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里的食材,在伊凜看來,于數百年前相比,屬實寒磣。
但別忘了。
伊凜是“靈魂烹飪師”。
在眾老頭眼巴巴的目光下,伊凜親自下廚。
在院子里,架設鍋爐。
“篤篤篤…”
聶老板劍術精湛,幫忙將食材切成滾刀片兒。
劍南春手不抖,也在旁幫忙打雜。。
忙活到黃昏時,食材總算下鍋。
人族和妖族幾十位老頭子,圍在一個火鍋前,大聲唱歌。
“你們都不許喝酒!”
花娘儼然成了老年活動中心的管理員。
她一看有人偷偷拎出酒壺,便嗖地一下、眼疾手快奪走了。
鍋爐燃起。
伊凜眼瞅著差不多了,靈魂烹飪術發動,五彩光芒沖天而起。
“來了來了!”
“就是這股味道!”
“這股味道,我幾百年沒嘗過了!”
“我的舌尖懷孕了!”
老頭們大剁快頤,差點把自己舌頭給吃下去。
花娘看著老人們一副“餓狗搶食”的局面,無奈搖頭,提前裝了一盆,走出人群,放在鼓燭面前。
鼓燭悠悠開口:“花娘啊…”
花娘:“嗯?”
鼓燭嘆息道:“你這樣做,會讓老夫有種成為了‘寵物’的錯覺。”
花娘抿嘴:“那我拿走?”
“不,真香。”
鼓燭埋頭苦吃。
那你說個屁啊。
花娘撇撇嘴。
聶山河不講武德,用勺子鐺鐺鐺擋開了其余老頭的叉子,撈了一大勺在自己碗內,便嗖地一下躍到墻頭。
“咔。”
因動作太大,聶老板似乎閃到了腰。
“聶老弟,你別忘了自己還有多少壽命。”
花娘一看聶老板動了真格,好心提醒。
“哼,”聶老板捂著腰,不屑冷笑:“人生得意須盡歡!”
劍南春猶豫了一下。
還是沒有氪命,祭出他的千機傘來搶食物。
他只能憑借遠超其他老頭的敏捷身手,吃了半飽。
“雪兒,你多吃點,你看你,成天忙著集團的事,都瘦了好多了。”
夏如雪白天心血來潮、鼓足勇氣喊的一聲“娘”,讓花娘心花怒放。
她將夏如雪的碗塞得滿滿當當,生怕餓著未來媳婦似地。
伊凜與夏如雪的關系,大家心照不宣。
沒有在晚宴上調侃二人。
但老頭們眉來眼去的,都瞅著夏如雪偷偷樂呵,顯然還在惦記著二人的事。
“師弟!師弟!師弟!噓!噓!過來!”
劍南春兜著一個大盆,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戳著伊凜的后背。
見伊凜回頭,一臉納悶,他朝院外努努嘴。
伊凜會意。
開啟如影隨形后,伊凜宛若透明,離開了火鍋旁。
二人來到老年活動中心外面,在樹下,映著漫天星光,劍南春鬼鬼祟祟地往里面瞄了幾眼,反復確認花娘沒有留意到這邊動靜后,這才松了一口氣,從懷里掏出了兩節表面干裂的暗紫色竹節。
“如影隨形?”
劍南春身上透出的氣息讓伊凜很是眼熟。
若隱若現,若有若無。
這分明就是發動了“如影隨形”、將存在感降低后的感覺。
“厲害吧,你當年教師兄領悟的那招,師兄已經學會了。”劍南春將其中一節紫竹快速塞到伊凜懷里:“不過后來啊,我跟辰前輩確認過了,他壓根沒有教過你什么潛行之術。嘿…看來你當年就沒說幾句實話。”
看來夏如雪并沒有將伊凜的來歷告訴劍南春。
伊凜默然,接過紫竹酒。
這紫竹酒不知保存了多久,上面隱隱有腐朽的氣息透出。
“你這身子,還是少喝點吧?”
“切,你難得回來,劍師兄我哪怕今日是醉死在這兒,此生亦無憾矣!”
劍南春咧嘴一笑,灑脫至極。他豎起手刀,猛地朝手中紫竹劈下…
哎喲…沒劈開。
他捂著手一臉便秘的表情。
“我來吧。”
伊凜手起刀落,用手刀劈開了兩截紫竹。
紫竹釀雖然是陳年美酒,可放了幾百年,口感略澀,但濃濃的酒香,卻很上頭。
為了不讓酒香傳到里面,引起騷動,伊凜果斷布下結界,將二人與院內隔絕開來。
兩師兄弟隨意聊天。
先是說起辰北。
“辰前輩啊,在幾年前,突然說自己大限將至,要死了。”
劍南春不疾不徐地品著百年陳釀,神情銷魂,談起辰北時,劍南春很是唏噓:“可第二天,辰前輩便陷入了昏迷,全靠藥物維持生命,到了現在。”
伊凜默然。
“不過林師弟,你也莫要悲傷。”劍南春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辰前輩的年紀,加起來比我和你都大幾圈,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了,強求不得。”
“這倒也是。”
“今日不提這傷心事,辰前輩也不虧了,師畫煙長老對辰前輩吶一片癡心,守了他一輩子,羨煞人也啊!”酒過三巡,劍南春有了幾分醉意,他嘿笑著戳著伊凜的腰,怪笑道:“讓師兄刮目相看的是,您小子睡了七百年,竟然開竅了,一睡醒就把我們的寶貝小師妹給拿下了!”
劍南春朝伊凜豎起大拇指。
為師弟點贊啊。
伊凜沉默片刻,點點頭。
看著伊凜那復雜的表情,劍南春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猛地向前,揪住伊凜的衣服,想要提起來…沒提動。
可這不影響劍南春的氣勢,他冷著臉:“事到如今你想不負責?”
“噗。”
伊凜將嘴里一口酒,全噴在劍師兄臉上。
劍南春暗覺浪費,但他沒有松開伊凜,而是看著師弟的眼睛。
半響后。
劍南春:“你心有迷茫?”
伊凜沉默片刻,不由輕嘆:“…是。”
“為何迷茫?”
“我也…不知道。”
劍南春神情里多了幾分蕭索。
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紫竹釀,二人間又沉默了好一會。
劍南春問:“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我為什么覺得從你嘴里說出‘愛’這個字畫風不對。”
“你甭管師兄我畫風對不對,你只需回答師兄的問題,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伊凜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不需要嗎?”
劍南春:“需要嗎?”
伊凜:“不需要嗎?”
劍南春:“需要嗎?”
伊凜:“不需要嗎?”
劍南春:“焯…需要嗎?”
劍南春覺得這樣吵下去,沒有結果。
于是他惡狠狠地盯著伊凜:“好!你若是要一個理由,師兄我就給你一個理由!”
他說道:
“當初你以林一身份成就了真平女帝,師妹回到仙山,如換了一個人,瘋狂練劍,只為與你之間的一個承諾!”
“她每年你爹娘忌辰,都會親自到林宅為你雙親掃墓,獻花上香!”
“你以太一身份,補天救世后,師妹親自坐船,在海上尋了整整一年,才尋到了你遺落的補天石!”
“她不知道你何時能輪回轉生,到世界各地,尋求以‘一’之名誕生的嬰兒,只盼著能在這成千上萬的嬰兒中,找到你林一!你太一!”
“師兄不知道你能輪回多少世,也不知道你能輪回多少年,但我、師妹,已經沒多少年可活了!”
“她等了你七百年,守了你七百年,盼了你七百年!這份情,你如何能用‘迷茫’二字去承載?”
“你該如何面對師妹對你的一往情深?”
“若有朝一日,師妹雖然容顏不老,但她畢竟活了將近千年,如今靈氣衰竭,修士沒落,師妹她,還有有多少個七百年可等你?”
“你這輩子若是莫名其妙又去送了,你莫非還要讓師妹再等你百年?千年?”
“一片孤苦情深,何以相堪啊!”
“師兄且問你,這些理由,夠不夠?”
劍南春似乎醉了。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
說到最后,他自己那渾濁的眼珠子里都帶上了淚花,似乎深有感觸。
“就算師兄我求你了,哪怕你是騙我也好,騙師妹也好,即便你有一日,能離開這個該死的世界也好,你莫要讓師妹這些年的情深,如喂了狗般,白守候罷!咳咳咳…”
“別激動…”伊凜看劍南春咳得厲害,于心不忍,他拍了拍劍師兄肩膀,說出真相:“其實…我已經向她求婚了。”
“啊?”
劍南春一愣。
“討厭你怎么不早說!”
劍南春臉上笑出了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