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話便意味著門后有人。
當然,這是一句廢話。
伊凜緩緩抬起頭。
——因為頸椎疼。
門上釘著一塊牌子。
上面有字。
伊凜仔細分辨了5秒,直到脖子疼得有些受不了后,終于是看清那行文字。
老花眼加頸椎病,真不太好受。
“愛德華·尼格瑪”。
門沒有關緊。
伊凜稍稍思索了幾秒,揉了揉脖子,便推門而入。
房間內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矮桌,墻上掛著液晶電視屏,電視關著。
角落里斜斜靠著一根拐杖,一把黑色的傘。
上面沾滿了灰,也不知有多久沒用過。
“臭迷,這把你在作弊!”
“胖鵝,你少特么胡說八道。我表面上看起來是在作弊,但實際上卻是在尋求真理,我是誰?”
“你特么…信不信我毒死你?”
“你敢?”
“誰不敢?”
“試試?”
“試試就試試!”
“呵,呵,呵,信不信我在你房間裝一個謎語密碼鎖,答不出來你就別想出去吃飯?”
“哼,你以為能難倒我?”
“我聽說今天晚餐是菲力牛排。”
“那…這把算你贏了!再來!”
伊凜剛走進房間,便看到一位從頭綠到腳的老人,與另一位矮胖的老人,分別蹲在矮桌兩邊,玩著不知名的紙牌游戲。
綠油油老人穿著一件干凈的綠色西裝,頭上戴著一頂綠色紳士帽,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
另外一位矮胖老人卻穿著拖鞋,捋起褲管,露出稀拉的腿毛,咬著牙,一臉氣急敗壞的表情。
一綠一胖兩位老人竟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伊凜的到來。
矮胖老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開始第二局。
好基友嗎?
還是一輩子的那種。
伊凜默默給兩位老人間的關系作出了判斷。
誰才是愛德華·尼格瑪?
一時半會,伊凜也判斷不出來。
原本伊凜是打算打聽點情報。
畢竟他對于目前的情形,仍一無所知。
他總不能再去殺杰克一次。
畢竟現在這把老骨頭老腰,根本經不起折騰。
或許是因為老了,心態平和的緣故?
總之,伊凜現在很淡定。
見兩位打牌的老人家沒有鳥他,伊凜也不介意,表情淡定,反倒在一邊坐下來。
綠帽子老人稍稍看了伊凜一眼。
也沒多說什么。
歡樂小游戲重新開始。
伊凜默默地觀察。
眼前這場撲克游戲規則似乎有些奇葩。
甚至根本不能說是游戲。
五十二張紙牌在桌面攤開,統統蓋住。
每人每輪都能隨意看其中一張紙牌。
在看紙牌時,可以隨意忽悠對方,真假隨意。
可以說“這是一張方塊。”
或“這是一張7。”
又或是“這是一張黑桃A,你信嗎?”
若被忽悠的那一方猜對了,就算贏,不信,但卻沒有猜,就輪到下一位。
簡單粗暴的小游戲。
可以說完全沒有規則。
只是互相忽悠,看誰能忽悠得了誰而已。
看了幾輪,矮胖老人一連輸了十局,最后竟氣得差點掀桌而起,瘸著腿一步步離開了房間。
“啊,人生寂寞如雪。”
綠帽子老人得意洋洋地來了這么一句。
矮胖老人已離開。
這么說來,綠帽子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
愛德華·尼格瑪。
一直沒有說話的伊凜忽然搖搖頭。
愛德華忽然朝伊凜望來,有些不解:“你搖頭是幾個意思?”
“沒什么意思。”
伊凜呵呵一笑。
“不,你一定有意思!”伊凜藏著掖著不說,反倒引起了愛德華的好奇心。
“他讓你的。”伊凜嘴角微微一翹,笑道。
“什么!”
愛德華忽然拍桌而起!
“哎喲喲喲喲——”
一陣腰痛又讓愛德華面容扭曲,緩緩重新坐了下來。
揉了好一會,愛德華才終于瞪著伊凜:“你憑什么這么說?哼,你意思是,我還比不上那死胖鵝?”
伊凜呵呵一笑,并沒有解釋,反而問了一句:“愛德華·尼格瑪?”
愛德華隨手整理了一下紳士帽,臉上多了幾分自豪:“記得叫我睿智的愛德華。”
伊凜慢慢在愛德華對面坐下。
“更睿智的伊凜。”
愛德華深深看了伊凜一眼。
伊凜表情平靜,眼神回懟過去。
凜然不懼。
“好!很好!老家伙,你這是再一次挑戰睿智的愛德華。”
愛德華忽然壓低帽檐,冷冷一笑。
老家伙?
伊凜花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這“老家伙”三個字指的是自己。
估計一時半會也很難習慣。
“挑戰?”伊凜呵呵笑道:“這只是一個游戲,不是嗎?”
“游戲?”愛德華目光一凝:“老伙計,這并不是一個游戲。”
老伙計?
伊凜默默劃了重點。
劃完重點,伊凜繼續說道:“沒有彩頭的話,這僅僅是一個游戲而已。”
“彩頭?”愛德華聞言,明顯愣了一下,但他卻很快流露出自信的微笑:“老家伙,你想要什么彩頭?今天的晚餐么?”
“不如——”伊凜忽然指著角落里沾了灰塵的拐杖,笑道:“我腿腳不太方便,腰椎間盤有點突出,如果我贏了,把你的拐杖借給我,如何?”
“借?”
“對,只是借,有借有還,不是嗎?或許咱們能成為好朋友。”
愛德華琢磨片刻,似乎這句話也沒什么太大毛病。
反正自己也不會輸。
“老家伙,如果你輸了呢?”
伊凜早已想好了說辭:“如果我輸了,你就是更睿智的愛德華。”
“成交!”
愛德華動作熟練地洗牌,唰唰唰舞出了花來。
很快,五十二張牌整整齊齊地擺在了桌面上。
這手法。
伊凜暗暗點頭。
難怪那矮胖老人會說愛德華作弊了。
這熟練得跟賭神一樣的洗牌方式,若說在洗牌中間沒有貓膩,伊凜打死都不信。
不過…
這沒關系。
伊凜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
如果熟悉伊凜的莫莉在此,見到這抹笑容,便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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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局?”
“五局。”愛德華嘿嘿一笑。
五局夠了。
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親身體會一下愛德華的睿智。
“開始!”
愛德華大叫一聲,準備摸牌。
“等等。”
伊凜忽然站起身來。
老愛德華一愣。
只見伊凜緩緩伸出手,在愛德華右肩上輕輕拍了兩下。
愛德華莫名其妙地望向自己右肩。
不太明白這是什么展開。
拍了幾秒。
伊凜又重新坐回原位。
“你肩膀有點灰,我幫你拍掉。”伊凜友好地笑了笑。
“嘿?老家伙,你以為這樣,睿智的愛德華就會放水?在智慧面前,人人平等。”
“沒關系,你開始吧。”
愛德華狐疑地看了伊凜一眼,但也沒想明白伊凜那一下究竟是真的想拍馬屁,還是假的拍馬屁。
但,這不重要。
睿智的愛德華一定會贏。
他這輩子只輸過一個人,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來了來了來了!
沖沖沖!
他,愛德華,抽牌!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撲克牌。
真的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撲克牌。
愛德華用一種自信的口吻,凝望著伊凜的雙眼,緩緩說道:“我手里這張,是黑桃A,你信嗎?”
這游戲其實看起來規則簡單,甚至沒有規則可言。
就是信與不信。
但事實上,這理論上卻是一種充分體驗了心理博弈的游戲。
用肢體、語言、眼神,給對方制造壓力。
信與不信,全看演得夠不夠逼真。
以及…把握對方的心理變化。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更假。
大概是這么一個玩法。
當然,道理誰都懂,但正常情況下,要想贏愛德華,的確有點難度。
畢竟…誰能玩得過莊家?
胖鵝老人明明知道愛德華玩法有貓膩,但還是陪著愛德華玩了一把又一把。
也不知算是相愛相殺,還是因為老年人的孤獨寂寞,想找個人來陪。
伊凜“看”著牌。
然后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你手里就是黑桃A。”
笑容滿面的愛德華瞬間愕然。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牌,果然是一張黑桃A!
“你怎么知道…”
愛德華剛說出半句話,便咽了回去。
這只是第一局。
伊凜VS愛德華…1:0。
暫時領先。
沒關系。
“到你了。”
伊凜隨手抽了一張。
“紅桃QUEEN。”
伊凜沒有開牌,放回原位。
這小游戲有一個小規則就是,若對方不信,可以不開牌,哪怕真的是紅桃QUEEN,只要對方不信,那就等于不是。
重點規則是——牌若沒有翻開,必須放回原位。
愛德華幾乎沒有猶豫,直接否決。
比分不變。
輪到愛德華…抽牌!
睿智的愛德華雄赳赳氣昂昂地抽了一張。
“方塊!”
伊凜面無表情又“看”了一眼。
愛德華原本想用“四分一概率”這種小陷阱引誘一下伊凜,沒想到伊凜老奸巨猾,竟然不上鉤。
“有點意思。”
愛德華開始來了興趣。
這游戲的本質,其實除了心理博弈之下,還極為考驗記憶力。
在抽牌的過程中,其實也是讀牌的過程。
每個人輪到自己的回合,都有一次讀牌的機會。
對方若不信,就必須放回原位。
看得越多,對整個牌局掌控也就越清晰。
這本就是一個拉鋸的游戲。
到最后,若是記憶力好的情況下,整個牌局幾乎變成了明牌。
拼的就是誰更老年癡呆,誰更記不住,誰演技更差。
堪稱老年人打發茶余飯后時間的極佳休閑游戲。
在這個院子里,非常火。
誰若輸了,就會在胸前被掛上一個“老年癡呆”的牌子,整整一周。
堪稱晚年不祥,極為丟人。
但在這院里,睿智的愛德華從未輸過。
一次也沒有。
這次也不會!
接下來,兩人一來一回。
幾乎將整個牌局看了一遍。
過去了整整2分鐘。
無論是伊凜還是愛德華,都沒有再得分。
“這…”
愛德華無語了。
這樣下去,根本分不出勝負。
硬要分的話,也是伊凜勝。
畢竟一開始愛德華抱著玩一玩的心態,讓伊凜拿下來了一分。
愛德華現在也不敢小看對面那小老頭。
他相信,對方的記憶力不在自己之下。
桌面上那副牌,如今等同于明牌。
除非玩到天黑,精疲力竭,否則分不出勝負。
有點難啊!
愛德華扭了扭腰,坐久了,有點疼。
伊凜默默打開使徒面板看了一眼。
忽然笑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將游戲升級?”
“哦?”愛德華一聽,似乎來了興趣:“怎么升級?”
“簡單,這局牌我和你都記得很清楚,玩下去沒有意思,倒不如,抽牌的時候,同時抽15張,再選其中五張組成一手牌,猜對了才算贏。再加一條規則——無論YES還是NO,只要猜不中,就算輸。”
嘶——
屋內有暖氣。
愛德華一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暖氣。
這玩法實在…太特么刺激了!
“我喜歡!嘿嘿嘿,來!”
“你先。”
謙讓老人是美德。
雖然他現在也是老頭。
伊凜默默地閉上了眼,表示懶得偷看。
其實看不看,也沒區別。
愛德華快速從牌組中取出了15張,然后在桌底組成了一手牌。
順帶一提,牌組的組成,沿用的是經典梭哈規則。
愛德華冷冷一笑,不打算再玩下去了。
——這下該直接出王炸了。
無論是誰,都能記得這15張是什么牌。
當然,那些毫無意義的組合,不符合愛德華的逼格,他斷然是不會用的。
伊凜心里默默計算了一下。
用排列組合公式。
眾所周知,15張牌取5張,按排序的話,有360360種組合,哪怕是不排序,也有3003種組合。
接下來…
是心理博弈的高峰!
只有預判了對方的預判的預判的預判,才能贏得這個該死的小游戲!
“黑桃同花順!”
愛德華冷冷一笑。
他知道伊凜能記住,他所選的15張牌中,能夠組成兩種黑桃同花順。
但反著想,再反著想…總之能把人猜到腦溢血去。
伊凜睜開眼,抓緊時間。
再“看”一眼。
啪啦。
愛德華目瞪口呆。
手里的牌劃拉一下全掉在了以上。
那五張牌,赫然就是五張連號的黑桃牌。
“算了,我輸了。”
愛德華低著頭,悶聲說了一句。
他沒有進行第三局。
其實他從一開始,在洗牌的時候就已經記住了大部分牌。
但哪怕是這樣,他還是輸了兩局。
最后一局,哪怕他老臉有點厚,也懶得再進行下去。
他沒想到的是,對面那老頭竟然比他睿智的愛德華更加狡猾奸詐。
他不是輸在了智慧。
——而是敗給了對方的狡猾!
伊凜站起來。
腿有點酸。
挪著步子走到愛德華身后。
就在此時,愛德華并沒有看見,在屋頂上,一抹幾近透明的影子,無聲無息回到了伊凜體內。
“嘻嘻嘻,主人你好壞喲!”
白小依用一種只有伊凜聽到的聲音,調侃了一句,便回到伊凜體內。
伊凜看了一眼幾乎消耗到只剩下20的靈能值,暗暗松了一口氣。
這年代,誰還特么不能作個弊了?
就你行嗎?
伊凜早在拍愛德華肩膀時,趁著對方視線與注意力被轉移,便悄悄將靈體白小依放了出來,躲在半空中。
而在進入房間后,他也第一時間用“念動力”感知過,這個房間沒有任何監控設備。
他能知道愛德華的牌,全因為白小依提供了“視野”。
但這靈能值消耗,實在是太大。
若是再拖久一點,就有露餡的可能。
當然。
伊凜也不是完全沒有后手。
萬一實在拖不下去,或是這老家伙突然抽風想要轉過頭…
直接一發“災厄纏身”糊上去完事。
反正老年人,時不時來個抽風、腦溢血、癲癇發作、腦供血不足之類的毛病,也很輕松能糊弄過去,不會有任何問題。
總之…穩。
伊凜收好白小依后,不斷下降的靈能值開始緩慢恢復。
伊凜挪動著酸軟的腿。
往角落走去。
那把傘造型有些奇特,但說好拿杖,伊凜也沒有去碰那把黑色雨傘。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矮胖老人的東西。
畢竟他們看起來感情深,各自的東西放在一起,也不奇怪。
反正也不分你我嘛,不是么。
從伊凜進入房間,便注意到角落的拐杖與雨傘。
這就跟他預備使徒試煉中,444號航班上的紅色小錘一樣顯眼。
這若說沒有古怪…才是真的怪了。
有點經驗的使徒,都不會錯過試煉中的各種小道具。
也會想方設法弄到手。
伊凜直接按住了拐杖。
那個拐杖的扶手處,造型獨特,彎了一個勾,看起來像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先不吐槽造型。
伊凜手握問號型拐杖的瞬間,眼前出現了拐杖的屬性。
問號權杖品級史詩 耐久400/3000
效果“犯罪謎題”
說明“謎語人”愛德華·尼格瑪的專屬裝備,非裝備主人無法發揮出裝備的真正效果。目前歸屬:愛德華·尼格瑪。注:無法帶出本世界。
“史詩?”
伊凜內心深處稍稍波動了一下。
竟然是史詩?
不過這耐久…
敲不了幾下就得碎了吧!
果然是老古董嗎!
伊凜已經擁有比史詩級更珍貴的附靈武器,以及不明覺厲的成長寄生型裝備“怨”,當他見到手里的問號權杖時,并沒有太多的欣喜。
畢竟,很顯然這是一件偏重于功能型的裝備,未必適合所有人。
“借也沒用嗎?”
伊凜看完屬性便已經明白。
哪怕他能從愛德華手中“借”到問號權杖,也無法使用武器自帶的效果。
用來敲?
敲…敲…沒什么好敲的。
說不定人沒敲死,這問號權杖自己先GG了。
不妥。
伊凜有幾分遺憾。
這種史詩裝備,要搶易主,還有一種方式。
就是…
伊凜轉頭望了愛德華的脖子一眼。
然后又回過頭。
默默思考可能性與概率。
以及對后續劇情的影響。
就在伊凜揣著問號權杖的屬性默默思考時。
“不——”
忽然,愛德華·尼格瑪抬起頭大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