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
基盛歷十九年。
三月三。
又是一年春。
景南城。
泥菩薩與鎮南王,在喝茶。
他們喝著喝著,一同鉆進了茅廁里。
這茅廁,已經成了他們密談之地,里面不用來拉屎放尿,專門密會。
味道,還算可以。
泥菩薩早已受夠了這種憋屈事,但沒辦法,那位天啟刺客在鎮南王口中,越傳越神,連他也不由生出幾分忌憚。
既然忌憚,
那就謹慎些,總是沒有錯的。
“南王爺,我的下屬們傳回消息,目前計劃非常順利。”
泥菩薩指的是,針對關鍵“打擊點”的暗殺計劃。
這些,都是大乾王朝的基石。
鎮南王要做的,便是破而后立,摧毀這些基石,然后建立屬于自己的基石,真正屬于自己、失而復得的不落王朝。
“哦?”
南王爺進了茅廁密談,也不忘提著一壺茶,一邊喝,一邊商量。
“雖然有其中幾位失手了,不過這無傷大雅,對于王爺的大業,構不成影響。”
“甚好。”
南王爺喝了一口,在幽暗茅廁中,眼中精芒迸射:“那人呢。”
“嘿,說起來,倒也有趣。”泥菩薩繞了繞胸口,笑道:“王爺交給那人的名單上,已經死去小半。”
“何為有趣?”
南王爺喝茶的動作一頓,緊皺眉頭。
這不是喜事一件么?
何來有趣之說?
泥菩薩即刻便將那位“天啟刺客”每逢殺人時,留下的字告訴了南王爺。
“天空地闊壓寰宇,獨坐蒼冥啟人間…”南王爺喃喃重復著天啟刺客每逢屠殺時,故意在墻壁上留下的古怪定場詩,琢磨了一會,也沒琢磨出什么深意,于是便問:“何意?”
泥菩薩搖頭:“在我看來,這是一件異常愚蠢之舉。那個人,每逢屠殺,大搖大擺,廣而告之,生怕別人不知。甚至下屬的活計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歸在了那人的頭上。”
簡而言之便是,有些人明明不是天啟刺客殺的,但這段時日,天啟刺客在東勝神洲留下的恐怖傳說實在太多,一旦有人被暗殺了,便會聯想到天啟刺客的頭上。
再說得明白些,就是天啟刺客背鍋了。
背了一口天大的鍋。
那些可都是當朝重臣,
先帝親信,
藩王干將,
皇親國戚啊!
這些人,哪怕死一個,都是能讓一小塊地抖三抖的主兒,可現在這些人的血案,全算在了天啟刺客頭上?
與他鎮南王無關了?
“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啊!”
夏星塵一拍大腿,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頓時眉開眼笑。
他自幼便熟讀帝王心術,心知要想登上那個人皇寶座,除了擁有橫掃一切的兵力之外,民心也十分重要。古人云,水能載舟、亦能翻舟。最后他鎮南王就算能通過強盛兵馬、打下了江山,若民心不向,這江山也不可長久。
“甚好!甚好!甚好!”
鎮南王忽然抖了一個激靈,在狹窄茅廁中,忍不住又拍了幾下大腿,差點拍到面對面的泥菩薩身上。
泥菩薩微微一笑:“呵呵,我有一拙計,既然那人風頭太盛,那么南王爺大可借勢而為,得天下民心。不過,看南王爺此番神態,似是比我更早想到了那處…”
同一天。
基盛歷十九年,三月三。
慶都。
因四面天關皆有大乾軍魂把守,雖四面楚歌,但作為大乾都城,表面上仍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景象。
一輛用白綾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徐徐入城。
遠遠看去,這不吉利的顏色,令人不禁聯想到靈車。
再加上,白綾下裹著的形狀,也是一長條狀的盒子,輪廓形同棺材。
在這輛古怪的馬車前后,還跟隨者十幾位騎著駿馬的壯漢,看那鼓鼓的胸大肌與腰間佩刀,顯然不是善茬。
為首驅使古怪馬車那人,卻是一位蒙著面紗的女子,她穿著一身鵝黃色勁裝,裝束雖嚴實不露,但隨著馬車顛簸,微風吹拂,那身勁裝也難掩女子身姿的曼妙與玲瓏凹凸。
近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慶都周圍,難民驟增,稍微有點行跡古怪的,都會被守門士兵攔下,禁止入城。
這行人自然引起了守城衛兵的注意,他們正準備拉響號角,讓所有人注意時,有一位眼尖的瞅見了馬車上的標記。
那是一只黑色的鯊魚。
黑鯊幫。
說起來,黑鯊幫也勉強算得上是玄門之一。
但這黑鯊幫,比起其他玄門,更接地氣,與俗世交流甚廣。
黑鯊幫的勢力范圍,主要分布于東、南、北沿海一帶。他們擁有絕密的航海路線,負責海運,能用大型船只,來往南瞻部洲、西牛賀洲之間,為三個大陸互通有無。
至于北俱蘆洲?
那可是出了名的域外雪原、無盡冰川,環境惡劣,寸草不生,無人生存。
屬于狗都不屑去的地方。
黑鯊幫在俗世中的地位,類似于“海商”,所有正規商人都合法辦理了通行證。
一直以來,黑鯊幫規矩經營,累積了不少口碑。
守城士兵將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緩緩松開,語氣卻不由一肅:“來者何人?”
馬車上的蒙面女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脆聲道:“黑鯊幫啊喵。”
“喵?”
上前盤查的官兵微微一怔,他剛才不知是不是幻聽,聽見了怪聲。
“咳咳,我是黑鯊幫三把手阿渺,”女子輕咳兩聲,出示通行證:“酷暑將至,既時慶都酷熱難忍,皇太后圣安,受蒼天庇護,欲在酷暑炎夏中,飲一杯冰鎮西域葡萄酒。而我等負責運輸來自北俱蘆洲的千年不化冰,以打造冰窖所用。”
千年不化冰?
幾位士兵圍上,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凡品。
他們檢查通行手令,果然,手令上有皇太后的親筆簽名與蓋章,驗證無誤。
幾人準備上前檢查時,剛靠近幾分,便清晰感覺到那形同棺材的車廂內,傳入駭人寒氣,在吸入寒氣的瞬間,仿佛連四肢百骸都一同凍結了似地,令幾位守城士兵面色驚駭,暗暗心驚。
他們正準備掀開白綾行例行檢查,為首女子嘿笑一聲:“千年不化冰,不見陽光可千年不化,一旦見光,瞬間消融。一旦因你們耽誤,千年不化冰霎那間融成冰水,一旦耽誤了冰窖的工程,你們幾位官爺是否能承接皇太后的憤怒呀?”
皇太后的憤怒…
誰特么能承受得住啊!
這一聽,幾位守城士兵面面相覷,裝模作樣繞著馬車檢查片許,趕緊放了。
若是回頭這幾人一口咬死是他們耽誤了送冰,這可是來自北俱蘆洲的冰,千里迢迢送到慶都,若是讓冰給化了,賣了他們都賠不起。
再加上黑鯊幫海商身份盛名在外,加上手續齊全,也沒什么好查。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是,無謂招惹禍患。
黑鯊幫一行人,匆匆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