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五章 最后一電(三)
杜聰全神貫注的看著熒幕，電影里李玉堂說的一點都沒錯，張作祥帶著炮兵營入城的時候，日軍已經開始發動進攻了，城外已經炮火連天。
率先與敵軍第68師團接上火的，是負責警戒的國軍暫54師，這支部隊，并不是守軍第10軍的部隊。
這支部隊是另外一個戰區司令長官的嫡系部隊，只不過是與第十軍一同從沙城戰場撤下來的。
按照他們直系長官的命令，暫54師和日軍接火后就應該迅速撤離，另外一個戰區的司令長官一點都不看好方先覺的第10軍，認為衡陽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這時，一直都沒露臉的楚秋，終于在熒幕上出現了。
他穿著一身十分普通的軍裝，在一個年紀較大的老兵帶領下，和同袍們一起圍住了暫54師的直系營部。
“叔，他們不是自己人嗎，為什么軍座要我們包圍他們？”楚秋一臉的迷惑，特別是那雙清澈的眼神，很有那種不明世事，剛出茅廬的小男孩的感覺。
杜聰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楚秋的演技確實沒的挑，只是簡單的幾個小動作，和眼神，就將人物的性格立了起來。
才出場了一分鐘，杜聰就能看出來，楚秋演的這個士兵是一個剛參軍沒多久，還很稚嫩，如同一張白紙一般的單純青年，和旁邊那個老油條有鮮明的對比。
站在楚秋旁邊的中年老拉了下楚秋的衣角，搖著頭說道：“娃兒，少管那么多，長官讓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沒有那么多為什么。”
“哦...”楚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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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座到！！”
現場突然響起了一整傳令聲，楚秋立馬拿著步槍站的筆直，準備迎接長官。
而張舜臣飾演的方先覺踏著皮靴，踏踏踏的大步走到了包圍圈旁邊。
“給我把暫54師的師長押過來。”
一個警衛兵立馬帶著一隊士兵，小跑進了被團團包圍的院子里，將暫54師的師長饒少偉給押送了出來。
“好你個饒少偉，和日軍交火之后你他媽的居然就撤退了！”
“你知道你這番所作所為是什么概念嘛，這是逃兵！我可以槍斃你！”
被兩個士兵押著不放的饒少偉抬起頭吐了口唾沫，恨恨的說道：“方軍長，我是奉命行事，司令命令我在衡陽陷落之前撤退，保存有生力量。”
“撤？你他媽的想往哪撤？現在衡陽城外全都是日軍，你告訴我，怎么撤！”
張舜臣憤怒的吼道：“我警告你，你們師一個人都不許撤，跟我們一起守城，不然我就按照軍事條例，直接槍斃你！”
第十軍的兵員根本就不夠，只有半軍的編制，下轄的師里有些只有一千多人，還沒個滿編團的人數多。
現在每一個軍人都十分寶貴，必須要整編起來，上陣守城！
在喝令饒少偉必須上陣守城之后，張舜臣便轉身指揮道：“預10師先上，城外的防御工事已經構筑好了，你們必須守住一星期！”
預10師的師長立馬敬禮接令，帶著部隊就往城外的防御工事趕。
而楚秋飾演的士兵也正是預10師的兵，他一臉苦瓜相，跟著大軍就小步快跑的往城外趕。
“叔，你說我們能守得住不？”
“守不住，也要守，河對面就是鄉親們，能放日寇過河嗎？”
楚秋深吸了一口氣，目視著前方，堅毅的說道：“一定能守住。”
6月23日晚上，衡陽保衛戰打響了。
負責這場戰役的是日軍第11軍總司令橫山勇，在他看來，衡陽一座小城，他派出兩個師團聯合進攻對方一支建制不全的軍級單位，已經是“殺雞用牛刀”了。
然而，他們太小看方先覺和他的第10軍了。
“弟兄們，鬼子只要一靠近，我們就扔手榴彈，我們在高處，小鬼子根本打不到我們，而我們扔手榴彈卻非常方便！”
楚秋趴在地上，手上緊緊的握著幾顆手榴彈，在山坡上一直盯著對面的敵軍陣地，內心十分緊張。
“準備！三..二..一...扔！”
在班長的指令下，楚秋閉著眼睛用力一拉，就將屁股開始冒煙的手榴彈用力扔了出去。
“轟！！”一片血肉炸起，效果十分不錯。
戰斗打響的第一天，日軍就發現，他們連城外的外圍陣地都都攻不下來，而且死傷慘重。
第10軍在6月初就進駐了衡陽，經驗豐富的方先覺讓工兵部隊把整個衡陽連同外圍陣地，修筑成了一個巨大的堡壘。
尤其是他讓工兵把衡陽城南和城西南的各個山丘對外的一面，全部自半山腰起，往下削成四五米高的人工斷崖，削到地平線再往下挖，變成阻礙敵軍前進的壕溝。
然后，再在四周配上交叉火力網！
這種獨特的防御陣地，讓日軍吃足了苦頭。
日軍第68師團的指揮部里，一個傳令兵灰頭土臉的跑了進來，十分悲愴的喊道：
“師團長，我軍既難以接近，也無法攀登，此種偉大之防御工事，實為中日戰爭以來所初見。”
68師團的師團長憤怒的吼道：“八嘎，廢物！”
“哪怕用士兵堆，也要給我堆到斷崖之下，然后搭梯子沖上去！必須拿下支那人的外圍陣地！”
外圍陣地如果不先拿下的話，是不能攻城的，不然直接攻城會被兩頭夾擊，腹背受敵。
所以哪怕再危險，傷亡再大，也必須得拿下外圍陣地。
“嗨！”
傳令兵接令之后，就跑去傳達命令了。
這場攻堅戰就這么僵持著。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到后來，日軍是靠踩著自己同伴的尸體，才勉強能在斷崖下架起梯子的，他們的尸體，已經把斷崖下的壕溝給填平了。
但即便架起梯子也是沒用的，因為迎接他們的，是中國軍隊漫天飛雨一般的手榴彈。
第10軍雖然大炮、重機槍等武器裝備并不充足，但有一樣管夠：手榴彈。
手榴彈在守城戰中發揮的作用巨大，每次組織的進攻失敗之后，日軍都會感嘆一次：“衡陽一戰，敵軍是拿手榴彈當刺刀用的。”
楚秋飾演的小兵，每天都在炮火轟鳴中，不停的往下扔手榴彈，神經無時無刻不緊繃，就連吃飯、睡覺的時候都絲毫不松懈，手上的手榴彈的步槍從來沒離身，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第一時間醒來，隨時準備射擊。
“弟兄們，軍座的作戰指揮部離著我們的交戰火線就只有四百米！軍座就在我們的背后，為我們壓陣，以身作則與我們共存亡！”
“如果我們的陣線被擊垮了，那么軍座就要直面這些狗娘養的小鬼子了！”
“大家打起精神，千萬不能讓小鬼子沖破陣地！”
杜聰看著屏幕上滿臉血液和眼淚混雜的小軍官，有些感嘆的嘆了口氣。
衡陽的守軍意志堅定，和方先覺自己以身作則也有關系，當時方先覺下令把自己的作戰指揮部移到離火線只有400米處，這也是在抗戰中所罕見的。
但是，第10軍單薄的兵力，在日軍優勢兵力的狂轟濫炸和不斷沖鋒下，還是傷亡巨大，不過所有陣地上的中國守軍，從軍官到士兵，全都拼到最后一刻，沒有一個后撤！
6月27日，在衡陽城外的一處重要高地停兵山上，一支中國守軍迎來了最后一刻。
守著這處高地的是第10軍預10師第30團7連連長張德山。
傍晚時分，此時整個七連已經幾乎拼光了，戰壕里沒幾個囫圇完整的士兵了，七連所有士兵，死的死，殘的殘。
張德山在炮火紛飛中給預10師的師長葛先才打了一個電話。
“師長，本連官兵決定在這個據點上與鬼子拼個同歸于盡！以后再不能聆聽您的教誨了！”
葛先才在電話里聲聲泣血的吼道：“張德山！你要聽我的話！撤回主陣地！我現在就給你團長打電話，叫他用火力掩護你們撤退！”
然而張德山卻淚流滿面的回道：“師長！不必了！”
“我戰死一是報國！二是報答師長這些年來愛護栽培之恩！”
“就算能撤回主陣地，還是要跟鬼子拼死！我就不舍近求遠了！”
“請師長放心，預十師沒有一個孬種！”
“我現在只有一個愿望，我手上的這支木殼槍還有60發子彈，希望它們都能全數射出！
“現在敵人已經沖上來了！官兵槍支已上好刺刀，正在投擲手榴彈，我要去參加戰斗了！師長保重！”
電話的另一頭，葛先才在連叫了好幾聲張德山的名字，卻已經無人回應。
半小時后，葛先才接到了預十師第三十團團長陳德坒才打來電話。
電話那頭，陳德坒悲愴的通知道：“師長，張德山連沒有一個退回來，全部殉國了…”
葛先才眼眶含淚，怒氣直沖腦門，對著電話怒吼道：“把炮兵營的火炮都集中往山上轟！我要給張德山連全體官兵‘鐵葬’！要日本鬼子全部陪葬！”
6月28日拂曉，衡陽城外陣地的槍炮聲才漸漸停了下來，守軍大部分的外圍陣地，都陷落了。
在這5天時間里，日軍付出了慘重代價，終于突破了衡陽城外的最外圍防御陣地。
衡陽外圍防御陣地上的中國守軍，連同民工、伙夫在內，無一人逃跑，除傷兵被運回城外，其余全部陣亡。
幸運的是，楚秋在守陣地第四天的時候，被一槍打中了胳膊，當時回城的通道還沒被斬斷，在他叔的強烈乞求下，他們連的連長強制將楚秋送回了城里。
不幸的是，他們連除了八個送回來得傷兵之外，上至連長，下至幫忙運送彈藥的民工，再無一人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