗的話意道:“正如殿下自己所說的,殿下乃至我大隋最大問題就是太過順利了。李唐是公認的天下第二大勢力,可在我大隋面前卻成了一個任憑拿捏的軟柿子,既然第二大勢力都這般不經打,那其他勢力就更加不會放在心上了。可大家都沒想過,你大隋戰線從少海(東朝鮮海)之濱延續到武威,雖有新長城抵御,但也要很多軍隊駐守,被動防守終有失。南方的防御線,也是漫長無比,從渤海郡到武威郡也有幾千里長,北方之敵有東西突厥,南方之敵,有高句麗、竇建德、李密、王世充、李唐,還有居心叵測吐谷渾,以及尚未歸附的羌人,說是四面環敵亦為不過,可殿下始終只盯著唐軍打,真要是把李唐往死里打了,別人在唇亡齒寒之下,肯定會聯合抗隋,而不是等著殿下一個個去收拾。”
“現在我們只要踏踏實實把每一件小事做好,繼續禮賢下士、善待民眾、厚積薄發,只要等上三五年,便能一統天下。”
“是啊!我大隋無戰事,蒸蒸日上,而南方戰亂不斷,潛力會打會弱,此消彼長之下,我大隋完全可以打得贏南方之盟。”
眾人的話使楊侗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了起來,笑著說道:“不管怎么說,今天這件事給了我極為深刻的教訓,絕不能因為順利而忘乎所以,我們還需要積累,只要南方諸侯不觸犯到我們的利益,我們也不要做刺激他們的事兒,埋頭發展五年,再抬頭相見。”
“埋頭發展五年,再抬頭相見。”房玄齡復述了一遍,大聲叫好,然后道:“雖說我大隋不宜南下,但是有的地方卻可以毫無顧慮去打。”
“李軌和吐谷渾?”楊侗明白房玄齡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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