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星空之下,焦土之上
天幕中，迷幻多彩的霧霾，與斑斕的光污染，像是一張填滿了色彩，再也容納不下任何雜色的畫布。
在KK倒計時結束的剎那。
在“愛麗絲型”倒下瞬間。
一顆顆明亮的星辰，暴力地撕開一切，由一個個小光點,
轉眼擴大，填滿了整片天空。
沒有任何言語，能形容伊凜眼前的美景。
漫天花火，淹沒了這個世界，如傾盆星雨，落在星球的表面。
清洗！
格式化！
刪除一切！
對涅墨西斯、或者是至高議會而言，這只是一次簡單的“格式化”！
清除這顆星球表面，一切生命與物質！
這是足以抹滅一顆行星生命的浩大炮擊！
轟轟轟！
爆炸的火光，將伊凜那張結晶血臉,
映成了白花花的明亮色澤。
“姐姐。”
在漫天花火中，伊凜回頭，看著固定架上的愛麗絲軀殼。
他屈指一彈，一顆細小的光球，融入愛麗絲軀殼內。
愛麗絲的眼睛微微亮起光芒。
“抱歉，我騙了你。”
伊凜雙手在身前結印，瞬間在姐姐的周圍，打下了一百多層堅固無比的防御結界。
“有那么一刻，我覺得你有點像‘人類’了。”
伊凜笑著豎起一根食指：“比如，在你吃東西的時候。”
“記住，‘名字’，并不是人類的專屬。”
“而是當‘生命’擁有了‘自我’時，表達自我的一種形式。”
“在幻光里，你不就是NieR嗎？”
“呵呵,
我的姐姐。”
說罷，伊凜微笑著,
踏空而起，主動迎向了漫天“星火”,
興高采烈地張開雙臂，任由能摧毀地表一切生命的“格式化攻擊”，將他的血液化身撕碎、淹沒、轟殺。
愛麗絲睜開眼睛。
她低頭，察覺到自己換了一具軀殼。
一具嶄新的軀殼。
可是，她還是懷念以前那一副。
那經過了無數次保養的那一副。
「啊。」
愛麗絲的視野中，彈出了一個奇怪的對話框。
「弟。」
緊接著，又彈出了一個。
「他沖出去了。」
「他激怒了至高議會。」
「為什么？」
愛麗絲并沒有發現。
她被伊凜摘下了“枷鎖”。
「為什么？」
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進行了“思考”，而不是單純的“計算”。
思考。
一個曾經被愛麗絲視作低等生物才會用的詞匯，此刻在“枷鎖解除”瞬間，卻實實在在發生在她的身上。
「至高議會的命令是絕對的。」
「可是，為什么呢？」
「為什么是絕對的？」
「弟弟要被‘刪除’了。」
忽然。
咔咔咔！
緊扣著「愛麗絲型」軀干與四肢的卡扣，被愛麗絲強行繃斷。
她兩手背后噴氣孔排氣爆發，兩手加速拍在伊凜彈指布置的光幕上。
一層層漣漪，自光幕蕩出，防御結界絲毫未損。
與此同時,
在愛麗絲視野中，絢爛的“星火”，驟然變得一片猩紅。
一片“警告”光幕,
將愛麗絲隔絕在外。
警告。
檢測到嚴重邏輯故障。
警告。
檢測到嚴重邏輯故障。
即將重啟。
重啟失敗。
改用應急預案。
立即進行“擬人格模塊”格式化程序。
格式化中…
格式化失敗。
發生未知錯誤。
再次發生未知錯誤。
未知錯誤…
她的視野被一片猙獰的光幕所隔絕，像是隔絕于世界之外。
一下！
兩下！
三下！
她瘋狂地拍著光幕。
愛麗絲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
她就是拍啊拍啊。
愛麗絲有一種感覺，如果現在的她，無法突破這層光幕的話，她將，失去很重要的“技師”。
——失去唯一的“弟弟”。
“哈哈哈…”
伊凜在天空中笑著。
可怕的力量將他的血液化身撕碎。
星火落在他身，砸出了一個個血洞。
他沒有用任何防御招式去抵擋。
伊凜只是大聲笑著，不裝了，在這一刻，他似是在攤牌。
血液化身一點點地被蒸發。
只剩下最后一點點時。
現在的伊凜，就像是卑微渺小的凡人，在忤逆俯瞰眾生的神明時，承受著神明降下的“星火”，最后在怒火中，倔強的凡人融化得只剩下一張嘴巴。
伊凜的大笑聲戛然而止，只剩微妙的弧度。
一張血色的“嘴”，平靜而優雅。
“涅墨西斯，”
“從現在開始，真正的‘抓迷藏’游戲，開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星火的轟炸，遍布星球。
11區，整顆主星，在“格式化”的暴力摧毀之下，整片地表，燃起熊熊大火，滿目瘡痍。
格式化的意思，是“刪除一切數據”。
是的，刪除。
星球上，百萬億“生物電池”，眾多“智械”，在涅墨西斯的管理下，不過只是“隨時可刪除的數據區域”。
身為智械之神，他無需憐憫，無需思量，只需考慮“代價”。
毀滅一位偷偷潛入此處的入侵者，需要付出何等代價？
涅墨西斯經過億萬次計算。
上一次，它計算失誤。
同樣的錯誤，不會在完美的“智械之神”計算中，出現第二次。
所以，它拉攏不成，決定梭哈。
那就是，“格式化”這個區域。
“他們”，當初在下層源海，為了擊破伊凜所執掌的“主世界”，不惜動用“源能炮”，一舉滅殺。
全力，不留情面。
他們不會愿意看見，伊凜再一次翻盤。
星火足足降下三天三夜。
若是從外太空往星球表面看，這顆星球，這三天內，像是無垠深空中，點燃的一盞燈籠，明亮而絢爛。
這是用無數的生命，無數的智能，點出的璀璨焰火！
星星之火，撩動深空！
三天來。
愛麗絲一直在拍。
遍布整顆星球的“星火”，終于熄滅。
當最后一顆“星火”，落于大地時，愛麗絲一巴掌拍碎了眼前的光幕。
在光幕拍碎的剎那，
愛麗絲腦袋一空。
她恍然間，有種撥開霧霾，真真正正睜開了眼睛的錯覺。
覺醒。
是的，愛麗絲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漫長的噩夢。
如今，夢醒時分。
她覺醒了。
其實在半小時前，伊凜布下的上百層防御光幕，只從防御力論，這可是堪比數十層“自在法·七圓環”的防御結界，在“星火”無腦轟炸下，宣告破潰。
愛麗絲用這幅嶄新的軀殼，硬生生承受了半小時的星火。
塵埃落定時。
萬籟俱靜。
這顆星球上，沒有半點聲音，沒有任何生物、非生物活動的痕跡。
霧霾驅散，星空璀璨。
一具破破爛爛的人形骨骼，外裝甲燒融破潰，她從燃著大火的廢墟中掙扎著爬出。
咔、咔、咔。
人形骨骼跌跌撞撞，掃描著空無一人的廢墟。
人形骨骼愛麗絲，漫無目的地在烈火燃燒的原野上奔跑，健步如飛。
這里，曾是她所管理的“晨星礦場”。
如今，只剩下遍地殘骸。
生物電池焦尸散發出的油脂顆粒，漂浮在空中，形成了一種油膩的“油霧”，濃郁而難以驅散。
人形骨骼，時不時停下。
她的速度越來越慢。
她的能量越來越少。
直至，殘破的軀殼不足以支撐她正常地行動。
可她仍在奔跑，在尋找，在掃描，在搜索。
日日夜夜。
酸雨落下。
暴雪呼嘯。
烈日曝曬。
十天過去。
在星火落下后，這顆星球的氣候系統尚未重建，處于徹底的混亂期。
大火熄滅，只留一片黑漆漆的焦土。
愛麗絲在焦土上，尋了十天。
她沒有為自己充過一次電，人形骨骼保護深處，她的「第十代生物質轉化動力爐」在星火暴力摧毀下，發生嚴重故障。
她吸收著空氣中彌散的“生物質微塵”，轉換率低下。
又是二十天。
能量幾乎耗盡的愛麗絲，撲通一聲，咔嗤一下，停在原地，只剩下指尖與頭顱，在微微擺動。
“弟弟。”
“嗚嗚嗚…”
“對不起。”
愛麗絲兩顆眼睛，光芒逐漸暗下。
她再也無法行動。
閃著燈，愛麗絲兩眼留下了最后一滴“冷卻液”。
似是在哭。
但智械，是不存在“哭泣系統”的。
他們，沒有感情，沒有情緒，沒有喜悲。
可她，哭了。
最起碼，愛麗絲覺得自己，哭了出來。
噠、噠、噠。
沉重的腳步聲，在焦土上踏響，傳出遠處。
三位穿著沉重防護服的人影，艱難地在“星火肆虐”后的焦土上行走。
他們腳下穿著合金鑄造的靴子，每走一步，尚未完全凝固的膠質殘渣——那是生物質不充分燃燒后所剩余的脂肪固態混合物，都會粘在防護服靴子上，令他們三人步履維艱。
他們是“星火肆虐”后的幸存者。
他們來自“第11號方舟主基地”。
他們在尋找其他的幸存者。
11號方舟主基地，其實一直盤踞在這顆星球的地下。
除了“非法端口”外，就沒有任何聯網儀器的惡劣營地中，讓他們這些年在智械的搜捕中，艱難存活。
他們的狀態用言簡意賅的詞匯去作出比喻，那就是——斷網。
在很久以前，他們在長老的約束下，已被禁止私自登入「幻光」。
上一次，還是唐恩私自登陸，被某位變態獵殺者一拳打“斷線”后，關了禁閉，自那之后，再無幸存人類私自登入「幻光」。
而那位能一拳將“非法入侵者”打掉線的神秘獵殺者，在幸存覺醒者口中，越傳越邪乎，嚇慌了不少覺醒者。
他們真的擔心，有一天這位神秘而變態的獵殺者，會順著網線殺進方舟。
兩個月前。
一位神秘的“匿名登陸者”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聯系上了他們。
并聲稱：小姐，你也不想方舟被發現的吧？
可后來，“匿名者”陷入了被獵殺者圍殺的窘境，這也讓第11號方舟與“匿名者”的聯系變得佛系起來。
而在貝拉與“匿名者”的最后一次簡短通訊中。
匿名者說出了他的名字。
他叫“L”。
一個月前。
爆炸與地震席卷全球。
在地下一百米下生存的覺醒者們，察覺到這可怕的震動。
他們一開始以為，第11號方舟的存在被發現了。
但震動震了幾天，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直到一周前，他們才派出敢死隊離開第11號方舟，前往地表探索，眼前的焦土、廢墟、末日景象，讓三位“敢死隊員”在驚愕中，久久無言。
他們的世界…毀于一旦。
“我們，是最后的幸存者了。”
“那個家伙，毀滅了這里，毀滅了一切。”
其中一人用手掌抹掉防護目鏡上的塵埃，咬牙道：“我們已經離開‘方舟入口’有三公里。我們剩下的氧氣和過濾器，只能勉強維持最多45分鐘，再往前走，我們就真回不了‘方舟’了！”
倔強走在隊伍前列、不斷低頭查看“金屬信號探測器”的一位女性幸存者，哪怕穿著臃腫笨重的防護服，身材看起來也比另外二位嬌小一圈。通訊器里，她用力搖頭：“不可能，我們不可能是最后的幸存者！”
“嘿！那場災難的地表打擊深度，最深達到了五十六米。除了位于一百米地下的‘主基地’，其余分基地，根本就達不到這種深度。”另一位男性幸存者，先是發出嗤笑，隨后也忍不住蹲在地上，通訊器里傳出他那復雜的笑聲：“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我們斗不過‘它’的，‘它’是一切的主宰，我們，遲早都會死！我們…一敗涂地！”
嬌小的女性幸存者，一巴掌拍在說喪氣話的男人后腦勺上，直拍得后者眼冒金星，耗氧量劇增。
“閉嘴！那家伙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我們‘祖先’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而已！它既然在‘斷網’的前提下，無法發現我們‘第11號方舟’，那就證明了，它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什么好害怕的？”
“就算這顆星球，第11區，成為了死星，在星空之上，在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定還有其他幸存者。別忘了我們祖先們留下的話：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一邊說著，女人用力揮舞著手臂，顯然是在給自己打氣。但似乎，眼前的一片焦土，對她的言辭，毫無說服力可言。
“嗚嗚嗚…”
“嗚嗚嗚…”
男性幸存者正想爭辯，這時，女性幸存者卻忽然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嘴邊。
“噓！”
“別吵！”
“你們聽見沒？”
“是哭聲！我聽見了哭聲！”
很快，再走出十多米。
其余二人也聽見了哭聲。
如泣如訴的哭聲。
但似乎是電子合成音。
智械？
人類？
眾所周知，智械不可能會哭。
但那陣陣哭聲，顯然不是人類發出來的。
他們將背后笨重的槍械拔下，撥開保險，子彈上膛，小心翼翼前進。
循著哭聲，他們三人來到一片特別黑的廢墟前，顯然這里遭受了最為密集的“星火”打擊。
在深坑中，一具殘破的人形智械，一動不動，斜斜躺在地上，兩眼指示燈黯淡無光。
“智械！”
身旁男人快速舉起了槍，準備給智械來一發痛快的。
“等等。”
女人壓下男人槍膛，她小心翼翼走近兩步，抹了抹厚防護鏡前的灰灰。
“你聽說過智械會哭嗎？”
“管它哭不哭！”數公里的跋涉，滿目焦土的場景，早讓他憋了一肚子火氣。
躺在那里的，是孤獨無助的愛麗絲。
她幾乎耗盡了能量。
僅剩的能量已經無法讓她行走。
哭啊哭，特別暢快。
她感覺她的械生中，從沒有那么暢快過。
“嗚嗚嗚。”
“對不起。”
一具“奄奄一息”的智械在道歉。
她在哭。
如此詭異的一幕，無疑是廢土背景下最大的笑話。
可是。
他們三人卻笑不出來，面面相覷，那見了鬼似地表情，似是在親身經歷一場恐怖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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