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霧更大了,一百米外那盞降落導航燈的耀眼紅光,在霧中變成了一小團淡紫色,隱隱約約。
周至寒駕駛輕型轟炸機起飛,為了避免投彈手和機槍手的體力消耗過快,戰機在三千米高度以下飛行。
在距離昆侖山脈還有七、八十公里時,莫名其妙突然刮來的橫風增多,且越來越大,每一次拍打著機翼或機身時,坐在機艙里的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戰機就像是被什么怪物突然推了一把,有失去控制的跡象,每當這個時候,周至寒都會瞬間根據橫風的推力判斷出其來處,快速做一個順向恰到好處的壓桿,推桿,拉桿或蹬舵,把橫風對戰機的影響降到最小。
機槍手和投彈手,從來沒有過在夜間大霧中飛越昆侖山脈的經歷,此時二人坐在顛簸的機艙里,嘴唇有些發白。
一個多小時前,周至寒帶領機群返航時,大多數的機組人員是暗自慶幸的,也有一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包括這兩位都認為,這位空軍總教官有點太過謹慎了,這點霧,算什么?
彼一時此一時。
現在,這兩名機組人員感受到,夜間在大霧中,飛越昆侖山脈的危險了。
即便是有系統導航,周至寒也不敢托大,在距離昆侖山脈還有二三十公里時,他把戰機的高度升到四千米,在拉升的途中,戰機的顛簸加劇,時不時有橫風如魑魅用手掌拍打著機身,發出令人心跳加速“嘭嘭”聲。
戰機拉升,氣溫陡然下降,氧氣開始變得稀薄,三人的呼吸有些吃力。
距離昆侖山脈還有十公里左右,空中的大霧忽然詭異起來,東一簇西一簇的在空中懸浮。
每當飛機進入霧群里后,投彈手和機槍手的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在心驚膽戰中顛簸了一會兒,飛機又突然沖出霧團,眼睛猛然看見機身下方連綿不絕的黑色山脈迎面撲來,如張開大口的怪物般時,嚇得他們連忙后仰,抬頭時居然還能偶爾看見空中的繁星。
這…太神奇…這太刺激…
昆侖山歷來在中國人的心中神秘莫測,此時此景,更讓兩名機組人員又驚又怕,后背冷汗不斷的同時,也被周至寒的鎮定徹底征服。
這位中國空軍總教官表現的太穩了,黑暗中能看出他神態堅定,特別是他從容不迫的篤定,讓兩名機組人員大感安慰。
誰知下一刻周至寒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松開緊握操縱桿的手,在大腿上了蹭了一把:“大家坐穩了,還有五六公里,我們就將進入昆侖山脈的上空,為了安全,我們還得拉升高度,現在準備好氧氣袋。”
見到空軍總教官擦掌心的汗,兩名機組人員頓時嘴唇緊閉,連忙拿出氧氣袋備用,然后各自又檢查了一遍安全繩把自己綁牢。
這樣漆黑的夜間,在昆侖山脈上飛行,飛機一旦出事,就不要指忘跳傘了。
跳傘沒活路。
就算跳傘成功,人在陰冷莽荒的昆侖山上也熬不過天明,這期間不是被嚇死,就是野獸吃掉,還不如跟隨飛機一了百了。
戰機拉升至四千五百米高度。
這時,機槍手和投彈手都感覺嘴巴和鼻子上,似乎被蒙上了一層半透風的玻璃膠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水底憋了半分鐘,浮出水面后用力吸氣。
兩名機組人員趕緊使用氧氣袋,投彈手貪婪地呼吸幾口后,問道:“長官!我幫你把氧氣罩帶上?”
周至寒搖搖頭,他嘴唇微白,但仍可以堅持:“暫時不用,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
投彈手沒有說話,直接伸出大拇指。
飛機剛進入一團大霧,突然一股亂流涌來,轟炸機在氣流中上下顛簸,左右搖晃,機身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但誰都能感覺到有一種狂怒的力量在撕扯著這架轟炸機,想要把它拉入無盡的深淵。
周至寒眉心出汗,他左手節流閥,右手操縱桿,兩只腳放在左右舵上,使出渾身解數,努力控制住被氣流和橫風影響的戰機。
昆侖山上空的橫風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從何處而來,陰惻惻的未知錯亂氣流。
兩名機組人員拼命地抱住自己的座椅作為慰籍,兩只眼睛死死盯著外面的黑暗,心中恐懼無限,二人默念著把各路神仙都請了無數遍。
周至寒一次在大霧中飛越昆侖山脈,幸虧有系統導航,讓他避開延綿巍峨,如刀鋒般能讓轟炸機粉身碎骨的昆侖山峰,即便如此,越來越猛的詭異橫風和神秘莫測突然出現的雜亂氣流,讓他暗暗心驚,后背濕光了也不知道。
此時,周至寒有點后悔了,不該憑著一腔熱血強行起飛,翻越昆侖山脈,去轟炸欽州灣里的鬼子航母。
突然,轟炸機猛地顫抖,腹部傳來陣響,像是被塊巨石疙了一下,機艙內儀表盤上的燈光忽然集體變暗,閃爍,一瞬間飛機的飛行姿態被改變。
“撞山尖了…媽啊…”
機槍手驚恐萬分地大叫,他以為死定了。
“啊…”
投彈手直接閉上眼睛,五官因為驚恐而變形,他下意識的雙手抱頭,雙肘護胸,大聲尖叫。
千鈞一發之際,周至寒穩住操縱桿,在飛機失速尾旋之前節流閥推到底增速向前,猛蹬舵,轟炸機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空中小漂移,把這股強大的氣流消彌。
他知道飛機并不是撞到山尖上,而是從山谷底部直沖上來的一股氣流,重重托在飛機腹部,造成碰撞的錯覺。
轟炸機的這一個空中漂移,讓機槍手和投彈員認為飛機已經失控,一起發出絕望的大叫。
周至寒被兩人的絕望大叫吵得心慌:“別嚎了,閻王爺暫時不收人,咱們都死不了。”
“啊…”
二人止住驚恐大叫,睜開眼睛,見儀表盤上的燈光又恢復了穩定,周至寒穩握操縱桿,飛機雖然顛簸但并沒有失速墜毀。
“剛才是一股氣流撞到了飛機底部,讓人感覺是撞到了山尖上。”周至寒這時才感覺后背被冷汗濕透,冷颼颼地粘著皮膚難受,他轉臉看著投彈手,“你二人再這樣叫下去,弄得我心神不寧,保不準真會一頭栽下去。”
二人連連拍著胸口,安撫自己狂跳的心,把氧氣罩堵在嘴上大口呼吸。
投彈手坐在周至寒的身后,覺得不好意思,不停地說:“嚇死我了…是是是…長官…”
為了讓二人放松,周至寒看著投彈手:“瞧你倆這點出息,膽量比母雞還小,回去后要不要找幾個雞蛋,讓你們孵一窩小雞出來…”
“哈哈哈…”后面的機槍手笑了起來,他知道長官的善意調侃是讓他們放松。
投彈手剛笑的臉突然后仰,眼睛瞪大,嘴巴張成O:“啊…長官…這次真要撞了啊啊啊…”
與此同時,周至寒的透明頭盔里發出“滴滴”警報聲,他連忙回頭看向前方,此時轟炸機從一團大霧中沖出,視野豁然開朗起來,透過潮濕的擋風玻璃,周至寒發現不遠處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影,迎面壓了過來。
那是山峰!
周至寒沒有半點遲疑,節流閥推到底,全力向后猛拉操縱桿。
轟炸機就像一匹沖到懸崖邊上的駿馬,再踏一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突然間被收緊韁繩,猛然站立起來,嘶鳴著揚蹄,頭向后勾,瞬間改變前沖的姿態,向上急速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