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修學旅行(18)
渡邊徹看著鴨川對岸，找準角度，把手里的石頭扔出去。
石頭啪啪啪地彈跳，濺起白花花的水波，速度很快，簡直像一條在水上飛奔的蜥蜴。
“怎么樣？”確認打到對岸后，他回頭對另外四個人說。
“這彈了幾十次吧？”齋藤惠介一臉驚訝，“怎么做到的？”
“2004年，法國科學家在《自然》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渡邊徹拍打手上的灰塵，“石頭能彈多少次，取決于4個參數：初速度、轉速、入水時石頭和水面的......”
“麻衣學姐來了！”一木葵焦急又不安的聲音打斷他。
充滿夕陽色彩的二條大橋，明日麻衣纖細的身影點綴在上面。
她看著這邊，因為背光，眾人不太能看清她的表情。
“我們上去吧！”說著，一木葵已經邁開步伐。
國井修和齋藤惠介也立馬跟上。
渡邊徹視線看向坐在長椅上的清野凜，優雅又美麗。
鴨川和她一比，不值一提。
看著她，渡邊徹開口說：“取決于四個參數：初速度、轉速、入水時石頭和水面的......”
“......夾角，還有石頭材質。”清野凜站起身，從容地撩了下肩頭長發，頭也不回地朝橋上走去。
清野凜絕對是神。
哪有普通高中生看《自然》的？
等渡邊徹和清野凜走到橋上時，氣氛已經十分緊張。
國井修和齋藤惠介滿頭霧水地保持沉默，一木葵緊張地看著明日麻衣。
只有明日麻衣，反應一如平常，但等渡邊徹出現在一木葵身后時，她以厘米為單位輕微側首。
平靜的表情，有了‘黃昏下、鴨川河水般’的繽紛色彩。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們兩人身上。
一木葵抓緊二條大橋的扶手，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
“麻衣學姐......”
“......嗯。”
一木葵深深吸一口氣，針織衫和襯衫下，十六歲少女才有的纖細腹部，出現明顯的收縮。
緊張隨著這大得驚人的呼吸聲，傳給眾人。
就算是渡邊徹，早知道這場告白是徒勞的他，也有一點緊張起來。
“從初中開始，我、我......”
一木葵感覺自己的臉，熱得快要噴出火來，心臟跳動聲大得刺耳。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
“我喜歡你，學姐！一直一直喜歡你！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喜歡你！”
“......謝謝。”明日麻衣平淡地點頭。
沉默一會兒，一木葵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是love的喜歡，不是like！那個，學姐......請和我交往！”
齋藤惠介張大嘴巴，雙眼放光。
國井修則大吃一驚地拼命眨眼。
“......抱歉。”
聽到回答一木葵握緊拳頭不甘心地說：“是因為不喜歡女生嗎？”
“......我有喜歡的人了。”
“原、原來是這樣啊，哈哈。”尷尬的笑了兩聲一木葵的世界陷入廢墟般的寂靜。
隨后，鴨川潺湲的水聲從橋上呼嘯而過的汽車引擎聲，雷鳴般擠進她耳朵。
看著靜立在那里的一木葵的背影渡邊徹上前兩步。
“那個明日學姐，能陪我去一下河邊嗎？”他想給一木葵一點整理情緒的時間，“我剛發現打水漂的技巧，要不要看看？”
“好。”
等渡邊徹和明日麻衣走后一木葵終于回過頭。
她看著留下的三人羞赧地抓抓臉頰：“總覺得又是失望，又是松了一口氣。”
她吸了口氣，笑著繼續說：
“不過兩個人互相喜歡的概率本來就小，更何況是同性呢，哪怕僅僅只是聊得來的朋友一輩子也很難找到幾個吧？”
說著說著，一木葵的眼睛已經帶上了水花她的世界變成霧蒙蒙一片。
她擦拭自己的眼角，又哭又笑地說：“清野同學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讓你陪我到處浪費時間真的非常、非常......”
‘謝謝’兩個字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一木葵只能朝清野凜微微頷首，隨后把視線轉向遠處的大文字山。
國井修看到，透明的淚水從她眼眶里掙脫出來，順著臉頰滑落。
他感覺自己必須說些什么。
“一木同學，你已經很了不起了！”國井修聲音緊張到變形，“如果是我喜歡上同性的話，連告白都不敢，所以，你、你.....”
國井修恨自己平時沒有多看書，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完整。
在他焦急的不該如何是好時，一木葵掏空似地蹲下。
她背對眾人，捂著嘴，在二條大橋的柱子邊，低聲哭起來。
渡邊徹撿起石子，擲向開始變得昏暗的河水。
石子筆直地飛向對岸。
“怎么樣？”他扭頭問明日麻衣。
“好厲害。”明日麻衣輕輕鼓掌。
渡邊徹看著她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清澈雙眸，笑著說：“學姐你根本沒看吧？”
明日麻衣笑瞇了雙眼：“我一直在看著徹。”
渡邊徹再次撿起一塊石頭，計算擲出去的角度。
“一木同學的事，學姐怎么看？”
“除了徹，我都不喜歡。”明日麻衣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她看著渡邊徹微微下滑的袖口，從那里可以看見他的手腕。
渡邊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先不說他和一木葵關系一般，根本不熟，屬于泛泛之交，只說戀愛這件事，本就需要遵循雙方的意志。
不可能因為一方可憐，喜歡的比較深，看起來可憐，就無視另外一方的意見，要求她答應。
他望著眼前的鴨川，想起在宇治川時，清野凜說的一句話。
‘世界可不會對消極的人溫柔，渡邊同學。’
世界也不會對擅自深情的人溫柔。
渡邊徹把手里的石頭扔出去。
此時，夕陽已經完全隱沒，石頭飛過河水中的三角洲，沒入黑暗。
到對面了嗎？不清楚。
起風了。
或許因為鴨川就在附近，掠過臉頰的夜風，比前幾天多了絲寒意。
從河對岸傳來音樂聲，大概又是特立獨行的京都大學的學生在演奏。
渡邊徹看時間差不多，拍著手走向明日麻衣：“我們也回去吧。”
“嗯。”明日麻衣水嫩的手，撩起長發，散發出甜甜的香味。
走著走著，她突然伸手，牽住渡邊徹。
“學姐？！”渡邊徹嚇了一跳。
還好天已經黑了，月亮還沒出來，剛才為了避免尷尬，兩人又走的比較遠，橋上的人看不清這邊。
“徹嚇到了？”
“當然！”
似乎滿意渡邊徹的反應，明日麻衣恬淡一笑，得意地微微歪著頭。
絲緞般的黑發，順著她的動作傾瀉而下。
渡邊徹注視著她，清澈的雙眸，潤澤的唇瓣，鼓脹的制服胸部，得意的嘴角。
他伸出手，在她穿了裙子的臀部使勁捏了下。
“讓你嚇我。”
“嗯——”明日麻衣嬌艷欲滴的唇畔，輕泄出一點也不痛苦的氣息。
她把頭靠在渡邊徹肩上，然后抓住渡邊徹的手，牽著著它，繞開被風微微吹亂的裙擺。
渡邊徹輕輕拍了兩下，便收回手。
“徹。”明日麻衣略顯不滿地說。
“他們還在等我們呢。”
“那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我今天晚上去男生通鋪睡。”
明日麻衣伸出手，蓋在渡邊徹下面：“全給九條了嗎？”
“.....我們正經點好嗎，麻衣學姐？”
“嗯，好”明日麻衣開心地笑著應道。
這時，她突然眨眨眼，低下頭：“不是還很有精神嗎？”
“今天占卜師說我容易縱欲過度，必須節制，才能細水長流。”
“這樣啊。”明日麻衣語氣平淡，但點頭的動作，略帶惋惜。
作為男人，看到女朋友露出這樣的表情，怎么拒絕？
但一想到上次差點被發現，渡邊徹還是選擇沉默。
好色又不急色，才是該有的品質，他如此安慰自己。
兩人分開站好。
為了以防唯一，渡邊徹瞅了眼明日麻衣臀部的裙子，避免因為馬虎，出現裙子夾在內衣里的事。
回到橋上，一木葵已經整理好情緒。
渡邊徹用眼神問清野凜。
‘怎么樣了？’
‘暫時沒事了。’
“各位，”他開口說，“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一木葵微微鞠躬，轉身走向公交車。
“我陪一木同學回去，一個人太危險了。”國井修對渡邊徹等人解釋一句，追了上去。
“京都的治安沒差到這種地步吧？”齋藤惠介自語一句，又低聲對渡邊徹說：“難道這家伙還喜歡一木同學？”
“你瞧不起百合？”
“怎么會！你別給我亂扣帽子！我會被打的！”
“那是國井自己的事，讓他自己決定吧。”渡邊徹說，“走吧，去吃飯。”
“好啊，我們吃什......”說著，齋藤惠介突然發現，現場只剩下渡邊徹、清野凜，還有三年級的冷淡學姐。
“啊！我想起來了，銀火龍還在等我呢！拜拜啦！”齋藤惠介朝著國井修追去。
渡邊徹意識到不對勁，齋藤這一走，那剩下的不就是他和......
“對啊，還有銀火龍！”渡邊徹轉身，一本正經地對兩位美少女說，“抱歉，我有任務在身，必須去討伐神出鬼沒的飛龍。它們依靠爆炎和毒爪制霸天空太久了，是時候結束了。”
說完，他就要去追齋藤惠介。
“回來。”
“清野同學，我不騙你，銀火龍真的非常危險，我不能讓齋藤一個人去。”
“誰制霸天空和我沒關系，齋藤惠介同學有沒有危險也無所謂，渡邊同學，你還欠我一杯咖啡吧？”
“oldsport，親愛的清野小姐，一杯咖啡而已，下次不行嗎？”渡邊徹模仿萊昂納多的蓋茨比。
“了不起的渡邊同學，請，還是不請？”清野凜仿佛是在說‘生存還是毀滅’的哈姆雷特。
就是演技太差，眼神銳利如刀，哪里有哈姆雷特的自哀。
“這不是一個問題，oldsport，你知道的，我從不拒絕你，想喝什么咖啡？”
明日麻衣清澈的雙瞳，在夜色中也亮晶晶，她用這雙漂亮的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兩人。
二條大橋往東走幾步，有一家星巴克。
這家星巴克，是和隔壁的一層融合在一起，可以一邊喝咖啡、吃東西，一邊看書。
吃完東西，三人乘坐書店對面的公交車返回東山莊。
隔著車窗，可以欣賞暮色中的京都。
抬頭仰望，隱約能看到黑點般的烏鴉，在不遠處的天空盤旋。
回到住所，渡邊徹洗完澡，準備去看看國井修怎樣了。
剛走進男生的大通鋪，就被國井修拽過去。
“渡邊你來得正好，我剛要去找你。”
“怎么了？”
國井修左右看了看，確認其他人全在打游戲，沒關注這邊后，低聲說：“我和一木同學準備今晚偷偷溜出去。”
渡邊徹驚訝地看著他，不無佩服地說：“有你的！”
“不是，你想哪去了！”國井修有點臉紅地解釋，“剛才在車上，我說‘我今天也很難過，一木同學你也很難過，要不要今晚一起偷偷溜去網吧打游戲’，她就同意了。”
“網吧......打游戲......”渡邊徹咀嚼這兩個字眼，“然后呢，找我做什么？”
國井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回來之后才發現，有老師看著，根本溜不出去。”
“不出去不就行了，明天回東京又不上課，你們兩個可以玩一整天。”
“你故意的吧？”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渡邊，真的只能拜托你了，我不想在一木同學面前丟臉啊！”
“你現在知道一木同學喜歡女生，還要和她來往嗎？”
“說實話，我心里還松了一口氣呢。”國井修笑著道。
“嗯？”渡邊徹好奇道，“原因呢？說說看？”
“一木同學喜歡女生，那她一輩子都不會和男生在一起，我心里特別開心。”
“你這是不承認百合是愛情，我要去揭發你。”
“少胡說！”國井修拉住渡邊徹的衣袖，“到底幫不幫？”
“行不行我也不清楚，盡力而為。”
“有你出馬肯定行！”
答應國井修之后，渡邊徹去找小泉青奈。
兩位女教室單獨一間房，敷著面膜的晃子，穿著浴衣，翹著腳看電視劇。
“小泉老師，女生寢室是你們負責查寢嗎？”
“是啊。”小泉青奈點點頭，“怎么了？”
她也穿了寬松的浴衣，但88的胸圍實在不容小覷。
“老師，今晚我們幾個男生計劃溜出去上網，三班的一木葵同學也去，能不能幫忙掩蓋一下？”
“上網？那怎么行！”小泉青奈皺眉拒絕。
“高一的修學旅行一輩子只有一次，我們想做一點不一樣的事。”
“不行，出事了怎么辦？”
“老師，您要相信全國第一的智力，還有一腳把足球踢110米的體力，只有我讓別人出事，更何況我們還是好幾個人一起呢。”
小泉青奈還是搖頭。
“老師”渡邊徹拉住小泉青奈的浴衣衣袖，“就這一次，我會每隔二十分鐘，給你發一次消息，就以英語字母表為暗號，保證不出事。”
小泉青奈拉住自己要往下滑的浴衣領口，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
“每隔十五分鐘，你們必須拍張照給我。”
“拍照？好吧。”渡邊徹松開手，笑著說，“小泉老師，我太喜歡你了，如果讓我遇到十六歲的你，一定會忍不住動心。”
“和老師怎么說話呢！”小泉青奈把領口拉到脖子，敲了渡邊徹的頭一下，“記住，十五分鐘發一次照片，知道嗎？”
“明白！”
渡邊徹走后，晃子視線看著電視劇，問小泉青奈：“那小子又干什么來了？”
“說男生寢室晚上要通宵打麻將。”
渡邊徹回到男生寢室，把事情跟國井修說了：“抱歉了，我必須跟你們一起去。”
京都治安不錯，國井修也是棒球部的一員，晚上出去基本不會出事，但凡事就怕萬一。
兩人出事不說，還會牽連善良溫柔的小泉青奈，渡邊徹必須跟著去。
“沒關系，沒關系，反正一木同學又不喜歡男生。”國井修樂滋滋地給一木葵發line，提醒她不要穿校服。
渡邊徹也回自己的房間，換上私服。
一邊穿外套，一邊走出房門時，和清野凜遇上。
她穿著學校規定的運動服，而不是睡衣。
渡邊徹看學校其他女生穿過那套運動服，都非常土氣，但是穿在她身上，卻看起來很時尚，真不可思議。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顏值差距嗎？
清野凜抱著手臂，也在打量渡邊徹：“你是要和哪位女孩約會？”
“國井修要和一木葵去網吧玩游戲，排遣被甩的郁悶，為了安全，我只能跟著去。”渡邊徹解釋完，又問她，“對了，清野同學，你要不要去？”
“不去。”
“兩個失戀的人，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難道沒有觀察價值嗎？”
“這么說......”清野凜手撫下巴，低頭沉思。
“而且，你也沒去過網吧吧？”
“我是沒去過網吧，對那種地方沒有好印象。”
“好不好再說，試一試的價值總是有的吧？”渡邊徹繼續勸說，“而且，請放心，有我，敢有人向你搭訕的話，我絕對打斷他得腿！”
“我不建議那樣做，畢竟腿還好的話，他們可以自己去醫院。”
“......R桑，你也太可怕了。”
“把‘可怕’換成‘可愛’，對你自己的腿有好處，T桑。”清野凜微笑著對渡邊徹說。
“可愛一看就知道，而‘可怕’是我和你相處久了，對你產生的新認識，這兩者并不沖突，它唯一的意義，就是代表我們兩個越來越了解了。”
“夠了，場面話到此為此。”清野凜嘆了口氣，按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等我去換衣服。”
“別換了，穿運動服的你也可愛極了！”
“......是嘛？”清野凜看了自己的運動服，“反正你只是喜歡各種各樣的制服吧？”
“絕對沒有這種事。”
“呵。”