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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九個關于,十個糾正

夢想島中文    皇明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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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軍督,抓到了十二名逃兵。”一個灰頭土臉的軍卒,匆匆趕到了張世澤的身邊,氣喘吁吁的匯報著。

  張世澤癱坐在地上喘著氣,剛打了一場硬仗,將陣線守住了一整天,已經完全身心俱疲的張世澤,連手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他受傷了,三創,傷口都不是很深。

  張世澤聽到這樣的話,整個人就竄了起來,跟著軍卒離開了戰場,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十二名逃兵。

  “全都砍了!把人給我掛起來!”張世澤氣急,踹倒了一名逃兵,又惡狠狠的啐了一口。

  若是輔兵逃營,他也就不說什么了,可這十二個人是地地道道的正軍!居然在全部撲出去殺敵的時候,臨陣脫逃,按律當斬。

  “等一下,等一下!”楊山趕緊阻攔了要揮刀的讓義憤填膺的軍卒們把手中的刀放下,才苦口婆心的說道:“張軍督,這不能砍。”

  張世澤一把揪住了楊山,憤怒的說道:“臨陣脫逃,按律當斬!怎么就斬不了?要不你來當這個軍督?”

  張世澤早就對楊山不滿了,但是他之前一直沒有表現出來,這殺個逃兵,楊山也要管,若非楊山跟著老國公出生入死,此次作戰又是一馬當先,他還以為楊山也要做逃兵呢。

  楊山陪著笑,總算是讓張世澤松開了手,從一個參將手中拿過了一份圣喻說道:“萬歲爺親自下的旨,逃兵不斬。”

  “什么玩意兒?!”張世澤一把抄過了圣喻,又看著跪在地上的逃兵,心里就是一肚子火沒地方撒氣,但是萬歲爺親自下的旨意,他只能遵從。

  楊山點頭說道:“按照萬歲爺的指示,他們需要脫掉戎裝,愿意留下的去輔軍,若是還要回家,就讓其回家。除非從他們身上搜到堪輿圖、軍使密報等物,否則是殺不得的。”

  “饞臣妖言媚上!”張世澤拿著手中的圣喻,整個人氣不打一處來,想把圣喻給摔了,卻又不敢,最終將圣喻遞給了參將,氣急敗壞的要回營。

  楊山亦步亦趨的說道:“世子爺,這事萬歲爺是跟袁太保、孫帝師、張國公商量了很久,才終于確定下來的,逃兵逃營,只要不做破壞,只是畏戰逃命,則能不殺就不殺。”

  張世澤腳步一個停頓,嘴角略微有些抽搐,饞臣妖言媚上,袁可立、孫承宗、張維賢,一個太保,一個兵部尚書,一個二百年的國公府的國公,這要也是饞臣,那天底下還有不是饞臣的臣子嗎?

  可是其中的邏輯,他完完全全想不明白,這臨陣脫逃,最容易動搖的就是軍心,結果最大的震懾手段,殺人,都不讓了,這還怎么打仗。

  萬歲爺不通軍務,這幾位爺也不通軍務嗎?

  “這逃兵不殺,可不是單拎個的一條,是九個關于十個糾正上的討論,御駕親征前,文淵閣才正式擬詔下達了這樣的軍令,你不看可以,但是你得遵守。”楊山又將圣喻拿出來。

  “你拿給我研究研究。”張世澤終于不再生氣,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這份東西,勇字營自從萬歲爺御駕親征之后,就開始了急行軍,整個急行軍如同催命一樣,好不容易休整的日子,都睡的跟豬一樣,哪里有空研究這些個內容。

  張世澤才通篇讀完了圣喻,逃兵不殺,是最后第九個關于,關于盲目沖動的表現中的最后一條,說是斬殺逃兵和軍隊肉刑制度的盲目沖動。

  他這才徹底明白了萬歲爺這份圣喻的邏輯。

  盲目沖動的斬殺逃兵和實施肉刑制度的懲戒制度,并沒有正面效果,反而是對士氣的進一步打擊。

  斬殺逃兵是為了威懾未逃營的軍卒,這些未逃營的軍卒,看著昔日的袍澤死于刀下,又是何種感受?真的能震懾那些想要出逃的人嗎?

  效果有限的同時,也會讓整個軍卒離心離德,最終本該擰成一股繩的軍隊,反而成為了一盤散沙。

  而耿如杞也曾經深入實踐過兩種方式,最終發現,斬殺逃兵只有負面作用,沒有正面效果之后,也同意了萬歲爺這份看似離經叛道的九個關于,十個糾正。

  最后一個關于盲目沖動中,有五個表現,斬殺逃兵和肉刑只是其中一個表現罷了。

  “都說萬歲爺不通軍務,再說萬歲爺不通軍務,一張圣喻拍死他。”張世澤仔細研讀這份圣喻,不住的嘖嘖稱奇。

  很有趣的一封圣喻,他這份屬于年輕沖動型將領、世子爺特供版,上面有萬歲爺、張維賢、袁可立、孫承宗、耿如杞的親自批注,這份批注比圣喻本身要冗長很多很多,解釋了許多張世澤心中的諸多不解。

  九個關于,十個糾正,每一個關于都對應了一個糾正,而單拎個的一個糾正,并非自古以來軍隊的陋習,而是大明特有的軍隊陋習。

  自從土木堡之變后,京師三大營,十七萬軍,徹底被規劃到了兵部之后,大明軍將,從上到下都被打斷了脊梁骨。

  門下走狗,丟人不?丟人。

  可是軍將們敢自稱門下走狗,至少都是千戶以上級別,才有這個資格,自稱是某某門下走狗,沒到某種級別,是沒有資格自稱門下走狗的。

  總兵、副總兵、衛指揮使、千戶,要給兵部和兵科上手本的時候,比較講究身份的人,自稱“門下小的”,或者自稱“門下走狗”。

  守備、把總、百戶一下,給兵部和兵科上手本、送禮、拜帖,都需要用小一號的細毛筆,小字寫上:“沐恩晚生”。

  類似于張世澤這種將門世家、國公府的主兒,拜謁文臣時,要著戎裝,左刀右矢,帕首袴靴,入門就拜,自稱走狗,否則就別想辦成事,除此以外,還要給門房、奴仆們準備一份小禮物,否則門房甚至都不給你通稟。

  也就孫傳庭這類天子親軍能夠硬氣點,受了委屈直接跑到乾清宮向萬歲爺告狀,才不受這個氣。

  比如五軍營要到戶部支取糧餉火藥等物,按制度走沒問題,但是要是取棉衣棉服這類軍需品,那就得生受這份氣。

  戚繼光厲害嗎?從南到北,光之威名暴于四野。

  蒙兀、建奴、倭寇無不聞風喪膽,但是戚繼光去戶部、吏部、兵部辦事的時候,不一樣是四處送禮、拜帖,自稱走狗,入門就拜,還要給各種奴仆送禮去。

  這還是戚繼光和張居正有海狗膽的交情上,否則戚繼光還不一定辦成事。

  連戚繼光都是如此。

  也就是孫傳庭、盧象升、耿如杞這一類的新興將領們,不用受這個窩囊氣,有事沒事就去乾清宮告狀,沒辦法,誰讓這些將領圣眷正盛呢?

  第十個糾正,就是糾正這種走狗風氣,沒有關于。

  在萬歲心中,這不是思想錯誤問題,而是根本性錯誤問題,沒有什么解釋,就是不讓這么干了。

  “世子爺?”楊山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來到了中軍大帳,還端著盆,打了一天仗,都得去渠溝洗澡,否則不讓睡覺,傷口還要用蒸煮過的水清理。

  張世澤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嚴肅的說道:“按照這九個關于,十個糾正,你不能喊我世子爺,要喊我張軍督。”

  “小的是國公府的家仆,所以才喊世子爺的。當著旁人不會喊的,公論公,私論私。”楊山一臉笑容的說道。

  張世澤臉色一垮,滿是疑惑的說道:“楊叔,你說我的命貴嗎?”

  這個問題,簡直成為了張世澤的心魔,一方面他享受著國公府帶來的從軍奴仆格外規制,另外一方面,他又接受著新式軍隊的教育,兩種不同的思潮在腦海里不斷的碰撞,現實里,也是一樣的割裂,讓他極為的苦惱。

  “關于絕對平均和絕對公平。”楊山指著圣喻上的一行字,笑著說道:“世子爺,這哪里有絕對的平均和公平咧?你是世子爺,死在了勇字營,勇字營和神樞營就是生死不共戴天之仇,這可是要命的。”

  “價值這東西,決定了命貴不貴。馬祥麟,人稱小馬超,上陣殺敵,無不沖鋒在前,他的護衛死的也很多,他的命貴不貴?”

  “世子爺每戰同樣沖鋒在前,護衛死傷也不少,都一樣的。”楊山帶著張世澤去溝渠里洗澡。

  無論是馬戰精通的馬祥麟,還是鴛鴦陣玩的出神入化的張世澤,都是身先士卒,沖鋒在最前面,成為整個軍隊的那把鑿穿敵陣的尖刀,這就是張世澤和馬祥麟的價值,他們的命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貴。

  打了一天,建奴沒拿下什么實質性的戰果,大晚上的搞夜襲,錯非代善發了昏,否則這夜里,還是沒什么危險的。

  夜襲的關鍵是襲,而不是夜,失去了襲擊的突然性,任何夜戰,對于任何一個將領而言,都是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的。

  次日的清晨,八旗軍再次開始了沖鋒,整個黑山戰場,再次變得血雨腥風。

  而孫傳庭帶領這勇字營兩衛兵馬,對此對山下的正黃旗和鑲黃旗的包圍圈,展開了沖鋒,但是都沒有沖破對方的包圍網,反而是損兵折將。

  李自成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憤怒的說道:“大黑山的正黃鑲黃兩旗就是佯攻,建奴的目標就是黑山!若是無法突破封鎖,馳援黑山,黑山陣線,堅持不了,三千弟兄,都要死在黑山上!”

  孫傳庭、諸多參將、千戶們都沉默不語,這次他們完全是戰略誤判,老墳陽坡、大黑山、黑山三處戰線,以孫傳庭和參將們的預期,建奴最少從三處陣線取兩處發動攻擊,并拿下。

  但誰能想到這代善只想啃下黑山,對于大黑山和老墳陽坡沒有謀取的心思。

  這胃口實在是太小了,哪里像是六萬正軍對陣一萬正軍的作戰規劃?

  敵我力量懸殊,大明軍方面認定對方要將自己一口吃下,結果對方如此謹小慎微的打法,到底誰才是勢強的那一方?

  孫傳庭做出戰略誤判,令黑山張世澤部,陷入孤軍奮戰的危急之中。

  孫傳庭坐直了身子,冷靜的說道:“對于此次黑山、大黑山、老墳陽坡的防守戰,我做出深刻檢討,檢討如下:第一、貪功諉過,三處戰線,在指定計劃之初,就想要三處戰線都守下來,這一點上,無疑是貪婪的,敵軍六萬,我部一萬,此時分兵三處,是某之過。”

  “第二…”

  孫傳庭簡短的做出了自我批評之后,正打算繼續部署突圍馳援黑山之時,一個斥候匆匆的跑進了大帳,指著外面說道:“萬歲爺來了!比預期的早了一整天!黑山之圍解了,建奴撤軍了,回到了平泉縣以北一帶!”

  孫傳庭猛地站了起來,說道:“快帶我去看看。”

  黑山的早晨又經過了一輪血戰之后,建奴終于開始撤軍,張世澤渾身是血的躺在了一個建奴的尸體之上,看著天空掠過的蒼鷹,露出了笑容。

  黑山防線在失去了炮火優勢之后,三千對陣敵軍三萬兵力,整個戰線都處于岌岌可危的狀態,仿佛隨時都可能被對方沖破戰線。

  但是勇字營三千軍,就如同滔天巨浪中的礁石一般,面對巨浪,撐到了援軍趕至的那一刻。

  張世澤身上帶著傷,有十多處傷口,都是今天早晨這一個時辰血戰之后新添的傷口。

  此時能夠站著的大明軍僅有不到一千余人,兩張世澤都力竭躺在地上。

  張世澤瞇著眼睛,他看到一個渾身是泥的人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咳咳。”張世澤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看著面前渾身是泥,連臉上都是泥巴的人影,疑惑的說道:“萬歲?”

  “朕在。”朱由檢扶住了張世澤的身子。

  這一天一夜的急行軍,朱由檢發揮了這具年輕身子的體力,帶著神樞營和金吾衛開始了急行軍,朱由檢實現了他的承諾,不乘坐轎攆,而是和軍卒們一樣,徒步前往大黑山和黑山。

  這一路行來,泥濘不堪,朱由檢自然是一臉泥。

  “嘿嘿。”張世澤心氣一松笑出了聲,他還在好奇為何建奴就這么退了,原來是援軍到了,緊接著張世澤身子一歪,倒在了血泊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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