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 羅店絞肉機

　　1937年10月7日拂曉前，一架機身上繪有青天白日徽，序號為214號的九六式艦戰，從位于昆山東的一處荒野地里短距離盲飛，慢慢爬升至二千米夜空中，一路上盡可能用滑翔節省燃油，往上海方向飛去。

　　這次，周至寒的目標是，獵殺號稱“空中自由獵手”的日軍戰機，打擊日機的囂張氣焰！

　　既然現在不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那就用敵人的血，來證明自己對祖國的忠誠。

　　同時，周至寒也要強勢告訴日軍，上海的上空，依然有中國空軍的存在，中國的空軍，依然能讓日軍心驚膽寒。

　　這就是周至寒現在要做的事，他得給在上海苦戰的中國軍隊，帶來信心。

　　從9月底到10月初，整個上海的制空權已完全被日軍航空兵掌控，上海的上空，再也看不見機身上有青天白日徽的中國戰機，于是，在上海市以及周邊地區的上空，就出現了號稱“空中自由獵手”的日軍戰機，隨時對中國陣地發起肆無忌憚地打擊。

　　此時，日軍航空兵非常囂張，他們用報紙大肆宣傳日軍航空兵英姿勃發的駕機照片，并把在空戰中，被擊落的中國戰機的殘骸拍成照片發在報紙上，配以文字羞辱，打擊中國軍民的抗日決心。

　　自從九月底到進入十月，上海一滴雨也未曾落下，即便如此，還沒進入上海，周至寒在空中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火藥味，順著西南風刮來。

　　一夜里最黑暗的時候即將到來，整個上海，都被籠罩在濃郁的火藥和血腥味之中。

　　從高空向地面俯瞰，隨處能看見中日雙方交火的陣地，大到十幾公里的陣地戰，小到兩軍之間的巷戰。

　　炮聲，槍聲，手榴彈聲，聲聲不絕于耳，這個曾經璀璨的東方大都市，此時正飽受著戰火的蹂躪摧殘。

　　周至寒駕駛九六式艦戰飛臨上海的軍事重地羅店的上空，緩緩爬升至六千米高空，關閉螺旋槳和發動機，戰機在高空的云層里盤旋。

　　現在，羅店在中國守軍的手里，飛機盤旋太低，被地面部隊聽見螺旋槳發動機的聲音，容易產生誤會。

　　中國軍隊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在上海的上空看見中國軍機了，現在只要是頭頂上有螺旋槳和發動機的轟鳴聲，就可以斷定為日軍戰機。

　　空中有殘月，散發出冰冷的月光，把殺戮氣息渲染的更加濃厚，時不時有浮云飄過，月光飄渺，增加幾分兇薏。

　　此時羅店這個小鎮居然靜悄悄的一片漆黑，和周邊正在發生的激戰，顯得格格不入。

　　太靜了，靜得讓人有些不安。

　　如果此時，有一個人迷失方向，突然闖入羅店這個小鎮，倏然間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進入了陰曹地府。

　　整個羅店鎮沒有一間房間是完整的，戰斗慘烈到，整個鎮找不到完整的瓦片，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到處都是彈坑、戰壕溝壑、斷槍殘刃，到處都是死相各異的尸體。

　　上海已半個月沒下一滴雨，應該干燥的地面居然泥濘不堪，不時有滑膩膩稻草一樣的東西拌人摔跤，如果此時有光亮，可以看見，原來腳下的泥濘居然是血色的，而那些滑膩膩讓人摔跤稻草一樣的東西，竟然是…

　　沒人敢點火。

　　羅店就是一個死地，沒有一點人間煙火。

　　因為四周部滿日軍的狙擊手，哪個地方出現火光，要么是一枚榴彈炮呼嘯而來，要么就是一聲清脆的槍響，腦袋開花。

　　在羅店這一片土地上，中日雙方已經有十萬余條生命戰死在這里，這個小鎮上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浸紅，殘肢斷臂，五臟六腑，到處都是。

　　幾條野狗閃著碧綠的眼睛，在四處游動，偶爾聽見兩聲槍響，不為所動，它們早已經習慣了槍聲，它們似乎懂得，有槍響才有吃的。

　　經過一夜的激戰，中國軍隊終于再一次把羅店從日本人手中搶了回來。

　　就像今天夜里這場慘烈到令人窒息的拉鋸戰，已經連續持續了十幾天，在這十數天內，在這彈丸之地上，每天至少消耗中國一個師的兵力。

　　每天，都有上萬條鮮活的生命，戰死在這片土地上。

　　這是上下5000年以來，中國軍隊第一次在力拒外夷的戰斗中，傷亡到如此慘烈，慘烈到如此偉大。

　　中日雙方的羅店之戰，堪稱史上著名的絞肉機，戰斗慘烈到無以描述。

　　一寸山河一寸血。

　　即便在強大的艦隊炮火和完全占據空優航空兵的支援下，號稱世界第一陸軍的日軍，始終不能從中國軍隊的手中奪下羅店。

　　天快亮了。經過一夜的激戰，重新拿回羅店的中國軍隊沒有時間喘息，所有人立刻構筑防御工事，重新挖散兵空，重新挖深戰壕，把泥土裝進麻袋里壘實，做能救命的掩體。

　　天一亮，日軍駐扎在吳淞口江面上的的艦隊，就會對又被中國軍隊奪回的羅店，發起第一波炮火攻擊。

　　日軍鬼的很，如果遭到炮擊時中國軍隊撤出陣地，鬼子的炮火立刻停止進攻，地面部隊迅速占領陣地。

　　所以，中國軍隊無奈，只能拿出人海戰術，留在陣地上，用血肉之軀，對抗日軍的炮火。

　　這也是日軍陰毒的策略，就是逼迫中國守軍在遭到炮猛烈擊時也不敢退出陣地，就是要用艦炮消耗中國軍隊的戰斗力，打擊士兵的信心，做到殺人誅心，逼迫國民政府投降妥協，割地賠款。

　　但很顯然，日本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侵略者低估了中華兒女抗擊外敵的決心。

　　就在部隊構筑工事時，師部派出兩個排的兵力，一個排救助己方傷員，給戰死人員收尸，另一個排專門肅清日軍來不及撤走的傷員。

　　很多尸體，殘缺不全，只能大致的辨認一下，裹進草席里或者麻袋里拉走，身上還有銘牌的尚能辨認，無法辨認的身份的統一葬在一起。

　　這就是戰爭，人命不如螻蟻。

　　肅敵的士兵手中的步槍上刺刀，刺刀上涂滿墨汁，避免夜間反光做了日軍狙擊手的靶子，借著空中殘月的微光，只要是日本軍人的穿著，上去就是一刺刀捅在脖子上，不管是死尸還是傷員。

　　仗打到這份上，已經沒有什么優待…～俘（fulu）虜的鬼話了，雙方殺紅了眼，十幾萬條性命丟在這里，你還讓我優待ful？

　　白天，陣地是日軍的，中國來不及撤走的傷兵無一幸免，全部被殺。

　　夜間，中國軍隊重新奪回陣地，來不及撤走的日軍傷兵只能做刺刀下的亡魂，沒有任何僥幸。

　　戰爭就是沒有人性，充滿血腥。

　　黑乎乎的刺刀一排排戳過去，死透了的挺著不動，還有口氣的被刺刀戳的蹬腿抽搐，偶爾傳來兩聲槍響，那是送給幾個突然醒來，回光返照，垂死掙扎，想要逃跑的鬼子。

　　當東方天際微微放出一點光亮時，一團赤紅色的火球，就像火星趕月般，從吳淞口方向奔騰著，朝羅店中國部隊防御的陣地轟來。

　　一名傳令兵拿著喇叭四處奔跑大喊：“日本人的軍艦開炮了，留下一部分哨兵監視鬼子，剩下所有人立刻進入防炮擊掩體，隨時準備戰斗。”

　　十幾分鐘后，一縷陽光出現在東方的天際，于是日軍密集炮轟停止，地面部隊在裝甲車和坦克的掩護下，朝近在咫尺的中國守軍撲去。

　　“所有出掩體，立刻進入防御陣地，組織重機槍防空，火力掩護爆破兵炸掉日軍的坦克…”

　　中國軍隊那些還能走出防炮掩體的士兵，拿槍進入戰壕準備戰斗，那些沒有走出防炮掩體的，大多被活生生震死在掩體里。

　　和往常一樣，等中國軍隊進入戰壕后，幾架日軍戰機出現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